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電瞬息變換,已不是第一次在衆人面前擊落,然而這次的雷擊來得竟是這樣的出乎意料。
焦灼的氣息瀰漫在了整個宮牆,青煙裡還夾雜了無數結界碎裂成的粉塵,星星點點很是耀眼。
席怔忪的看着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牙齒幾乎要咬碎了,揮袖扯下自己身前臨危設下的結界,她快步衝向問原本站立的地方。
那裡,問伏倒在亂石瓦礫之中,已沒了結界的束縛,衣衫也見殘破,任冷雨濺溼,原本淡漠的冰藍,一點一滴的向着更爲深邃絢麗的色彩轉換,顯得寒氣更勝。
她自己卻好似並不在意這些,轉而是想要支撐起來,掙了幾掙終是沒有成功,反而似是強忍了什麼極度的痛楚一般急促喘息起來,一邊倒吸着周圍籠罩着的寒氣,一邊還不忘噙起一抹冷笑。
席鄙夷的俯視着,一隻腳踩在她衣衫的流蘇上,像是終於踐踏了她的孤高與不可一世一般,神情中流露出一絲泄憤般的嘲弄與快意。
“沒想到你竟然敢唾天應咒,想用天雷來擊碎我的結界。你以爲這樣就能逃脫的了嗎?還是你從一開始就想拼個魚死網破!”
“呵·呵呵!”問勉強側過頭,用餘光觸及她氣急的身影,笑的越發戲謔,絲絲殷紅順着嘴角淌下,暈染在瓦礫之中被雨水衝散,原本刺目的色澤頓時變得恬淡柔和,像是在靜川中綻開的紅蓮,帶動起陣陣漣漪。
奈何席已被她的反應氣得狂躁至極,那裡還會注意這些。
“你笑什麼!天雷轟頂,經絡盡摧,很舒服嗎?!倒是哪個現在正該痛的生不如死?淪落的如此狼狽!”
“呵呵~的確,沒想到自己竟也會有如此狼狽不堪的時候。不過~你的結界還真是結實啊!才一眨眼,就化成了這漫天紛飛的齏粉,呵·······”
不顧急劇的痛楚,她強制自己說出一番言辭,奚落着席的同時,又是一大團腥紅在她高挑的嘴角綻開。
視線隨即模糊不清的同時,身體各處傳導而來的尖銳的疼痛感也漸漸趨向麻木。
“看來是時候了!”問心下凜然,趁着席氣結呆愕的空當,竭力用手攀住宮牆邊緣的碎石,也不再妄圖站立起來,直接一發狠將整個身體撐出牆外。
席萬萬沒有想到她竟還會如此,因爲踩住了她衣飾上的流蘇,所以在她墜下的同時也被帶倒了。
一寸寸滑落,待到她勉強撐住碎石殘壁反應過來時,已來不及再用結界了。
唯有眼睜睜的看着她凌空落下,任由一聲輕薄的嘲笑在耳畔迴盪。
凌空的瞬間,她分明感受到了清風拂面,撩撥開額前凌亂髮絲的柔和,像是追求到了自己一直以來所向往的自由的感覺。
不用去理會身後那一張張驚慌失措的臉孔,不用顧忌下面那一聲聲的驚呼。
什麼羸弱少年悲愴的嘆息,什麼中年婦人無助的哭喊,什麼無知幼童驚懼的哭嚎,什麼七旬老嫗惶恐的祈求,什麼氣盛武夫憤慨的嘶吼······
什麼“祭天地,驅狼煙!”都可以如過眼雲煙般漠視了。
“或許我真的不只是爲了報復爲了謀算,或許也有爲了孤注一擲試圖解脫、試圖放過離暝離洛的成分吧。”
她在這樣的一刻思索着,臉上竟露出明媚的笑容來,似是享受在風雨中錦帶紛飛,緩緩隕落的感覺。
然而有些人的心卻沒有這般輕鬆。
眼見她由高牆上翻落,看着那個一向孤高桀驁的人,衣袂飄搖如孤星殘雪般隕落,湮沒。
想着被她算計的這麼久,利用的這麼純粹,甚至連被敵視的席都被不及她陰險。
可真的到了這麼一刻,監竟還是覺得心頭一沉,憋悶的透不過氣,心中五味雜陳連她自己都難以名狀。
索性對着空氣狠狠捶打一拳,卻碰撞上一個冰冷輕靈的東西,絲絲沁涼讓人爲之一怔。
“主人的謀算,對於你們也不全是利用,或多或少也試過解脫宿命。
這點,從你們離開王城時就該清楚,哪怕到了現在,也是一樣。”
黑曜淡漠的說着,將拎在手中的異字符掛到了監握得骨節泛白的拳上。
幽深如淵的目光也不多停留在那晶瑩若冰的藍色靈光上,轉而迅速暗運靈力飛身躍起,掠過淋在雨中的人羣,恍若驚虹。
問只覺墜落的勢頭突然被什麼人攔住了。待到緩緩睜開眼,寒星般的眸子裡映出一個熟悉的清朗面孔,原本明媚的笑容頃刻間蕩然無存。
“你竟敢違揹我的命令!”她斥問聲冰冷。
黑曜也回的果決,全然漠視了她的怒意“若你的命令便是要我眼睜睜的看着你毀滅一切,包括你的性命,我當然無法遵循。”
這樣雲淡風輕的回答讓問身體微微一僵,精神兀自有些恍惚起來,
“你這麼說,是爲了證明身爲使魔的價值嗎?
你可知若這至關重要的祭品就此支離破碎,那祭祀、陣型、契約或許也將一同終結。
用不了一刻,你們便再不記得曾經發生過這樣一件事,更不會記得異靈組裡有我這樣一個存在,而你也不必再做沒有自由的使魔了。
就此各取所需,平平靜靜的結束難道不好嗎?”
隨着她夢囈般的話音落下,黑曜也已緊抱着她回落到地面。
鞋尖輕點到水窪上的瞬間帶起一陣細微的漣漪,牽動着人羣又是一片軒然大波。
或歡呼“還有救贖的機會”
或唏噓“好在只是虛驚一場”
或悵嘆“着實不該有此一舉”
或惶恐“此番會震怒上蒼,惹來更大的災禍。”
紛紛擾擾的語聲傳入他的耳朵裡。
他無奈的對着問噙起一絲淺笑道:“或許你說的是對的,但現在爲時已晚。”
繼而又擡眼冷冷掃視了一下四周,笑意全無,一雙眼睛裡投射出犀利的寒光。
殺神般的氣息讓全場爲之譁然,陷入蕭索的寂靜當中,一些人瑟縮着退向兩旁,自覺地讓出一條路來。
長路中間只剩下兩個身影佇立不動,在一枚異字符閃爍的靈光映襯下,神色顯得越發陰晴不定。
擡眼間只剩下了相對無言,問原本晦暗的目光陡然參雜進一抹戲謔。
“要報仇還是要救人,現在動手還不算晚!”
寥寥幾個字,雖不是置地鏗鏘,卻也驚雷似的她們在腦中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