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被朝野中人,冠以“木匠皇帝”、“傻瓜皇帝”譭譽,但也非完全如一般人所斷那樣昏庸無能。
“公公和郛娘爲何恨石愛卿?朕在西苑落水之時,石卿可是救了我的!而石卿鐵腕整治谷香,繳足稅賦,傳聞他離任谷香是萬人空港,此前又是抗金英雄。”朱由校對魏忠賢和客氏等人的話甚是不解。
他對魏忠賢是很有感情的,因爲魏忠賢伴他成長;他對客氏是恩寵有加,因爲他吃客氏的郛汁長大。
他對客氏與魏忠賢有着濃厚報恩心理,所以甩手便給客氏“奉聖夫人”之榮,又授魏忠賢以秉禮太監、提督東廠之權。
年少的他即位之後,接觸了更多的人和事,大到邊關軍務,小到後宮雜事。
他的龍椅之下,有着高傲、堅定、穩健、勢力龐大、威信甚高的文臣武將,他們雖然跪在自己腳下三呼“萬歲”,但朱由校在他們眼中始終是一個可以操縱的小孩。
他必須有人來替自己制約這些德高望重的文臣和手握重兵的武將,而就必須倚靠伴他成長的客氏和魏忠賢。
客氏和魏忠賢在朱由校眼中,一個是女人,一個是太監,永遠也不可能威脅他的皇位,而有些手握重兵的武將,一夜之間是可以將京城鬧翻天的。
古往今來,皇帝一夜之間成爲武將階下囚的可圈可點,而自己登基之初也差喪生於內廷之中。
朱由校內心有一點是看得最清楚的,他認爲只有喂他郛汁的女人是不會害他的,伴他成長的太監也不可能害他的。
客氏和魏忠賢雖然殘害名將權臣,卻可使朱由校坐穩江山。但也不能把所有名將權臣殺害。
夜色迷濛,風吹葉拂,星光黯淡。
“石卿家押糧到山海關不是公公和郛娘等人舉薦的嗎?爲何他們現在要至石卿家於死地?”朱由校停下腳步,自言自語。
“皇上,可否記得石卿家當年忠勇守護你我安寢之事?”張皇后丹脣外朗,皓齒內鮮,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了朱由校身邊。
“記得,朕還記得石卿家在西苑湖中相救之情,也記得石卿家的同進士是朕親賜。”朱由校聞言一震,回身攬住張後纖腰。
他又迷惑不解地問:“皇后,石卿家只是一個小小通判,如不是戶籍造假,也不至於牽動朝中諸多大員啊?奇怪!爲何一個地方小吏竟能牽動這麼多的朝廷大員?”
“皇兄,石卿家關注民生、足額上繳稅銀、狠抓水利維修、於兩幫火拼後又自掏銀兩撫卹鄉民。這證明他的人品是沒有問題的。最重要的是石劍去年以一小小縣令之位,除足額上繳稅賦外,竟另爲朝廷獻銀三萬兩,以支持邊關將士殺敵。”信王朱由檢也緩步走來了,以石劍愛民事例,委婉提醒朱由校。
朱由校心頭大震,腦海中閃現石劍昔日託寇振海押三萬兩銀子進京,滿朝文武於早朝時對他讚譽的情景。
“皇上……”張後又欲進言。
“可是,慕容勝飛馬快報,稱石旺源一家確實只是販馬的,朕聽聞石卿家平素自稱是綢緞富商之子,口風與事實不對啊,而石卿家確實是地道蜀川口音。”朱由校從衣袖裡拿出慕容勝飛馬快報的摺子,遞與朱由檢。
“皇上,據江川縣令方世中所奏,石劍多番殘殺武林中人,有武林名宿與谷香縣衙中人爲證。”領着侍衛在周圍警戒的侯賽因趁機落井下石。
“當真?”朱由校聞言,顫聲驚問。
“江湖傳聞,他當年以保七修劍門嶽森競考武舉爲名,佔據其妹嶽鳳。據田爾耕所言,熊廷弼親信侍衛嶽森逃出山海關後,又得石劍保舉爲官。又據微臣屬下侍衛打探,嶽森得石劍薦舉,晉任涪城經歷,竟一直不去當差,反跑到山海關去刺探軍機。”侯賽因又跪下進言。
“啊?……”朱由校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
“皇上,可傳當年舉薦石劍入讀國子監的臨安知府樑來興來京作證。罪臣石劍當時還假借是潘汝湞遠親唬弄國子監祭酒許禮。”魏忠賢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又舉證石劍戶籍造假。
“蹬蹬蹬……”朱由校聞言,心頭驚濤駭浪般翻滾,連退數步,差點摔倒在地。
“報……罪犯石劍已由御林軍押解進京,等候皇上廷審。”此時御林軍中軍統領向陽跑步進宮,稟奏朱由校。
