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去校服,他隨着吳梓萌走進了那家咖啡廳,在一個靠着玻璃牆的座位坐下了。看着窗外的雨,聽着優雅的音樂,頗有一絲意境。
“你要來點什麼?”吳梓萌問,向他遞過一張菜單。
“我......美式吧。”他笑笑說。
他從來都沒來過咖啡廳,當然也看不懂菜單上的飲品。只是在以前某次閒聊的時候聽陳一寧和王珞蘭爭論哪種咖啡好喝,才記住了一個美式和卡布奇諾。他一個窮小子,哪來的時間和金錢去喝咖啡?喝那東西還不如喝點三塊錢的橙汁,好喝又健康。所以在飲品上桌以後,他便格外的小心。吳梓萌動一下,他就動一下,彷彿一隻善於模仿的大猩猩。
“你平時不喝咖啡的吧?”吳梓萌問。
“啊,是啊,不常喝。”他迴應道,端起杯子抿了一小口,五官頓時都皺到了一起,尷尬地笑了笑:“他家的咖啡還挺純,我喜歡。”
“哈哈,你可真有意思!誰叫你點的是美式呢!來,嚐嚐我這個!”吳梓萌隨和地將杯子推到他的面前。他點頭示謝,嚐了一小口,一股甜味和香味頓時在他的口腔中瀰漫開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這杯咖啡,彷彿在說“我從來沒喝過這麼好喝的東西”。要不是太燙了,他準就一口全給幹了。
吳梓萌看着他的樣子,偷笑起來。而他也感到略有些尷尬,將杯子推了回去。
“謝謝你的招待,我不勝感激。”
“又說這話。我倆又不是在商務會談,那麼客氣幹嘛?今天咱就是閒聊,緩解緩解壓力。”吳梓萌聳聳肩說,“誒,上次你答應過我給我講海昕裡面的事的。現在能給我講講嗎?”
他猶豫一下,搖了搖頭:“算了吧,也不是什麼好故事,講了還可能引起恐慌。”
“那好吧。那能講講你是怎麼從疫區到這裡來的嗎?你的夥伴們又怎麼樣了?”吳梓萌追問。
“梓萌,咱能不能不聊有關疫區的事了。我這些天真的已經聽夠了。”
“啊,抱歉啊,我只是一時好奇,沒想那麼多。對不起啊。”
“沒關係。你是最不需要向我道歉的人。”
“哦?從何說起?”吳梓萌,說着,將手機倒扣在了桌子上。
“因爲整個班級裡面只有你在正常地對待我啊。我也只有在你這兒和我的朋友們那裡獲得點歸屬感了。”
“歸屬感......嗎?”吳梓萌似乎若有所思地笑了一下,“那,蘇信你有喜歡的人嗎?”
“啊?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了?”他不禁有些摸不着頭腦。
“就是好奇嘛!有還是沒有啊?”
“有......有的。”他說着,腦海中浮現出了那個女孩的形象,嘴角不自覺地挑了起來。
“是和你一起從疫區逃出來的嗎?她也在我們學校嗎?”
“在的。只不過......她現在和我一樣,都因爲是疫區的人而受到歧視。”
“那自己喜歡的人受到歧視,你就不準備做點什麼嗎?”
“能做什麼?我都自身難保,怎麼幫她?還是那句話,我無法左右人們的看法。爲什麼他們就這麼歧視我們?只是因爲我們是海昕人嗎?是因爲我們是從疫區來的人嗎?那這種理由真的實在是太無聊了!”
“那他們就因爲這種無聊的理由對你們進行欺凌,你這口氣就能嚥下去?就不反抗?”
“反抗有什麼用?我倒想反抗了!我恨不得敲爆他們的頭,把他們的脊柱都抽出來呢。可是我不能那麼做。你也看見了我今天僅僅是頂嘴而已,就遭到了這種對待。如果我以暴力應對暴力的話,我們倆也不會坐在這喝咖啡了。”
“這樣啊,好吧好吧。”吳梓萌攤攤手,拿起手機擺弄了一番,奇怪地挑起了嘴角:“啊,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家裡有點事叫我回去了。我們改天再聊。兩杯咖啡就都留給你了!”
