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似乎沒有顧及他人,目光依舊執着緊張地看着看着柳月:“閨女,說話啊,給嬸子一個答覆!”
柳月更緊地咬着嘴脣,胸口劇烈起伏,眉頭皺着,眼神直勾勾看着地面,身體劇烈抖動了一下,接着就擡起眼皮,看着娘,用那種我能明顯感覺到的極力壓抑住的聲音故作平靜的口氣說話了。
“嬸子……謝謝您,謝謝您和叔對我的高看,我10多歲就沒了爹孃,這麼多年來,我心裡無時不刻不在盼望着有一個爹孃可以疼我,有一個爹孃可以讓我孝敬,您和叔能做我的爹孃,那是我的榮幸,是我高攀了……可是,嬸子,對不起……真的對不起……讓您二老失望了,我……我不能答應您……”柳月努力說完了這段話,嘴脣哆嗦着。
“啊”娘很意外,又很失望,還很傷感:“閨女,這是咋的了?爲什麼?”
“嬸子,您別多問了,您的心意我領了,可是……我真的不能,請您二老原諒我的苦衷……”柳月聲音低低地說着。
“爲什麼?”娘似乎有些急了:“你……你不是說想有爹孃嗎,怎麼又……”
爹在旁邊冷靜地看着,似乎在思考什麼,這時對娘說:“老婆子,孩子這麼說,也一定有自己的難處,你就別再爲難孩子了!”
柳月的神情似乎就要忍不住哭出來,卻又堅定地忍住了,聽爹說完,感激地看了爹一眼,突然“噗通”跪在爹孃面前。
“孩子,這可使不得,趕緊起來!”娘慌了,趕緊攙扶柳月。
柳月沒有起,仍舊跪在地上,直立起身子,擡頭看着爹孃,輕聲說:“叔,嬸子,雖然我今天沒有答應您們,但是,我知道您們的心意,我知道二老對我的好,我心裡永遠記掛着您們的情意……在我心裡,我會永遠把您們當做最親的長輩來尊敬,來孝敬,永遠……嬸子,別怪我,別怪……柳月無以回報二老,無以報答二老的恩情,從小到大,我除了給爸爸媽媽,沒有給任何人磕過頭,今天,我給您二老磕頭了……”
說完,柳月趴下身子,鄭重地給爹孃磕了三個頭。
爹和娘忙攙扶柳月:“孩子,快起來!”
柳月站起來,眼角帶着淚花,迅速用手擦了一把。
娘說:“孩子,嬸子不爲難你了,嬸子今天把話說在這裡,不管你答應不答應,從今兒後,嬸子心裡就把你當做自己的閨女來看,這個名分嬸子要不要都行……只要孩子你別受了委屈……”
爹也說:“孩子,心裡別有負擔,做不做幹閨女,都是個形式,只要心裡有,就行了,俺知道你或許也有苦衷,俺和你嬸子不怪你的……”
柳月點點頭,努力笑了下:“嗯……謝謝叔,謝謝嬸子!”
這時,晴兒進來了,看見爹孃和柳月站在一起,爹孃還拉着柳月的胳膊和手,眼裡的神情有些緊張,說了一句:“該走了吧?”
柳月回過神,點了點頭,然後對爹孃說:“叔,嬸子,俺們先走了!”
晴兒一聽柳月的稱呼,臉上的表情登時放鬆了,熱乎乎地對爹孃說:“爹,娘,俺們走了!”
娘點點頭,對我和晴兒說:“寶寶,晴兒,路上照顧好你柳姐!”
“哎好的,娘您放心!”晴兒甜甜地答應着,和柳月一起出了家門。
爹看着晴兒,若有所思,沒有說話。
我回身看着爹孃:“我走了!”
娘拉着我的手,說:“寶寶,你說,娘今兒個是不是太冒失了,柳月心裡是不是有什麼想不開的疙瘩?”
我心情很沉重,對娘說:“娘,其實呢,你也不是冒失,柳月呢,她心裡苦啊,從小沒了爹孃,自己受了這麼多年的磨難,或許,她是意識接受不了吧,這事,以後再說吧……”
“唉……這孩子苦命啊……”娘嘆息了一聲。
爹說:“老婆子,這事不要讓孩子爲難了,柳月是個好孩子,她不答應,一定有她的想法,強扭的瓜不甜,多理解孩子……順其自然吧……”
娘點點頭,又嘆了口氣,拉着我的手說:“寶寶,你可要照顧好柳月,雖然你比她小,但是,她是女人,你是男人,男人要保護好女人,這世道,女人難……特別是在外面場上的單身女人,不容易……別讓別人欺負了柳月……”
我點點頭:“嗯……知道了,娘!”
