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那蒼老沙啞的聲音落下,嶽遵感到,整顆大樹更加劇烈的晃動起來,枝葉摩擦,發出陣陣“沙沙”,動靜有如大風吹過樹林的效果。
不由對自己的先見之明感到深深的佩服,若非剛纔失去行動能力之前就緊緊抱住了一根樹枝,這會還不得跌下樹去,跟那些倒黴的猴兒一般命運?
只是,到底是誰在說話呢?而且可以令這麼大的一顆樹隨之有所反應。難道,那聲音的主人,就是這顆大樹?
“唔?你好像中了毒,導致失去了行動能力。原來如此,這樣的話,老夫就不追究了。”大概是因爲,巨樹如此動靜,嶽遵也沒有一點反應,終於讓這個聲音的主人,看出不對勁來了,雖是後知後覺,總勝於不知不覺。
聽到那蒼老沙啞的聲音如此說法,嶽遵一顆懸着的心也就放了下來。暫時,應該安全了吧?
正在嶽遵猜測着接下去會發生什麼的時侯,發覺,自己身周那些綠的青翠欲滴的樹葉發生了神奇的變化。
一片片葉子隱隱之間發出淡淡的綠芒。葉子的脈絡變得更爲清晰,其間恍若有液體流過似的,不一會這些神奇的流質物,聚在了葉子的尾尖之上,使之發光發亮,流溢着生命的氣息。
然後,無數葉子脫離樹枝,飄向了動彈不得的嶽遵。只是接下去的事情,讓他更加毛骨悚然……
所有的葉子,全部飄浮在他的身周,環繞着他緩緩的自行運轉着。當然,如果就這樣的話,還不至於讓他感到害怕。只是接下去發生的事,就有點怪異了。
突然之間,其中一片葉子脫離了集體,猛地開始加速,尾尖正對着嶽遵的眉心,疾射而來。所有人,知道有物體逼向眉心的時侯,都會有一種異樣的感覺的,據說這與人體內退化的松果體有關,嶽遵也不例外。
面對這種情景,哪怕是知道刺向自己的僅僅是一片樹葉,應該不會造成什麼嚴重傷害的。可是,在條件反射之下,心裡還是咯噔了一下,受了一驚。隨即,那片葉子便刺入了嶽遵的額頭。
只是這會,嶽遵的身體尚在完全麻痹期間,不能有所感覺。雖然,心理上因此受到了一定衝擊。
在第一片葉子刺入嶽遵的額頭之後,剩下的無數片葉子,在那一瞬間,彷彿一下子全部活過來了似的,爭先恐後的,向着嶽遵疾射而至。沒一會,嶽遵的身上便長滿了綠葉……
“小子,既然你並非有意對老夫無禮,又有救助老夫脫困之功,老夫便幫你治傷解毒,算是還你一個人情,現在兩清了。”那個蒼老沙啞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聽了那聲音的內容,嶽遵方纔明白,剛纔這番變故,應該是對自己有利的,這才心中大定,靜待後續變化。
須臾之後,那些尾尖刺入嶽遵身體的樹葉,逐漸變得枯黃。只因其中原本飽含的生機活力,皆已通過尾尖,傳到了嶽遵的體內。
當一片葉子失去所有生命活力時,就變得如同深秋時的落葉般地乾燥枯黃,從嶽遵的身上脫落,飄零而落。
隨着越來越多的葉子,注入生機活力,嶽遵漸漸的感到自己身體知覺正在逐漸回覆。同時感到,整個人癢癢的厲害,有若萬蟻啃噬,幾乎忍不住就要伸手去撓他個皮破血流。
“啊!癢死我了……”癢的實在受不了,嶽遵發出了一聲慘叫,這時他還才發現,自己已經可以出聲說話了。
“對你們動物來說,重傷後,傷口癒合時,自然會感覺到癢的。之前,你之前所受的傷實在太重了,若非遇到老夫,估計你也活不了幾天。”聽到嶽遵的慘叫,那蒼老沙啞的聲音解釋道。
聽了那聲音的解釋,嶽遵這才記起,方纔被一羣猴兒圍攻多時,能有條小命留着就是僥倖了,自己的身體確實是受了非常嚴重的內外傷。
只不過由於當時身體被麻痹了,並不能感覺到疼痛,而精神卻因爲那麻醉汽霧的作用,而處於亢奮狀態,所以才一直忽略了自己本應身受重傷,甚至瀕死。
這會經提醒才知道,那聲音的主人,之所以整出這大的動靜,用無數葉子戳自己,幫自己恢復知覺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爲了幫自己療傷啊!
想明這一點,心生感激。又發現自己可以說話了,遂恭敬答謝:“多謝老前輩救命之恩,不知老前輩身處何處?爲何只聞其聲不見其人呢?”