“啊?哦...好。改天再聊。”
吳梓萌付過了賬以後就走了,剩下他一個人面對着兩杯咖啡,沉默着。
“她可真是個好女孩。”一陣清脆的女聲在他的對面響起。他不禁感覺這聲音有些耳熟,便擡頭去看,沒想到坐在他對面的竟然是那個謎一樣的女孩。此時她正翹着二郎腿,興致滿滿地看着他。
“你......這怎麼可能?”他詫異道,瞪大眼睛站起了身。
“怎麼不可能?你又瞭解什麼呢?不過,過了這麼多天,時間也快到了。看來他們爲了做那件事安排了不少東西呢。你,和他們,都是被矇住雙眼的烏合之衆。”女孩意味深長地說,“不過有些事卻是隻有烏合之衆才能做到的。這個故事終將會是什麼結局,我可是越來越好奇了。”
“你到底在說什麼?”他質問着,手機也在此刻響了起來。他從口袋中掏出手機,屏幕上赫然顯示着的,是陳一寧的名字。
“血腸,你在哪?怎麼沒回來?”陳一寧問,語氣有些焦急。
“哦,我出來溜達溜達,怎麼了?”
“小雅她突然發高燒了,你現在趕緊買藥回來!”
“好,我這就回去!”電話掛斷,那個女孩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看着他,臉上依舊是那副詭異的微笑。
“那麼現在,你是否發現這其中微妙的聯繫了呢,叛逆之人?你可是要比他們聰明的多的,不是嗎?”女孩說,“咖啡還是不錯的,香甜可口,沁人心脾。嘗過一次,便會愛上這個味道。那麼你呢?你也會愛上咖啡的味道嗎?我可是很期待你的表現呢。”
說完,女孩便消失在了空氣之中。而那個杯子上面,還留着血紅的脣印。
在大雨之中奔跑讓他溼了半邊的身子,但好在趕在天完全黑掉之前回到了酒店。打開門,就見陳一寧穿着一身簡陋的睡裙在屋子裡忙前忙後,打了熱水爲蘇雅擦着身子,廚房還在煮着一鍋雞蛋湯。
“你可算回來了。藥呢?”陳一寧問。
“在這。小雅怎麼了?怎麼會突然發高燒呢?”
“不知道。放學我照常去接她,就發現她有點不對勁。沒成想走到半路她就突然暈倒了,緊接着就高燒不退,現在還算好一點了,恢復些意識了。”
“那爲什麼不送醫院?”
“醫院?現在我們周邊的醫院都有黑色十字的人看守。如果貿然把小雅送過去,不知道會出什麼事呢。說來也真是倒黴,跑了幾家診所,電視都在滾動播出我們的新聞,然後他們就都以我們是疫區的人爲由不給我們看病,所以就只能回來了。”陳一寧無奈地說,“我再燒點熱水,你去和小雅說說話,沒準會好一點呢。”
蘇信點點頭,便走到牀前坐下了。蘇雅的臉燒得通紅,急促地喘着氣,一副痛苦的樣子。他看着妹妹這樣難受,心裡也不是滋味,輕輕地撫摸起蘇雅的臉,而蘇雅也在這時睜開了眼睛。
“哥,你回來了......”蘇雅啞着嗓子小聲說,從痛苦之中擠出了一個微笑。
“嗯,哥回來了。小雅,發生了什麼?你怎麼會突然暈倒呢?難道你又看到那個孩子了?”蘇信問。
蘇雅搖搖頭:“她沒有來,只是把我送到了另一個地方。”
“另一個地方?”
“嗯。我不知道那裡是哪,但我看到好多石柱和壁畫,還能聽到很多奇怪的聲音。等我醒來時,就已經回來了。”蘇雅說着,聲音變得顫抖了起來,“哥,我好怕......噩夢也好,學校也好,我都好怕......”
“不怕不怕,哥在呢。無論什麼時候哥都在你身邊,不會離開你的。一切都會過去的。”蘇信安慰着,輕輕吻了一下蘇雅的額頭,伸手去拉她身旁的被子,卻發現蘇雅的身上竟到處都是淤青。
“我去接她的時候就有了。”陳一寧走過來說,將蘇雅的衣服掛了起來。那件衣服儼然已經被扯得破破爛爛,不能再穿了。
“這是......”
“還不夠明顯嗎?小雅被欺凌了。我問她什麼也不說,然後就暈倒了。他們越來越過分了。”
“知道是誰做的嗎?”他的目光突然間變得可怕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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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知道是誰做的,還會輪到你來問嗎?你認爲我會讓小雅白白受這種委屈嗎?這羣人團結的很呢,誰也供不出誰。”陳一寧抱着雙臂嘆了口氣說。
“我會弄清楚是誰幹的,然後找到他的。”他稍稍平復了一下心情說,“先給小雅吃藥吧,然後我有事和你說。”
幾分鐘後,吃過藥的小雅沉沉睡去,他也隨着鬆了口氣,拉着陳一寧走到客廳之中打開電視故意把聲音調的很大,坐到了沙發上。
“最近你有看到那個穿着紅裙子的女孩嗎?或是奇怪的幻覺和噩夢之類的?”
