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飽受江湖中人誣衊與追殺,爲官以來也多次遇險,慢慢練就了他處變不驚的性格。
“閹黨官員上疏,揭發楊大人等有罪。魏忠賢已下令把楊漣、左光斗、周朝瑞、魏大中、顧大章、袁化中逮捕入獄,指證楊大人受了熊廷弼的賄賂。嗚呼……”韓朝真泣不成聲地講述楊漣不幸的事情。
“楊大人素來清廉,我剛入吏部當差之時,他與殷大人等還爲山海關將士籌銀而捐獻出自己的住宅,此等忠義廉明之人怎麼可能受人賄賂呢?熊大人也是清貧之人,他哪來的銀子送給楊大人?”石劍心頭一陣悲涼,淚水嘩嘩而下。
“傅星的結義兄弟、給事中傅槐彈劾內閣中書汪文言勾結左光斗、魏大中,紊制害政,肆爲奸利。魏忠賢下令將汪文言逮捕下獄,許顯純對其動用械、鐐、棍、拶、夾槓等五刑,將汪文言活活打死,便命人按着汪文言的手畫了押,然後上報卻說汪已招供指證楊漣。”風天橋流着淚水,細說事情經過。
“汪文言已死,無可對證,楊大人、左大人認爲,如不承認,很可能被魏忠賢用酷刑致死;若承認,也許能將案子交刑部審理,尚有翻案的機會,便天真地承認了誣贓之事。可魏忠賢並未把案子移交刑部,而是讓他們立地退贓。楊大人被誣坐贓二萬兩。嗚……”韓朝真泣聲將楊漣的案情作了補充。
“唉……楊大人怎麼還沒識透魏閹是啥人物?唉……他們書生氣太足,過於天真了。”石劍仰天長嘆,淚流滿面。
“楊大人一向清貧,家產被沒入官還不到千金,二位公子只得乞食爲生,如何能交出二萬?石大人,你家財殷實,請你資助楊大人吧?”風天橋說罷,又“撲通”一聲跪在石劍跟前。
“我倘若資助楊大人,那不等於讓楊大人確有受賄之事存在嗎?唉……我入宮去找魏閹。”石劍頓足捶胸,轉身就走。
“大人,你現在還不能見任何官員,也不能入宮,否則你也會象楊大人一樣入獄的。”韓朝真一聽,感覺石劍之言也甚是有理,連忙攔住提醒。
“不管那麼多了,韓兄,你先入宮找許顯純,送三根金條給他,請他偷偷派人接我進宮。唉……讓他偷偷派人接我到錦衣衛的地牢裡,我先看看楊大人,然後纔去找魏閹。”石劍心繫恩師楊漣,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到地牢裡去看看他。
他掏出三根金條,遞與韓朝真。
“石大人,卑職隨你一起看望楊大人。”風天橋起身,緊緊拉住石劍的手。
“唔……皇后娘娘好嗎?”石劍又關問起張皇后。
“皇上最近常咯血,皇后娘娘又受到魏閹的陷害,宮中的人都說皇后是私生女,生母是妓……嗚……好在皇上偶爾清醒時說不管皇后娘娘是什麼身世,人好就行了。嗚……”風天橋泣不成聲,淚如雨下。
“想不到貴爲國母的皇后娘娘日子也過得這麼難!唉……”石劍又是一陣仰天長嘆,心裡對朱由校爲何這麼器重魏忠賢也感不可思議。
“皇后前陣子用膳時發現有人暗中落毒,好在皇上剛好找她,她纔沒食用。否則,她現在也不在人世了?”風天橋顫聲把後宮的一些情況告訴石劍。
“什麼?唉……”石劍暴跳起來,猛地抓住風天橋雙肩,繼而又是一聲長嘆,跌坐在地鋪上。
“大人……”風天橋一驚,連忙附身下來。
石劍臉色慘白,雙目失神,眼眶紅紅的,厚脣蠕動,差點哭出聲來,心頭一陣絞痛,全身發抖。
“大人,皇后娘娘一直待你不薄,你不要做地方官了,回宮當差吧,免得皇后娘娘被人害了。”風天橋急勸說他回宮當差。
“我也想呀,可是我能嗎?沒有聖旨,我不能入京,別說入宮了。再說,我現在的處境,還不知是生是死?”石劍哭喪着臉,側目流淚。
“大人,你沒事的,雖說聖旨稱將你停職帶京候查,可皇后娘娘召見殷大人等,說你的政績有目共睹,只是平素不善處理上下左右關係,當時皇上咯血躺在龍榻上,沒有出聲,此事就這樣揭過去了。”風天橋連忙安慰石劍,無意間透露了皇宮秘密。
“皇后娘娘對我恩澤義天,殷大人對我教誨多時,楊大人雖說也曾彈劾過我,可卻是爲我好……我倘若平安無事還能復職,一定會好好爲民辦差,不負皇后娘娘厚恩,即使入宮當一名小侍衛也願意。”石劍聞言,一顆心才稍稍定下來。
“可是你爲何在川中率先建魏閹的生祠呢?很多大員其實也是爲此事而參你,至於你處理上下左右關係,他們其實沒有多想。”風天橋守護坤寧宮,平素也能聽到入宮見張後的那些高官的一些話語。
“唉……不建生祠,我……”石劍欲言又止,低下了頭。
他想說不建生祠,我哪有權力?我報送到吏部、戶部的公文哪能通過?通不過的話,我能爲民辦差嗎?我提一個官差都提不了,我用何人爲我替黎民百姓辦差?
