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小獨來獨去慣了,除了師父,就連他自己的親生父母,都並不親暱。
人到二十多歲了,卻從天而降一個小師妹,這小師妹還是如此乖巧可愛,卻又聰明內斂,怎讓人不心疼呢?賀白卿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居然想一直保護着自己的這個小師妹。
他白衣丟在一旁屏風上,漆黑長髮隨意落下,有幾縷落在水裡,化成一暈墨色,更襯得他肌膚瑩潤。他想到這裡,輕笑一聲,伸手捏了捏自己高挺的鼻樑。
他還未成親呢,這便覺着養着個女兒了。不過說起來,他往後真要生個女兒,若是得了玄薇這副相貌脾性,大約他要高興得睡覺都要笑醒了。
嗯,以後就生這麼一個閨女,日日當寶貝捧在手心裡,捧着長大,不讓任何風塵污染,不許任何人傷害;允許她驕縱,縱容她的小脾氣,將她養得花團錦簇,護着她一生錦繡……
賀白卿這麼胡亂想着,便覺着自己似乎就已經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了一般。他笑眯眯地發着呆,手指愉悅地敲擊着沐浴的大木桶邊沿。
不過,若是女兒如他預想般這麼養着,那他定是捨不得將她嫁出去的吧?女兒總歸要長大,等及笄之後,嬌養如明珠般的女兒跑過來雙眸含春地告訴自己,她看上了哪家的臭小子……
哼,搶我女兒,宰了那小子。
賀白卿撇了撇嘴,決定不去想這些不開心的。
他跨出浴桶,仔仔細細拭擦着身上的水,心裡漸漸開始決定——等回京,就開始找媳婦,生閨女!
媳婦一定要好看,不然禍害自家女兒不可愛了,那可不行!
你說什麼?生兒子?
……兒子是什麼鬼,不生!
換好了衣裳,賀白卿一洗一路風塵,頓時恢復成一個翩翩佳公子的模樣。他出了門,先是跟小二說了一聲,讓小二將房間裡的浴桶收拾好,又下樓去尋玄薇。
可從小廚房找到客棧大廳,賀白卿卻一直沒找到自己小師妹的身影,他心裡有點慌了,差點想要出門尋找的前一秒,他表情恍然,趕緊匆匆往二樓趕去。
來到聶清遠的房間門口,還未敲門,他便聽見了自己小師妹軟軟的,遲疑的聲音:“唉……不對不對,我能悔棋嗎?”
聶清遠輕輕一笑:“無妨。”
賀白卿頓時放下心來,他伸手敲了敲門,沒過一會兒,房伯便來開門了。
賀白卿朝房伯一笑,然後走進門內,話還未說,一見面前景象,便覺喉頭一梗,心裡頭有點不舒服。
面前的榻上,擺放着一張小桌。聶清遠與玄薇各坐一邊,面對着一盤殘棋說笑得正歡。玄薇盈潤可愛,聶清遠氣質出塵,兩人年紀相仿,猛得一看,倒像是菩薩跟前的金童玉女,活像畫裡走出來的一般相襯。
“師兄,你來啦?”玄薇聽見門響,扭頭去看,一眼看見賀白卿。她臉上露出笑來,口中說道。
賀白卿瞬間被玄薇的笑容撫慰,心裡的那點兒不舒服一掃而空:“玄薇,這麼晚了,還來打擾聶公子休息。”
玄薇一聽,立刻爬下牀來,朝賀白卿吐了吐舌頭,然後對聶清遠說道:“時候是不早了,聶公子早點睡吧。玄薇棋藝不佳,就是個知道點皮毛的臭棋簍子,還老是不要臉的悔棋,這局是我輸啦。”
聶清遠笑意深深,搖了搖頭:“平日只有我自己與自己對弈,少有與人下棋的經歷。季姑娘能陪我下棋,在下已經很高興了。”
玄薇笑了笑,對聶清遠和房伯分別福了福:“你們好好休息吧,我們先走啦。”
賀白卿臨走之前,掃了一眼那個棋局,頓時臉上一僵,各種不忍直視。玄薇執黑,已是先手,卻被白子纏了個水泄不通。黑子就像個毛頭小子,這邊走兩步試試,那邊走兩步試試,白子溫柔,卻依舊不動聲色將黑棋相圍,卻並不斬殺,好幾處都給黑子留了一氣,好似一個護着剛學會走路的小毛娃的大人,只是陪着笑跟着玩耍。
玄薇心情不錯,一邊往回走着,一邊嘴裡胡亂哼着歌。賀白卿說道:“師妹原來會下棋?”
玄薇上輩子,他外公特別喜歡圍棋,她小時候跟着也學了一點。其實圍棋入門不難,規則簡單,複雜的是變幻莫測的路數。玄薇聽見賀白卿問她,趕緊擺了擺手:“我這哪算會下棋呀,也就是玩玩而已。師兄會嗎?”
會?
他何止會,他還曾跟朝中棋聖禮部中堂大人對弈過呢!雖然只贏兩目,不過怎麼說也算贏了!那時候,他才十三呢。
賀白卿在玄薇身後,不動聲色揚起了驕傲的小下巴。
他是天才,啥不會?
“還算勉強。”賀白卿雖然臉上驕傲得好似小公雞一般,嘴裡卻謙虛着說:“等有空了,師妹與師兄下棋可否?”
“好啊~”玄薇心情不錯。這沒電視沒電腦的古代,除了看書,也就下下棋這一點娛樂了。有人陪着下棋,總歸是件好事的吧。
兩人回到房中,玄薇爬上了牀,乖巧地對賀白卿說了晚安。賀白卿將屏風擋在牀與地鋪之間,吹熄了蠟燭。
一夜無夢,兩兩好眠。
或許是之前趕路疲憊,這一覺,玄薇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太陽升得老高了,才醒過來。這家客棧還真不錯,雖然是乙等房,可牀鋪軟硬適中,被子洗得乾淨又蓬鬆暖和,讓玄薇睡得渾身舒爽。
從牀上坐起來,玄薇伸了個大懶腰,感覺一路疲乏全部睡了個乾淨,摸過衣裳開始往身上套。她穿好衣裳,繞過屏風,卻見賀白卿早已不在房中,不知道到哪裡去了。她從小包袱裡摸出豬鬃小刷子,沾了點客房內擺放着的一小包青鹽,含着水仔仔細細刷乾淨了牙。她將頭髮細細編好,然後盤在頭上,以一根木簪子固定——這是她到古代以來,唯一會盤的髮髻。因着頭髮長,所以她結合了上輩子各種魚骨辮,盤得結實又好看。這髮髻是她自己琢磨的,馬氏還曾誇過,刻意學來照樣子給紅棗紮了兩個魚骨小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