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瀾心想,一連睡了好幾天的小樹林,終於有軟綿綿的牀可以睡了嗎?
事實證明,顧瀾還是太年輕。
半個時辰之後,顧瀾抱着一堆散發着臭氣的乾草,嘴裡不停唸叨着,卻還是認命開始鋪“牀”。
這是一個小草棚子,看樣子,應該是放羊人偶爾會路過休息的地方。夜裡氣溫低,顧瀾也顧不得草髒醜,努力將自己往草堆裡擠,企圖讓自己更暖和一些。再看顧淵,此刻正站在不遠處,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顧瀾將自己埋在乾草堆裡,只露出一個腦袋,她想了想,開口勸道:“哥,樓蘭也不小,一時半會找不到,你也彆着急。”
顧淵回頭看了眼顧瀾:“或許,我們來的不是時候。”
顧瀾沒明白,愣愣看着顧淵。
“若阿鬆被迫留在鮮卑,那麼他的家人定然被鮮卑人控制了。”顧淵說道。
顧瀾頓時明白過來,想必那個阿鬆,肯定是因爲家裡人在鮮卑人手裡,所以纔會聽從鮮卑人的差使。不過,既然這樣,那麼她哥幹嘛還要來一趟樓蘭?
“阿鬆不是樓蘭人,可爲何家在樓蘭?他若果真家在樓蘭,又爲何不與我言明?”
顧瀾一聽,就急了:“哥,我沒騙你!”
“我知道。”顧淵瞥了顧瀾一眼:“這中間有關竅,只是我還沒想通。”
顧瀾不說話了,她縮了縮脖子。說實話,事到如今,顧瀾是後悔的。她雖然是個穿越人士,可畢竟也在安期王府被嬌養了十幾年,在這之前,她就算離家出走,也不曾來過這麼遠的地方。樓蘭到底是個什麼樣子,她也只是曾在腦子裡想象過。
想象中,這裡肯定是河水裡流淌着香料,美女穿着薄紗踩着銀鈴,沙土被陽光照射得仿若黃金,而美酒與瓜果根本享用不盡。
可現實好殘忍,殘忍得讓顧瀾恨不得自扇耳光扇到哭爹喊娘。
“哥,要麼咱回京吧?”顧瀾想着想着,便覺着委屈。她兩輩子加起來,都還沒睡過臭烘烘的乾草堆呢!
顧淵看了顧瀾一眼,沒有說話。顧瀾趕緊接着說道:“想必義父義母也擔心咱們擔心得不得了了,咱們快馬加鞭,直奔安潯再找跟快船回京,年前也能到了。樓蘭這裡,你想清楚了,咱開春了再來也行啊。”
顧淵沒有說話,可確實已經在考慮顧瀾的話了。若是這次來樓蘭的只有他一個人,那麼他自然無所謂,一直呆在這裡,直到弄清楚事情的真相爲止。他是個武將,這麼做是他的義務和責任,是他與生俱來的使命,是他流淌在血液裡“顧”姓的本能。可是他妹妹也在,看着顧瀾黑瘦了一圈,若說顧淵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他可就剩這麼一個血親了。
“回京。”顧淵下定了決心:“明日去買馬。”
風和日麗,晴空萬里。
寬廣河面水波粼粼,陽光之下仿若碎金般耀眼,一艘不算很大的船靜在水面上,順着河水南流一路緩緩前行。甲板上,一個小棚遮住陽光,蓬內一張小桌,旁邊放着個紅泥小爐,爐上架着個陶壺,熱氣嫋嫋飄起。
玄薇隔着塊布巾,將陶壺自爐上拿起,將滾水淋過放在桌上茶海之上的小壺,而後滾水浸過茶水,茶香瞬間瀰漫。
“原來,所謂的藥引子,就是用來將病症引發出來的?”玄薇將還剩大半水的陶壺放回小爐上,嘴裡說道。
賀白卿正吃着一小塊點心,面上笑容淺淺:“是啊。”
玄薇將燙紅的手指捏在耳垂上,若有所思說道:“怪不得,師父偶爾會給病人在藥方之外多添一味藥引,多數時候卻不會,原來是這個原因。藥引將病人深藏的病症引出,而後猛藥治之,以達到更好的藥效……是這個意思嗎?”
賀白卿點了點頭:“小師妹果然一點就通。”
旁邊,聶清遠坐在輪椅上,房伯正將遮陽的簾子往旁邊挪了挪,以免陽光曬到他家少爺。
“跟着二位一塊走,果然長學問。這一趟回了家,想必我也能成半個大夫了。”聶清遠輕笑着說道。
“說起來,我覺着房伯已經是半個大夫了。”玄薇小口抿了點兒茶水,暖了暖身子:“房伯一直跟在聶公子你身邊,你忌諱什麼,不忌諱什麼,他都很清楚。所謂久病成醫,房伯照顧了聶公子這麼久,也該懂得許多養生的事情了。”
房伯一聽幾人說到他,扭頭笑着擺了擺手:“我一個不識字的下人,怎麼能成大夫呢。季小姐莫要打趣老奴咯。”
三人都笑了起來。
“賀公子,前頭是宿龍鎮了,是直接走呢,還是去宿龍鎮歇歇腳?”此時,有船工走過來,問向賀白卿。
“宿龍鎮?”玄薇好奇:“好玩麼?”
這船工一聽,便咧嘴笑了起來:“宿龍鎮是沿着河道,方圓數百里內最熱鬧的地方了。傳說北海龍神曾夜宿此處,所以得名宿龍鎮。臘月裡,一整個月都有龍神廟會,季姑娘想不想去瞧瞧熱鬧?”
玄薇一聽,簡直感興趣極了。“時間怕是來不及吧……”賀白卿剛這麼說了一句,便感覺玄薇朝他看了過來。
玄薇只是這麼看着賀白卿,也不說話,賀白卿便敗下陣來。他無奈笑了笑:“唉,小師妹,你趕緊將你那小眼神收一收吧,好好好,咱們在這裡住一晚。明日上午逛一逛那龍神廟會,買些東西,晌午再走,行不行了?”
玄薇燦然一笑,趕緊點頭。
宿龍鎮的熱鬧,與安潯不同。若說安潯是大商聚集之處,那麼宿龍鎮則是小販成羣之所。宿龍鎮西鄰寬闊的黃河,往東去又分叉開幾條小河。再加上這兒地方平坦,方圓數裡都無丘陵,一望過去數條大陸四通八達,確實方便人來往過路。
宿龍鎮若真算起來,並不算大。碼頭裡停着的,也多數爲私人船隻。玄薇踩在宿龍鎮的碼頭上,好奇地看着周圍的行人。這兒已經算是中原了,周圍的民風已經與北地頗有不同,女人多數穿着顏色清淡的長裙,夾襖顏色卻較爲鮮豔,她們頭上大多都插着朵造型逼真的絹花,好像是這兒時興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