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嬤嬤依言，讓了開來。玄薇捧起玲瓏的腳，而後皺了皺眉。
這雙腳，已經開始變形了。四個腳趾往內凹着，獨留了拇趾，好支起繡鞋尖尖，顯得好看。而此刻這拇趾，卻是一片青紫，腫得老大。
“你是踢着什麼了吧。”玄薇說道：“看看，指甲蓋都翻起來了！該是疼得不行……”
“踢到石階了。”玲瓏聲音輕輕地回答道。
“你忍着點兒，我先摸摸骨頭有沒有傷到。”玄薇擡頭看了玲瓏一眼，說道。
玲瓏咬了咬下脣，輕輕朝玄薇點了點頭。
玄薇兩隻手指輕輕觸碰在玲瓏的腳趾上。幾個腳趾微微按壓下去，數着腳趾關節一點點摸着。
“嘶……”摸到某一處，玲瓏渾身猛地一顫，腳下意識往後一縮。
玄薇眨了眨眼，道：“怕是中間兩個腳趾傷到了骨頭。不過這個位置，可不好整治，只能靜養着等它們自己好了。”玄薇說着，站起身來，對旁邊一直立着的那位婢女說道：“這些天，最好別讓你們家小姐下牀走動，半個月後我再來看看。”
那婢女聽了，認真點了點頭。而旁邊的那位徐嬤嬤一聽玄薇這話，卻是皺了皺眉。
“要半個月啊？”徐嬤嬤聲音裡帶了點兒遲疑：“唉，這腳若放開這半個月，之前的活兒可都白做了。”
“這個時候了，還計較這個！”那婢女終於還是忍不住，帶着點兒哭腔狠狠瞪向徐嬤嬤。
徐嬤嬤或許也自知失言，她癟了癟嘴，有些強辯道：“我這不也沒說錯什麼。再者說了，這兩根骨頭到時候裹進去早晚得斷，如今早些斷了，反倒方便了許多。直接往裡頭裹緊些，說不準還能省些事。”
“你！”婢女氣得眼睛一瞪，整個人向前一傾，作勢要去抓那徐嬤嬤。徐嬤嬤脖子一縮，往後半退一步，好似要逃。玲瓏咬了咬牙，閉着眼睛喊了嗓子：“小燕！”
被這一聲提醒，婢女立刻停下動作。她回到玲瓏身邊，委屈地看着玲瓏。
成長，有時候真的只是一瞬之間。或許原本懵懂無知的孩子，原本被寵愛到大無法無天的小丫頭，只因着這麼一件事，忽然變得成熟起來。
玄薇看向玲瓏，那個幾天前還赤着腳，被徐嬤嬤追着到處跑，甚至爲了不被捉住裹腳而舉起茶碗砸向徐嬤嬤的小姑娘，此刻竟只用了一個眼神，便讓徐嬤嬤瑟縮下來。
只見她沉吸一口氣，再睜開眼時，只朝着玄薇微微笑了笑：“徐嬤嬤說得不錯，玄薇姐姐，不然……你就幫我直接包起來吧，左右疼過這一回了，總好過等這骨頭長好了，再掰斷疼一回的好。”
玄薇心裡一疼，竟是不知該說些什麼。
她沉下身子，先給玲瓏將表面的傷口包紮好，然後站起身來，對玲瓏說：“你先考慮考慮，我這回來你家，是去看你孃親的。想必那邊你母親正等着我，我去一趟，等見過你孃親之後，再來瞧你。”
玲瓏聽言，朝玄薇點了點頭：“那姐姐快去吧。對了，請姐姐別對我母親與孃親說，我腳上受傷的事情，我怕她們擔心。”
玄薇心裡一疼，沒說話便走了出去。
門外面，鄭泰正踮着腳往屋裡看着。
“怎麼樣怎麼樣？我妹妹腳上沒事吧？我瞧着流了那麼多的血，怕傷着她的筋骨，若是往後耽誤了走路，那可就不好了。”鄭泰見玄薇走出門，便趕緊上前詢問。
玄薇聽言失笑，微微瞪了鄭泰一眼：“別亂想。玲瓏姑娘腳上的傷並無大礙。皮肉傷了個口子，已經處理過了。裡面倒是有兩根腳趾的骨頭有些受傷，我估摸着，大約半個月便能好。”玄薇說到這裡，臉上微微一頓，隨即連聲音都沉了下去：“只是……”
“只是什麼？”鄭泰趕緊追問。
玄薇看了鄭泰一眼，心裡想着，鄭泰畢竟是玲瓏的親哥哥，看他這副模樣，想必是真心關心玲瓏。
玲瓏如今改了心思，想要裹腳，無非是爲了讓梅姨娘高興。可是在玄薇看來，梅姨娘的病根，並非在“玲瓏不願意裹腳”上面。玲瓏本是個活潑愛動的性子，若是裹了腳，往後說不準要後悔。
想到這裡，玄薇決定，還是多管一次閒事的好。
“只是，你妹妹不願意我替她治療腳傷。”玄薇繼續說道：“她如今正在裹腳，那位裹腳嬤嬤說，玲瓏姑娘的腳趾傷了兩根，反倒正好。此時便將她的腳趾往內拗去，正是免了下一回再受罪。”
鄭泰聽了玄薇的話，有點兒犯愣：“什麼……裹……裹腳？我妹妹，她現在在裹腳？”
被這麼一提醒，鄭泰才反應過來——之前他瞧見玲瓏繡鞋下的那些布條，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原本粉粉嫩嫩被母親抱在懷裡，又或最愛跟在他身後做個小尾巴的那隻小糰子，竟是到了該裹腳的年紀了麼？
“不成！腳上有傷，還裹什麼腳！讓她先治好了腳上的傷，再做打算不遲！”鄭泰擺了擺手，篤定說道。
玄薇聽鄭泰這麼一說，知曉他還不明白裹腳的概念。
“你不懂。”玄薇停下腳步，面對鄭泰鄭重說道：“女子裹腳，便就是要讓幾根腳趾徹底被掰斷，拗向腳心，才得那所謂的三寸金蓮。若是玲瓏真要裹腳，那她便無論如何都要受這一遭罪。這一點上，徐嬤嬤其實說得不錯。”
“怎麼還不錯！將腳趾頭一根根掰斷，那該有多疼！”鄭泰一聽，徹底暴躁了：“既然裹腳如此傷身，那這腳不裹也罷！我還不信了，我妹妹這樣好的姑娘，不裹腳，還嫁不出去了！”
“這事你說了不算，得玲瓏自己想開了才行。”
“我去找她！”鄭泰一聽，扭頭便衝向院子裡。
玄薇知道，自己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她看着鄭泰的背影進了玲瓏的閨房之後，便轉身往梅姨娘的院子裡走去。
雖說鄭府挺大，但好歹她算是記得路的。因着她是突然被鄭泰拽去了玲瓏院子，且玲瓏現下身邊的婢子一個個因着玲瓏的腳傷而慌神，所以此刻，玄薇身邊並未跟隨着鄭府的下人。
她繞了兩段路，才瞧見了梅姨娘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