我和爹孃一起出了門,柳月已經發動了車子,在等我。
我們告別爹孃,離去。
車子出發了,我回過頭,爹和娘還站在那裡看着,娘不住擡起袖子擦眼睛。
我心裡很難受,默默地嘆了口氣,回過頭,看着正在開車的柳月,她的神情很平靜,嘴脣依舊緊緊抿着。
晴兒似乎興致很高,不時指着窗外的風景和我們說話,我心不在焉地應付着,柳月不時點頭微笑着附和着。
我坐在後座,看着窗外春天裡那明媚的陽光,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心裡迴盪着憂傷和憂鬱。
柳月打開車內的音樂,一曲憂傷的英文歌曲在車內迴響。
這憂傷的旋律,在我耳邊蕩起……我的心起落不停,是誰的悲傷在旋律中徘徊盪漾,又是誰在這溫暖的季節散發着冰冷而苦澀的情調,都化作一段段憂傷的旋律播放在春光裡的銀幕中。
在這憂傷的旋律裡,我們到了南江縣城。
路上,柳月記着宋明正的委託,給電視臺和廣播電臺新聞部主任打了電話,叮囑不要上傳採訪南江失火的事情,報社這邊就不用通知了,因爲我就在眼前。
在晴兒面前,柳月沒有表現地絲毫異樣,很淡定。
但是,我知道,柳月的心裡一定不會如此淡定。
在縣委宋明正的辦公室裡,我們見到了剛剛從火災現場回來的宋明正,眼裡佈滿了血絲,嗓子說話有些乾啞。
“火撲滅了,整個商場化爲烏有,倒是沒有人員傷亡,幾個值班的保安都跑出來了!”宋明正說。
“哦……沒人傷亡最好不過,不然,要是死了人,是瞞不住的!”柳月說:“市裡的幾家新聞單位我都打了招呼,他們不會往外捅的,不過,防火安全工作,你們可真的要重視起來,這省委書記剛從你們這裡離開,你們就出事了,要是傳出去,這工作可就被動了!”
“是的,”宋明正點點頭:“起火原因查出來了,是線路老化短路引起的,這家商場完了,損失巨大,所有的東西都成了灰燼,這可是南江最大的一家商場!”
“這個應該是有保險的吧?”我說。
“最可惡的地方就在這裡,”宋明正說:“加的保險剛剛到期,正要去續保的,還沒去辦理,正趕上了這個空隙……”
“哎呀那可就麻煩了!”晴兒說。
“是的,麻煩了……”宋明正嘆息一聲:“不光是損失,我還得考慮這商場的職工,商場倒閉了,職工失業了,別再去鬧騰什麼上訪,那麻煩可就真大了!”
柳月點點頭:“嗯……做好職工的安置工作,處理好善後,極其重要,可不要引發羣體性上訪事件,現在信訪工作可是抓得很緊,市裡是嚴格控制進省進京上訪的,一定要把矛盾解決在基層,化解在基層!”
宋明正說:“是的,對,這是我當前工作的重點。”
宋明正的工作很忙,我們也就不再久留,起身告辭。
臨走前,宋明正對柳月說:“柳月,我昨天在車上和你說的話,希望你能認真考慮一下!”
柳月掃了晴兒一眼,然後看着宋明正,看了大約幾秒鐘,沒有說話,扭身離去。
晴兒看看柳月,又看看宋明正,然後看看我,我轉臉看着別處。
我們離開南江,回到江海。
回到家,晴兒迫不及待地問我:“峰哥,昨天你們在車上,宋明正都和柳月說什麼了?”
我看了晴兒一眼:“不知道!”
“不知道?”晴兒說:“你怎麼會不知道?你不是也在車上嗎?”
我說:“在車上難道就一定要知道?”
晴兒一歪腦袋:“當然,你當然能知道!”
我說:“知道了也不告訴你!”
晴兒急了:“爲什麼?和我說說,峰哥!”
我說:“不說!”
晴兒說:“說!”
我說:“晴兒,你爲什麼對人家的事情那麼感興趣?有意思嗎?你累不累?”
晴兒說:“我問問怎麼了?”
我說:“人家的事情,和你無關,你問都不要問,更不要去摻和!”
晴兒說:“我就是要問,你管不着!我摻和不摻和,也不關你的事!”
我說:“看來你是一定要不聽我的話了,你非要摻和不是?”
晴兒說:“該聽的聽,不該聽的,我就是不聽!”
我說:“好,你有能耐,你行!”
晴兒說:“哼……我要是什麼都聽你的,我還不氣死,我還不知道現在到什麼地步了!”
我盯住晴兒:“你什麼意思?”
晴兒鼓起腮幫,毫不示弱地說:“我什麼意思你明白!”
我說:“往前看好不好,別折騰老黃曆好不好?”
晴兒說:“往前看?你讓我怎麼往前看,就你們現在的貓膩,我往前看不到陽光,看不到未來,看不到安全,有些事情,靠誰都白搭,還得靠自己!哼……今天又差點出了更大的叉叉!”
我說:“你這話是指什麼?”
晴兒說:“這不是明擺着,昨晚我們一起睡覺,她和娘單獨在一起嘮叨了那麼久,不知道娘到底是出了什麼心竅,不知道娘到底被她蠱惑了什麼,今早上竟然要拜人家幹閨女,這是什麼事兒?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