眼看着，就要到了中考的日子。
顯珍很猶豫，她拖着臉頰對着志願發呆。
那時候填志願，分兩個方向。一是考高中，繼續讀書深造；二是考職業中專，畢業後做師範老師。
考取高中的分數線要比中專高很多。那時的高中，可以說相當於現在一本本科的含金量了。
她知道，讀職業學校或許會減輕家庭的負擔，可如果又讓她不考高中，又好像萬千之手抓撓着她心裡癢癢的。
“哥，我想考高中。”晚上大家坐在炕上吃着飯，顯珍突然冒出了一句。
大哥王顯國擡起來，停住了筷子，怔怔地看着妹妹。妹妹圓溜溜的大眼睛堅定地望着他，讓他實在不忍心拒絕。
“妹啊。”顯國無奈地搖搖頭，夾了口菜悶聲吞了進去，低着頭像是在自言自語，“咱家這情況，你也知道。就是你考上了，俺也供不起啊。”
“哥，我就去瞧瞧，看看出得什麼題，我會不會，考上了我也不去！”
顯珍乾脆利落地拋出一句話，呲溜一下跳下了坑。那聲音擲地有聲地久久迴盪在炕上的餐桌前。
“你就讓珍試試吧，珍成績不錯的。”
坐在一旁的嫂子用胳膊肘輕輕懟了懟大哥。大哥嗯了一聲，微微點了點頭。
他何嘗不想家裡能出個讀書人，可他有妻兒要照顧，還有兩個弟妹要餬口，一個人擔起五張嘴的重擔，他也實在是負擔不起啊。
夜色漸漸暗下來，農村裡安靜得只聽得見偶爾的狗吠。珍一個人躺在炕上，擡着頭看看從窗前灑下的月光，和瞬時而滑落的星星。
如果不考，可能自己永遠不會死心，從此成爲遺憾吧。如果沒通過，自己輸得心服口服，可萬一過了呢。自己就去看看，看看中考的題是什麼樣子，中了也不去的。
交志願的那天，顯珍望着那張空白的填報單，用手直摳着筆身，抽搐着遲遲沒有下筆。
在上交志願的前一刻，她還是違背不了自己的內心，他還是在志願第一行寫下高中二字，在第二行志願填寫了中專。
在那個蟬鳴的盛夏前，顯珍白天一手捧着裝滿雞飼料的盆漫不經心地灑向雞籠，一手拿着課本背書；夜晚偷偷從炕上一骨碌爬起來，披上補丁大衣溜到院子裡，接着月光背書。
她在不爲人知的地方默默努力着。溫柔的月光擁抱着她，顯得她小小的身影更加熠熠生輝。
上考場那天，顯珍把自己的心態放的很平穩，就抱着看看試題的心態。其實顯珍的成績在班上屬於中上等，並不屬於拔尖。班上有一位叫李敏耀的男同學成績優異，回回考試班級第一，老師一直把他當作上高中的好苗子。
“考試開始，請同學們開始作答。”
顯珍拿到考卷，認真作答起來。她要做的，就是把會的都填上。然後心平氣和地等待交卷。完美地結束自己的初中三年。
考試結束，同學們陸續走出考場。顯珍沿着那天再熟悉不過的小路回家。
她穿過那天森林，好像不再覺得陰森可怖，反倒變得親切可愛。這會不會是最後一次再路過它了，想起來顯珍突然有點感傷。
已經記不清多少次黃昏時在森林裡啃過饃饃了。風兒嘩嘩地從樹葉上滑落，前呼後擁地擁抱着她，依依不捨地和她告別。
從那之後，中考的事情好像從此銷聲匿跡，等啊等，卻沒有一點消息，石沉大海了。顯珍早已告訴自己，考完試，一切都結束了。
可她還是總忍不住每天對着牆上的日曆倒數着日子。
心裡彷彿無形中一直期待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