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兮歸來,共飲頻酌。”他越步上前,接住了由空中墜落的赤羽,指間掠過劍刃,帶着淋漓鮮血舞出一片劍花。風勢被撕裂出尖銳聲響,逆捲了風雲直貫地下。定格的身影便如那一日夕陽西下的情景,只是那一雙指引方向的目光已然消失不見了。儘管他劍斬后土崩碎瓦解,淵裂直達九幽鬼城,焚盡熱浪掀得青絲凌亂、甲葉喑然。
“看來,夢醒的還不夠徹底。”醉花蔭間,緋紅錦服鬆散的搭在看似纖弱的身體上,掩蓋了不少陰戾。
“你在低聲自語些什麼?”身後靜侍而立的女子微蹙着雙眉,眼前像是籠了層揮之不去的煙波。
聞聽身後動靜,他擡起頭,驅散了一臉冰霜,淡笑道:“沒什麼,這茶已然品不出什麼味道了,去換壺酒來吧。”
身後女子似乎還想要再說些什麼,但聽了對方的吩咐終究是沉聲默默的繞過了石桌,端起臺上器具返身向草木搭築的房屋走去。
也就是在她步入屋中的同時,他倏然起身擡手便是一道紅光結界封印在了屋上。靈氣攪起地上的碎花,打着旋的紛飛,帶動了一地的燦爛,活像是水晶球裡纔有的畫面。
“你這是在痛惜你的陳年佳釀呢?還是在憐惜你的紅顏傾城?”倏然一個清朗聲音從身後密林中傳來,讓他爲之一振,眉間硃砂浮光旋即漸趨黯淡下來。頭也不回便是一聲嗤然冷笑“若是我說兩樣都有呢?怕你這麼一位不速之客駕到,會將我那些絕世陳釀一口氣飲個乾淨,更不堪的便是貪杯之後酩酊輕狂,原形畢露嚇到了她人。”
“嘁,所謂三千城闕,便是你這裡了吧?浮光三千皆幻境,哪裡又有什麼真的瓊漿玉露可飲。至於你說的‘她人’只怕對異靈所屬早已是司空見慣了,又何來畏懼之說?”迴應聲輕謾,透着淡淡的疏狂與不滿,“稱我爲不速之客,倒是欠債之人對債主的一貫看法。”
“哼,原以爲你是食古不化的榆木頭腦,沒想到此時竟也對世人情狀有所研究了。少在那裡故作神秘了,有什麼話,現身來說吧!”嘴角噙起戲謔弧度,他迅疾一個轉身,袍帶拖拽住一陣火光飛旋,打着轉的襲向草木深處那個聲音的來源。
窸窣聲響,一陣新綠光華攢動,逆勢飛出幾片葉子,只一瞬間便熄了零星幾點火光。一抹青影凌空閃出,擲下一聲朗笑的同時,斜刺裡一株尚未長成的青木瞬間拔地而起,枝葉繁茂伸展,應勢恰到好處的接下了他。
“青龍屬木嗎?本來應該在鳳凰火下化爲灰燼纔是啊。”樹下,他逆着斑駁漏下的陽光,擡眼觀望,語氣近乎扼腕嘆息,好像很遺憾未能將對方一招致命似的。
相對的,樹上峨冠廣袖的男子也斜倚着枝椏,玩味似的咂舌,半睜着清亮入水不染纖塵的一雙眸眼打量着樹下。手中把玩着的一簇枝葉,任憑對方剛剛擲出的火焰在上面燃燒躍動,甚至是爆出噼啪炸裂之聲,也未見半點焦糊腐朽。堪堪是在暗示究竟誰更高一籌。
“梧桐枝?”對方皺了皺眉,返身不再理會。
“哎!小鳳凰!”見狀不對,他疾呼一聲,縱身便越了下來,不偏不倚的擋在了對方面前。
“你在叫誰?”只一次,他像是真的動怒了,瞪着面前這張笑容陽光俊美無鑄的臉,眼底寒氣越發鬱積。
“當然是你了,儘管亙古以來你就從沒承認過這樣的稱呼,可我們習慣這樣叫你。”如同蓄意得逞,看着對方越發陰沉的臉色,男子笑中閃過一絲得意。
