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此刻,玄薇才真真切切地開始慶幸,當初師父讓她熟揹他書架上的所有書,甚至不惜讓她抄寫,若是背不出來還要被罰……只有這樣,她才徹底將當今所有經典醫書全部爛熟於胸。
而師父讓她謄抄藥方,讓她編撰書籍,更是讓她對師父的所有經典藥方瞭如指掌。師父的一切,他一生心血,就算是此刻被燒之殆盡,也早已留存在了她的心裡。
“沒事,沒事的。等安定下來,我把師父的心血再默寫出來就是。”玄薇勸着賀白卿,也勸着自己。賀白卿點了點頭,眼睛卻依舊停留在那幾堆灰燼上:“還好你臨走前將師父的骨灰帶着,才讓師父不遭胡人禍害。”
兩人雖然彼此勸說着,可這一日依舊沉默。他們吃過了飯,便雙雙決定,向柳老爺子一家辭行。
“怎麼,這纔回來,不多住兩天就走?”馬氏疑惑地問道。
“世道不太平,還是趕緊帶着師父回京比較安心。”賀白卿說道:“況且如今行李都被燒光了,我們師兄妹兩人反倒輕裝上陣,只帶着隨身衣物和師父骨灰上路便可,也不用再找什麼鏢局。”他說着,扭頭找到顧瀾,問了句:“瀾姑娘,你呢?是否跟我們一塊進京?”
顧瀾想了想,心裡還記掛着他哥交代給她的事情。雖然她不知道他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可是既然答應了,就必須得做到。
“我得先去找我哥,交代兩句話。要麼你們先走吧,順着官道走,我辦完了事情來尋你們。”
玄薇聽到這裡,忽然想起壩頭鏢局的那個少主,她低頭不語,覺着請鏢局還不如就他們兩人上路來的安全。
馬氏勸不動兩人,只好只留他們再住一晚。
第二日一早,玄薇和賀白卿天還未亮透,便準備好東西準備啓程了。
馬氏將糧食塞在玄薇手裡,囑咐了再囑咐:“……本來是個好年景,若是沒出這事,怎麼說也得給你多帶些乾糧到時候路上吃。可惜東西都被搶光了,除了廚房地底下倉庫裡屯着的那些去歲的陳米之外,也沒有什麼更好的了。”
“馬姐,這些還是你們留着吧。紅棗痄腮還沒好透,加上馬上就要過年了,剛遭胡人搶,你們也得留點東西過年啊。我們身上都帶着銀子,怎麼說一路上也能尋着些東西買來吃的。”
馬氏嘆了一聲:“就算有銀子,怕是也難買。你想想,這往南去二三十里,必是都和咱們屯兒裡一樣。家裡有餘糧的,都遭了劫難,這時候銀子還不如糧食值錢,誰又會賣給你們呢?聽姐的話,這些也不多,夠吃三四天的,你們就拿着吧!別嫌棄就成。”
玄薇聽馬氏已經說到這個份子上了,再推辭也不好,便再三謝過,將這些乾糧收了下來。
兩人告辭了馬氏,便啓程上了路。
柳楊屯再往南去,便是狼旗山。狼旗山上的土匪,已經在之前被一網打盡了,如今應該還算安全。玄薇二人爲了走近路,便翻過狼旗山再往南走。
兩人走的速度不算快,第四天晌午時分,便到了兩百多裡外的安潯城。
到了安潯城,算是半隻腳踏入了中原,倒不是因爲安潯距離中原近,而是因爲安潯是通天大運河的北方起始點。
說起這個通天大運河,其實並非是大周本朝的產物,自五百多年前的前朝開始,便有陸續幾個運河由當時的朝廷組織開工。北方自安潯到京城,南邊從京城到江南,其中斷斷續續四五條運河,算是將一些較大的河流給人工連接了起來。
而大周開國皇帝起,便有意將數條運河連接起來,前前後後用了五六十年的時間,終於完成了這條橫貫南北的通天大運河。
通天,字如其名,便是有通天之意。當年太祖皇帝在位時,本意不僅僅是想將運河縱穿南北,也想從安潯再開一條橫穿東西。大周西邊是樓蘭,樓蘭再西便是天竺。自古傳說,天竺有天之聖物,乃是距離天庭最近的地方,所以從京城通向西邊的運河,自然就叫做通天大運河了。
當玄薇與賀白卿來到安潯時,已經疲累不堪,甚至有點灰頭土面了。他們一路上,遇到了無數難民,他們有的是家園被毀,心中帶着恐懼,乾脆舉家往南邊遷,想要逃離胡人帶來的戰亂;有的因爲家裡人死光了,實在活不下去,北邊荒蠻之地自然是不能去的,那也就只能往南邊走了。
這些難民,有的身上還有些錢,可有的身上實在是沒有半點銀子了,所以玄薇與賀白卿這四天來,還真如馬氏所料的一般,根本沒有任何一家能夠還剩任何一點糧食的店,供他們歇腳住宿了。
被安潯北門守衛盤查一陣之後,玄薇和賀白卿終於進了城。剛一進城,玄薇便徹底被安潯的繁華鎮住了。
相隔兩百里,戰亂並未擾亂這裡半分清靜,接近年關,當地百姓們紛紛上街,置辦年貨。往城西走了不消數刻,他們便看見了那通天大運河。
與這運河比肩相鄰的,是橫貫安潯的最大最熱鬧的街道——通天大街。此刻運河兩岸人潮攢動,街上人聲鼎沸,加上河中緩緩浮過的各色精美巨大的船隻,勾勒出好一副人間煙火。
玄薇第一次見到這麼多古代人,有點兒緊張,她緊緊拽住了賀白卿的衣角,另一隻手抱着師父的骨灰和自己的小包袱,瞪大了眼睛隨着賀白卿往前走着。
“咱們先找處客棧安置下,想必這兒該是有空房的了。”賀白卿對玄薇說了一句,然後擡頭尋找客棧。
畢竟,這裡是安潯,通天大運河乃是大周運輸之命脈,作爲大運河的起始,也是大周北方唯一一個連接中原的關卡,安潯無論如何都得有足夠的客棧,以包容來往量巨大的外來人。
賀白卿帶着玄薇,一路從通天路這一頭,走到了那一頭,終於在南邊街尾問到了一家有空房的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