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
那人瞅着自己腰畔的長髮,柔聲說:“九州喜歡我剪頭髮……”眸子裡有幾分迷茫,一隻手不自覺地摁上額角太陽穴,似乎那裡有隱痛,“九州,你這樣說過嗎?”
赫連九州眼中微微一熱。
理髮店的陳設十分考究,西歐風格的大鏡子裡映照出一張絕世的容顏。
髮型師剛拿起剪刀,才發現梳子又忘了。
“新手?”九州終於皺眉問。
斜睨的眼神讓第六次拿錯東西的髮型師更加緊張,連手也哆嗦起來,“我……已經入行八年了。”
他這話聽起來實在沒有什麼信服力,但他沒有說謊呀!要修剪一件幾乎完美的藝術品,任何人都無法不緊張,而且,越是資深的內行人士越緊張。
“不必講求造型,剪短即可。”樂正雲很隨和地說。
沙沙聲終於響起。
那剪刀過處,一段夏天的流泉被裁剪,泛着波光的泉水鋪上地板,仍帶着些許清貴的風華。綿綿的情絲,揮別的記憶,一縷縷被剪斷。樂正雲額角有些疼痛,模糊不清的畫面如幻燈片般在腦海中閃過。
九州一眼瞟見他虛渺起來的神色,疾步走過來,“沒事吧?”
樂正雲回過神來,安慰地朝她點點頭,“沒事的,室內有些熱罷了。”
他話音才落,店中經理已經和幾位空閒的員工一起打開窗子,清爽的空氣頓時流動起來。女經理回頭看了樂正雲一眼,遇到他眼中的感謝之意,立刻不好意思地回過頭去。赫連九州瞠目半晌,此刻享受着周到無比的服務,她才終於不得不承認:比拳頭更厲害的是智慧,比智慧更厲害的卻是美人莞爾一笑。
一個小時過去了。頭髮終於剪好,樂正雲站起來回身面向九州,“怎麼樣?”
九州很不爭氣地呆立在原地十秒沒有動。
“怎麼樣?”直到走出理髮店,也沒有聽到九州的評價,樂正雲又問了一遍。
“很好。”九州悶聲回答。
“這麼勉強?”
九州沒好氣地沉聲,“三十六計裡最絕的那一計。”
樂正雲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只見九州瞪着他,“第二十一計——美人計!以後,你很危險了,只怕圍繞在你身邊的女孩子……”她不好意思再說下去,渾然不覺自己的眼波中盪漾起警惕和撒嬌的漣漪。
樂正雲哭笑不得地搖頭,“你多慮了。”
九州咬了咬脣,踮起腳來抵住他的額頭,“你的傷還要好好修養,以後多待在家中,少出來……散步。”她本來要說“拋頭露面”,又覺得不妥,便換了一個詞。
樂正雲記憶雖失,心思仍然敏銳,怎不懂她話中的弦外之音?幾分無奈、幾分寵愛地拍拍她的手背,“你這樣緊張我,我……很開心。”
金色陽光罩在兩人貼近的臉上,溫暖了悄然萌動的情懷。樂正雲修長的睫毛也被鍍了金,光線和愛情一起隨着那輕輕顫動的睫毛跳動。他緩緩低下頭來,水色雙脣靠近了少女花瓣般嬌嫩的脣……
電話突然響起。九州回過神來,羞紅了臉推開兩人的距離。
是樂正承宇打來的電話,“雲,我已經無罪開釋了,剛辦妥所有手續。你現在怎麼樣?我聽說……”
九州示意樂正雲站在樹下陰涼處等她,走出了十米開外,才說道:“是我,赫連九州。我沒收了樂正雲的電話,他現在需要靜養。”她頓了頓,接着說,“樂正大哥,吉人自有天相,你沒事太好了。”
“雲現在怎麼樣了?”那邊的聲音很焦急。
“他已經好多了。”
“雲一定答應了閔敏什麼條件,她纔會撤銷對我的起訴。”樂正承宇的聲音突然沉了下去,“他一個人承擔了太多事情……從小就是這樣。雲不愛說話,只會默默地去做,但他行事光明磊落,絕不是傳聞中的……”
“我知道。”
“你要待雲好些。”樂正承宇的聲音似乎有些哽咽,“母親懷着他的時候出車禍過世,他雖然大難不死,但自小身體一直不好。我聽吳嫂說,你訂婚的那天他是發着高燒開車出去的……”
赫連九州怔了怔,鳳目有些溼潤。許久,才緩緩掛上電話。正要擡步,她卻猛然被身旁的小報刊亭鎖住了視線。
《洛川早報》頭條巨大的標題:車禍揭曉財富帝國玫瑰的真顏。
下面壓着的《財經》也露出醒目的黑體字:樂正端成爲求家業繼承權,讓獨子假鳳虛凰二十年。
《欣民晚報》:一句戲言引發的二十年彌天大謊。
《今日娛樂》:樂正雲身份揭密:疑似同性戀。
……
報亭老闆驚呼,“呀,我的報紙……”
赫連九州憤怒地將手邊的報紙揉成一團,大幅照片萎縮在她的掌中。早就料到媒體不會輕易罷休,這些新聞捕風捉影、紙筆傷人,若是讓那人看到……
九州突然一驚,擡眼發現大樹下只剩光影斑駁,四周哪裡還有樂正雲的影子!
青都正殿,幫衆們恭敬地爲來者讓出一條路來。
九州匆忙的步子凌亂了向來的優雅,“樂正雲不見了!”
“不是來我這裡要人的吧?”安危挑脣。幾日不見,他竟然瘦了,那薔薇般盛豔的俊朗彷彿經歷過一場秋霜,淡了顏色,沉斂了襟懷。
“我來請你幫忙。”九州焦急地登上臺階,雙手撐在安危的椅座兩側,“一句話,幫不幫?”
“何不找蘇問?天下沒有能難倒他的事。”安危眼下那一抹紅線也帶着高深莫測的意境。
“蘇問也失蹤了。”九州如實說。
安危突然推開她的手臂,不知爲何眼中現出怒意。
九州的火氣也騰地躥上來,眼角餘光看到下面,堂主和幫衆們不知何時都無聲無息地離開了,偌大的殿內只剩下他倆。
牽掛樂正雲的處境,九州忍下了這口氣,“怎麼每次見面,你都是劍拔弩張的?”
安危冷笑着背過身去,“你對樂正雲,卻是溫柔備至;對蘇問,也客氣得很。”
赫連九州一眼瞅到他狂傲的眉梢上那抹冷痛的冰色,心突然軟了。沉默半晌,她說:“我根本沒有去找過蘇問,無論何時,我想到的第一個朋友,都是你。”
安危的眼眸微不可見地一動。
“樂正雲失憶了,現在又失去蹤跡。”九州沉聲道,“我實在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幫忙的朋友,纔來找你。”
安危冷冷地一拂袖,“我錯疑了樂正雲,就算欠他一個人情,這次一併還上。”
他一揮手,十來名幫中高手已肅立於下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