“無禮!從我面前閃開,你這個小青蟲。”冷冷吐出這幾個字,不顧對方僵住的笑容以及嘴角的抽搐,他自顧忿然繞開,坐回到石凳之上。一抹若有似無的狡黠韻上眉頭。
怔忪半晌,廣袖青衫的青年男子終於收斂了笑容,正色道:“不要以爲這樣就能岔開話題啊,小鳳凰。我這次不惜親自下九重宮闕天外天,可是爲了你借地牌的事而來的。”
“······”沉默以對,叫他不覺蕭索。甩手丟掉梧桐枝,引花海焚火,須臾之間沖天火光便將兩人團團圍住,只一念,便又化作秋月霜華、紅葉楓林。他立在粲然落葉之中緩緩睜開眼睛,凝神望着所能見到的一切,以沉默迴應沉默。
“青龍!”終於,這一方厲聲打破了沉悶。
“朱雀!我沒心情和你玩笑,東方屬地。”沉聲,他側過臉,神情與之前判若兩人,“已不是歸還這麼簡單的了。”
“你什麼意思?”性情一向爽朗不羈的青龍,如今卻嚴肅起來,讓他不禁心念一沉。憑空變換了一張古琴置於几上,指尖輕點挑抹,悠揚曲聲便如夜風輕過,觸動了若有似無的玲瓏風鈴一般。叫心神聚斂,心境稍平。
一襲青衫的男子就這樣聽着,神情裡融入了一絲無奈,徑直道:“火克木,而木旺火。當初你鑑東方屬地有助於你術法發揮,爲救人而向我借去。可如今須臾千年,遺世陣法燒灼堪堪成了旱災禍患。我身爲東方守護,怎能再坐視不理?”
“屬性相剋造成的乾旱嗎?呵呵,青龍······”意欲不明的笑意再次漫上嘴角,讓他整個人透着說不出的狡黠。
“怎麼?”一旁的青龍雙手環抱胸前,更是擺出一副審視玩味的樣子。以爲他將要給出怎樣的了斷,卻不料自己等來的話語卻是······
“青龍你果然——不是我的對手啊!哈哈哈哈······”回首,堪堪是近千年來最燦爛的一副笑顏映入了對方濯清的眼中。隨即就引發了草木皆焚的滔天怒火。
“朱——雀——!”憤然揮袖,碧色絲絛連帶袍服無風自起,背後龍圖浮影昭然若現,玉翠光華應着一聲咆哮蕩徹山谷。摺出千迴百轉的嗡鳴,霎時間震得山林白鳥驚飛,尹尹呀呀的啼叫聲與之應和,加上古木絃琴轉勢宮商角徵羽齊動,彈奏出的迅疾滄擴曲調,恍惚間竟讓人肺腑之間生出一股爲磅礴氣勢震撼之感,就連心跳都要爲之凝滯了一般。
“這便是龍吟嗎?果然氣勢不凡。只可惜,偏偏用來呼喊我的名字。”仿若不爲所動,他怡然自得的抽指離了那已震動成一片寒芒、看不清絲絃的琴,反手一記掌風將其息止。佯作不經意的瞥了木屋一眼,確定事先佈下了結界未被損毀,屋內之人也並未聽到他的真實身份,旋即輕呼了一口氣。也不管對方臉色如何,自顧朗聲道:“你若是真的不服,倒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好好地一較高下,輸了的人就去請玄武出手,幫忙清除旱災之患。”
“好!雖說這件事本就該你負全責,不過既然有機會好好教訓你一頓,我確是不該推辭。”扯出粲然一笑,龍圖化光而散,映着他自信滿滿的身影,以及心中不置可否的一番景象······ “玄武,要找他出手。小鳳凰有你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