“皇上,石劍只是一個小小通判,交大理寺審議罷了,何須皇上勞心?”魏忠賢生怕朱由校會念石劍曾有救命之恩,連忙進獻奸計。
“石卿家一路可曾反抗?”張皇后望了一眼舉止不定的朱由校,轉身問向陽。
她心頭一陣氣苦,身爲皇后,竟不能保一個臣子。
“稟皇后娘娘,石劍並無反抗,一路沉默寡言。”向陽看張皇后雙目晶晶,不敢隱瞞。
“皇上,石劍不知國子監訓導正五品官差是皇上設下的妙計,他可能以爲真要到國子監聽訓,所以纔沒有反抗。若他知道事實真相,以他的兇殘武功,不知要多少侍衛死於他的手上。”魏忠賢怕朱由校被張後之言觸動,連忙進言。
他生怕石劍會說出他與客氏逼石劍與宮女淫亂之事,必須殺石劍以滅口。
“候總管,傳朕旨意,將石劍打入宮中地牢,由你親自看管關押,待明兒早朝再定。”朱由校一時不知所措,拋下一句,拉着張後,轉身回寢宮去了。
信王不敢得罪魏忠賢,黯然退開。
“候總管,你想個法子,讓石劍在地牢畏罪自盡。”魏忠賢見初步目的已達到,也拋下一句話就走了。
“公公……這……”侯賽因知石劍武功驚人,魏忠賢想讓人弄死石劍於地牢不太現實,想追上魏忠賢勸說稍後又不敢,一時間手足無措,狠拍腦袋。
“向陽,可將石劍上鐐銬?”侯賽因想不出法子,便問向陽。
“回總管大人,因皇上密旨只是帶石劍進京,並以國子監訓導爲名,所以沒上鐐銬。要不……現在就讓他上?”向陽結結巴巴地道,又獻上一計。
“現在上?晚了,若他明白過來,他還不出逃?你快調集宮中高手,就說皇上傳他進宮,待本官見到他後再定。”侯賽因氣呼呼地讓向陽出宮了。
“皇上要打石劍進地牢,那不等於提醒石劍進國子監訓導是假的?那小雜種精明過人,江湖中人圍殺他七八年都沒果,老夫如何騙得了他?”侯賽因想到石劍快要進宮了,胸無成竹,急得渾身是汗。
南方大雨傾盆,甘暢淋漓,一掃天地熱氣。
“哈哈哈……小狗嵬走了,咱們終於可以清淨了。”向來香、鄔聊、路海等人早巴不得石劍離開涪城了。
現在石劍終於走了,他們來到蔡府放聲大笑。
他們以前只要一看到石劍,心裡就不舒服。
這陣子,向來香、鄔聊等人終日忙着想法整治石劍,頭髮都熬白了,稀疏了。
現在可好了,石劍走了,整個府衙又由他們自己把持了,他們也想歇一歇。
“向大人,你讓人放風出去,就稱石劍是被朝廷假以國子監訓導爲名帶走的,因爲石劍弄假戶籍、貪污受賄、殘殺無辜、因仇殺引來兩幫到涪城火拼。”蔡坤抓緊落井下石,示意向來香再次放風。
他從安子午含糊其辭中看出來了,石劍這一去肯定是有去無返了。他想現在是爲表親韓進報仇的時候了。
這次呂源在收到彈劾石劍的摺子後,立即與按司、都司會商。
三司會商通過,呂源立即以八百里加急呈報京城。
蔡坤心想:這是呂源抓住機會爲他外甥王才報仇。
“大人真是高明,咱們無須動粗的,光是朝野的口水都可以淹死他,再加上呂大人也將各縣奏章送到了皇上案桌上,慕容勝又授命專程赴江浙調查此事,武林也要報谷香街頭血仇……哈哈哈……朝野中人都不會放過小狗嵬了。”鄔聊分析朝野形勢,仰天大笑,好不得意。
他口中噴出的蔥蒜味瞬間襲向各人鼻前。
“小狗嵬想跟蔡大人鬥?他還嫩着點!哼!”路海趕緊出言討好蔡坤。
“那當然,川中大地,誰不知蔡大人神機妙算?那小狗嵬根本不知蔡大人也從京城下放到地方來歷練的。”向來香也不甘落後,翹指歌頌蔡坤。
“這回,表弟和呂大人外甥、向大人的侄子仇可以報了。”韓鳳凰聞聲走了出來,動情地傍着蔡坤坐下。
“大人,絆腳石走了,鄔大人升任通判的公文也快下發了,你看何叢任推官多年,是不是給他晉級一品?”向來香想起諸玉鳳的美豔豐盈,當即對蔡坤提議爲何叢晉級。
他想送何叢一個人情,好早日把諸玉鳳弄上牀去。
“稍後再議,不急。”蔡坤既不拒絕,也不答應,模棱兩可。
他想:何叢要晉級,那得拿銀子來。
豈能憑你向來香一句話就提攜他?
“蔡大人,爲何下官的通判之位還沒公文下來呀?”鄔聊苦等通判之職,卻至今沒看到公文,不解地問蔡坤。
“這個嘛……那公文可是你親自起草的。”蔡坤也鬧不清楚,反推在鄔聊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