“女孩和幻覺沒有,噩夢倒是有過。最近我總會夢到我在一片森林裡面,樹上和路上全是插着箭矢的屍體,而在森林中間有一條小河,小河旁邊總有那麼一個女人在向我招手。每當我想去找她的時候,森林都會變一副模樣,變得特別陰森恐怖,然後那個女人就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夢就醒了。每次我做這個夢都會嚇一跳。本來我還想和你講來着,但看每天你回家都很累的樣子,我就沒和你說。怎麼了,這夢難道有什麼蹊蹺嗎?”陳一寧問。
“不知道。但我敢肯定,這些東西一定是某種訊號,在提醒着我們什麼。今天我在現實中看到那個女孩了,就在你給我打電話說小雅昏倒的時候。而且我還和她對話了。這種情況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就好像她在那一瞬間真實存在在我們的世界了一樣。我能感覺到,我們和那些神秘的東西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了。而連接我們和那個女孩之間的紐帶就是......小雅。”
“小雅?怎麼可能?”
“我雖然不想承認,但這是事實。從海昕到小連再到盛陽,有小雅的地方就有她。而且別忘了,小雅可是沒有被感染卻莫名其妙地成爲了被選中者。雖然我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有什麼必然的聯繫,但我敢肯定,這一切都和小雅有關。盛陽市沒有感染可我依然能看見那個女孩,就好像她追隨着小雅一路跟過來一樣。而現在,你也看到了,小雅和那個女孩之間的連接越來越強了,就感覺像是......”
“奪舍......”陳一寧說着,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想要佔據小雅的身體,所以在她出現在現實世界中時小雅纔會昏迷!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可真是太可怕了......”
“但目前一切都只是猜測。如果真是這樣,我們該怎麼阻止她奪走小雅?一切都是未知。那女孩到底是誰,有什麼目的,爲什麼總是圍着我們轉?我們一無所知。。但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黑色十字一定隱瞞了什麼。你也看到扎克在聽到我們有五個免疫者時的表情了,還有他們對珞蘭和苗語進行的專門監測。他們一定藏着一個天大的秘密。而這個秘密,可不僅僅和感染有關。”
“那......我們怎麼辦?”
“我們沒法辦。”蘇信無奈地說,“光是當地人對我們的歧視和欺凌就已經夠我們受的了,還怎麼研究黑色十字?只能寄希望於涵姐身上了。”
“可是,姜姐和靜女姐已經失聯兩天了,你不知道嗎?”
“什麼?!”他詫異道,“怎麼回事?”
“兩天前姜姐說是查出了一些線索,要外出一趟,靜女姐也跟着去了。可兩天過去了,兩個人一點消息都沒有,手機也打不通,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其他人知道嗎?”
“應該除了和她倆一個房間的苗語和我以外,沒人知道。昨天珞蘭還問我姜姐去哪了,想和姜姐說說話,我撒謊說姜姐加班。因爲我怕說了實話以後大家會心慌。”
“嗯,你做得對。如果這個節骨眼上大家得知涵姐和靜女姐失蹤了,那可就不是心慌那麼簡單了。她們會崩潰的。”蘇信說着,將臉埋在雙手之中長長地嘆了口氣,“現在只能等了,等涵姐和靜女姐回來......”
陳一寧看着他憂愁的樣子,不禁也皺起了眉頭,從廚房端來了一碗熱乎的雞蛋湯放在茶几上,輕輕摸了摸他的頭:“今天就別自習了,喝點熱湯然後早點休息吧。”
“嗯,謝謝......”
“謝你個頭啊!都一起住這麼多天了還客氣!”陳一寧擺出平日裡的調皮樣子說,可蘇信卻疲憊得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只是挑挑嘴角,靠在沙發上睜着那一雙佈滿血絲的眼睛呆滯着。
不知過了多久,湯冷了,他也沉沉地靠在她的肩上睡去了。整個屋子裡迴盪着電視嘈雜的聲音。她不由得感到這一幕有些似曾相識,便把電視關掉了。
她和他緊緊依偎在一起,靜得只剩下規律的呼吸聲和心跳聲,就像她在那天晚上幻想着的一樣。不知不覺,空氣中瀰漫了一股雞蛋湯的淡淡的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