“唔……小子,老夫的真身就是你坐着的這顆大樟樹。相信你應該早就看出來了,方纔一問只是爲了證實一下吧?”蒼老沙啞的聲音證實了嶽遵心中所想,其真身果然就是這株大樹,而且也確定了,這顆大樹確爲樟樹。
確定了大樹的身份之後,嶽遵不由對它的身份,以及來歷產生了好奇。語氣異常恭謹地向老樟樹請教,老樟樹也不隱瞞,告訴了嶽遵他想知道的一切。
老樟樹生於唐時,長在一富戶人家的庭院之中,約有百餘年,不知何故,機緣巧合之下啓了靈智,成爲草木之靈。
其時,常有鳥雀棲於其上,與其爲伴。老樟樹對這些可愛的小生靈非常喜愛,視之爲至友,爲它們提供棲身庇護之所。
白駒過隙,世事變遷。至大唐元和年間,庭院幾度易主,此時的主人卻是一個修士,一身修爲早已超凡入聖,相信假以時日,定能飛昇成仙。
那修士也是知道老樟樹早已啓了靈智,成爲樹精。不過見它從無禍害蒼生之舉,倒也不像當時許多修行中人似的,逢妖必除,見鬼必斬。兩者一直相安無事。
直到有一天,庭院中又來了一隻黑貓。那黑貓也是根腳深厚,成妖多時。只是本性不改,時常窺覷被老樟樹視爲至友的鳥雀,幾次心生歹意欲以鳥雀爲食,皆被老樟樹所阻。
泥人還有三分火氣,何況成精不久的老樟樹。見那黑貓欺人太盛,一怒之下便與其相鬥。不想,兩者相鬥之時,老樟樹失手,誤傷了幾條人命。
這時,那修士趕至,以其之大能降伏了樹精和貓妖。因老樟樹傷人性命,不施懲戒則不能體現天道之公。又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樹精傷人實因無心之過。
最後,那修士決定,將老樟樹真身移栽到此處,並封印了它的一身修爲。如果僅僅是這樣的話,那也困不了老樟樹千年之久,因爲老樟樹只要紮根大地,便能吸取地靈之氣,不出十年,就能自行衝破封印,恢復原先的修爲。
那修士也是深知這一點,不知從哪捉了上萬只時常擾民的猴精,讓它們跟老樟樹一起,同困於這個溶洞。這些個猴精,雖已成精,卻並無多大能耐,且不通水性,無法從暗河走脫。
猴精們被困於溶洞之後,無以爲食,只好依修士教導的方法,依附在老樟樹身上,時時吸取它的生命精華以爲生計。
正因爲這樣,老樟樹每每吸取一點地靈之氣,將地靈之氣轉爲生命精華之後,其本身的生命精華又被猴精所吸取,千多年來始終無法恢復。
而那些猴精因爲數量衆多,老樟樹爲它們提供的生命精華卻是有限,只好在大多數時間裡,倒掛在樹上進入休眠狀態,每隔一段時間纔會醒來進食以維持生命,並且小小活動一陣子。
因爲分配均勻,所以長年累月之下,這些猴精的個頭,都長得相差無幾。又因食物有限,所以個個都變得乾瘦,看着像是營養不良。再則,長年取吸植物精華爲食,千多年下來,它們的血液漸漸的也就變成了妖異的淺綠色。
獲悉了老樟樹的生世、來歷之後,嶽遵深感同情,出言安慰。不想老樟樹卻是非常豁達,說道,如今猴精們已被嶽遵用計所滅,自己只消再在此地呆上十多年,便能吸取足夠的地靈之氣,衝破封印恢復修爲,讓他不用爲自己操心。
之後,嶽遵又想到,老樟樹年齡一大把,又是成精多時,閱歷必然豐富,想必自己心中的疑難,若能向它請教,也許能解答一二。於是就詢問老樟樹,可知有關“戰靈”的信息。
不想老樟樹對此一無所知。表示,在它被困之前,天下間應該不存在“戰靈”這一物事的。那時盛行修仙問道,一般靈體,皆是根腳淺薄,無望尋求大道之輩。
無奈之下,嶽遵退而求次,又問老樟樹,自己進入山腹以來所遇到的肉毯怪和大烏龜的身份來歷。老樟樹表示,自己被困於此地之時,那些東西尚不存在,它們的來歷,自己也是不知道的。不過聽了嶽遵的描述,對它們的身份應該能猜出幾分。
那個肉毯怪,應該就是傳說中的“太歲”。跟自己一樣屬草木之精。草木之精中,也有許多喜歡吸食活物精血來增長修爲的,嶽遵遇上的那個“太歲”想必就是如此。
至於那幾個酷似霸下的烏龜,應該身懷龍族一點血脈的奇龜。龍性好淫,子孫後代出個龜類並不奇怪。只是,這點血脈必然十分淡薄,從那幾只烏龜只是比尋常龜類兇猛無數倍,卻無異能可以看出這一點。
而山腹之內,遍佈整個洞壁的紫色苔蘚,老樟樹也是認識的。這種苔蘚,卻是沒有名字。古時的修行之輩經常用它來裝飾洞府,據說,幾味仙丹也是以其爲原料。這種苔蘚釋放的汽霧,雖然有麻痹人體的副作用,但對於促進生物的精神力,提高生物的五感卻是大有裨益的。相較之下,那點副作用也就屬於細枝末節了。不過,若是處理得當,這種麻醉效果也可化弊爲利,據說當年華佗使用的“麻沸散”藥方裡,就含有這種苔蘚釋放的汽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