但他又怕風天橋將這種話不經意間傳出去,會引起魏忠賢的懷疑,那以後就什麼事情都難辦了。
“卑職知道你也是有苦衷的,唉……以前卑職對大人不理解,現在是不甚理解,但多少有點理解了。誰叫魏閹的權力那麼大?”風天橋沒有繼續追問下去,低下頭來喃喃自語。
二人無語多時,天黑時分,便隨許顯純秘派的人,走出石府。
星月無光,天空灰暗。
街頭桔黃色的燈籠光下,少有行人。
石劍與風天橋、韓朝真三人乘馬車,來到西祠衚衕錦衣衛的司獄裡。
“石大人,這裡的刑具共有十八套,下官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夾棍、腦箍、攔馬棍、釘指、刑杖。這邊的是刷洗鐵牀、油煎鍋、毒藥罐、重枷……”許顯純對石劍頗爲客氣。
他不知是示威還是討好,又或是別有用意,嘻嘻哈哈地給石劍介紹各種刑具。
風天橋與韓朝真二人聽了全身發顫,瞠目結舌。
“許大人挺有創意的。可否介紹這些刑具的用法?”石劍心頭憤怒,表面卻平靜如水。
也許許顯純怕石劍劫獄,也許他稟報過魏忠賢,地牢裡又走進了侯賽因與慕容勝二人。
“刷洗嘛,就是將犯人脫光衣服按在鐵牀上,用滾燙的開水澆在犯人的身上,然後趁熱用釘滿鐵釘的鐵刷子在燙過的部位用力刷洗,刷到露出白骨,最後直到犯人死去。”許顯純也不介意,指着刑具給石劍介紹起用途來。
“砰砰……”
韓朝真與風天橋二人嚇得跌坐在地,雙腿發軟,竟爬不起來。
石劍不便去扶,便又走到油煎鍋前。
“這油煎,便是將一口平的鐵盤燒熱後,將人放在上面,將犯人燒焦。灌毒藥就很簡單了,就是給犯人灌一次毒藥,然後喂一次解毒藥,然後再灌另一種毒藥,直到犯人供出案情真相。站重枷就更簡單了,戴枷之人必須站立,不準座臥。枷的重量超過常人體重,最重是超過300斤的大枷。此外,還有剝皮、鏟頭會、鉤腸等刑罰。”許顯純說得很輕鬆,便似吃飯挾菜一樣。
“楊大人是斯文人,哪裡經受得起這般折騰?唉……我竟無能相救,我……實在對不起他們。”即便是石劍這樣多次從死亡邊緣爬回來的人,聽了也是全身雞皮疙瘩,雙腿痠軟。
他心頭一陣沉重,一陣難過,強忍着淚水,扶起風天橋與韓朝真二人,繼續前行。
侯賽因與慕容勝落在數丈之後,不緊不慢,既不經意地左顧右盼,又不時看看石劍的舉動。
許顯純陪石劍三人來到楊漣的牢房前,道了一句,便自行離開了。兩名錦衣衛打開牢門,石劍三人走了進去。
裡面只有一枝燭火,燈光很暗,黴味撲鼻。
地上是冰冷的方磚,連草蓆也沒有,似乎剛剛淋過水,地板還是溼漉漉的。
地上躺着一人,氣息粗重。
“楊大人,晚生石劍來看你了。嗚呼……”石劍撲在地上,扶起血肉模糊的楊漣,急急搬開他身上壓着的一個很重的土袋子,將他摟在懷中。
“唔……”楊漣已經吐官不清。
“大人……嗚……”風天橋與韓朝真二人拿過燭火,撲到楊漣跟前。他們三人這才發現,楊漣兩個耳朵被釘進鐵釘,血肉模糊的身上爬滿了蠅蛆,慘不忍睹。
“我與他們拼了。”石劍再也忍不住怒火,放下楊漣,轉身邁步。
楊漣用盡最後的氣力,拉住了他的褲腳。
“石大人,走吧,時辰已到。”侯賽因走了進來。
黯淡燭光中,他滿臉陰霾,雙掌一錯,潮溼的牢房裡驀地涌進一股熱浪。
石劍心裡打了個冷顫,心道侯賽因的驚濤熱浪掌果然厲害。
風天橋與韓朝真全身冒汗,牙齒格格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