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扭了扭脖子,閉上了眼睛。
或許是白日勞累,她這一晚睡得並不安生。
她夢見自己彷彿忽然回到了五六個月之前。
她坐在那令人窒息的馬車裡,昏昏沉沉地掙扎着睜開了眼,馬車後的板子忽然一動,從裡頭鑽出來一個人。那人看了眼玄薇,又看了眼她身邊同樣已經不省人事的丫鬟小燕,繞開兩人走到了車門處,與外頭的人低聲說道:“那位大人的藥果然厲害,半點氣味都沒有,發作時間還格外的快。”
車門外頭,一個聲音迴應道:“睡過去了?”
“嗯,兩個都睡過去了。嘖,誰想到,會節外生枝。這多出來的丫頭怎麼辦?”
“等一回繞過這一圈,找個地方丟了便是。”
“行。”
玄薇夢見自己渾身是汗,她努力想挪動身子,卻覺得自己格外沉重,四肢使不上半點力氣。她想要出聲求救,卻也是同樣發不出半點聲音。
而後……畫面一轉,夢裡的她跌跌撞撞地往外頭跑,一邊跑,一邊扭頭去看身後。
“她跑了!媽的,快抓回來!”
“別傷了她!主子說了,不能傷她性命……”
“呸,這娘們這麼麻煩,打不得罵不得,動不得傷不得,偏偏還總使心眼子想跑!上回就差點讓她跑了……真他奶奶的,這差事真不好辦!”
“快別抱怨了,拖回去拖回去……今日主子要來,等過了今日,她就要被咱們弄出京城了。到時候……還不是咱倆說了算?”
“嘿嘿嘿……你別說,這娘們長得可真是水靈。你說,等出了城去,咱能不能……”
“別想了,你以爲這娘們是個什麼身份?咱本來就做得是損陰德的事,這樣的人物若是咱們動了,怕是要遭天譴。”
“什麼身份?她還能有什麼身份?”
“噓……”
玄薇狠狠嚥了一口口水,睡夢中的她,臉色漸漸蒼白起來。
畫面飛轉,一個身穿淺黃衣衫的少年,手裡端着一碗湯藥走到了她的身邊。她被綁在了一個椅子上,四肢死死固定住,嘴裡綁着一根布帶,布帶壓着她的舌頭,在她腦後打了個結實的節。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個陌生的少年走到她的身邊,上上下下仔細打量着她的臉。
“你說說,你的命,怎麼就這麼大。”那少年人眯着眼,臉上有着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成熟與老辣:“將她嘴上的繩子解開。”
“主子,解開她會亂叫。”
“怕什麼,這地方,就算她叫,誰又能聽見。”
“是。”
有人上前,將玄薇嘴裡的繩子解開。
“你是誰,爲什麼要綁我,你們是不是認錯人了。”玄薇心裡很慌,聲音裡有着隱隱的顫抖。
“你?呵呵,我怎麼可能認錯你。”那少年人竟是輕輕一笑,將手裡的湯藥暫且交到了旁邊人手裡,而後捻了捻手指,眯着眼道:“你是許半夏,如今嘛……叫什麼季玄薇。你這張臉,我熟悉得很,就是我瞎了,伸手摸也能摸出來。”
玄薇一怔。
“可是,壞就壞在你這張臉上。”那少年人看向玄薇,微微俯身,目光彷彿穿過玄薇的五官,在看另一個人:“你好端端的,做什麼要長成這樣呢?你長成這樣,豈不是活活的證據?你說,我如何能容你?”
這是……要殺人的意思嗎?
玄薇臉上的汗水涔涔落下,她渾身的肌肉緊張得發疼,喉嚨裡忍不住哽咽起來。
“你什麼意思?”
少年人哼笑一聲,直起身子,再沒有說什麼。他拿過旁邊人手裡的湯藥,單手捏住了玄薇的下巴:“放心,你死不了。我答應了母妃的事情,便一定會做到。只是,爲了你能乖乖聽話,這藥你得喝下去。”
那碗湯藥,一點一點逼近玄薇。
“放心吧,算起來,這藥還是你認識的人配的方子,你就是不信我,也該信他。要不了你的命的,你聽話便是。”
一碗藥,就這麼被生生給玄薇灌了下去。玄薇想嘔,想拒絕下嚥,可她的下巴被死死捏着,她只能任由這些湯藥滑入喉管,流進胃裡。
之後的事情……她記得的,便不算多了。
那湯藥,讓她渾身沒什麼力氣,更是連發出聲音都不能了。一路顛簸,一路逃跑又被抓回……越是遠離京城,那些抓她走的人便越是肆無忌憚。她受過鞭子,被當作貨物一般摔打,就連水飯,都是他們想起來了再給一點……
“讓你跑……讓你跑!你他媽再跑……”
“別打了,這都快到樓蘭了,咱也算任務完成,你這再萬一打死了,可不是功虧一簣。”
“媽的……”
“等等,你他媽給老子等等!她好像沒氣了!”
“……”
“艹,怎麼辦!”
“……,管他孃的,丟下走吧,反正這都快到了。”
“不是說好交到樓蘭那邊麼,如今怎麼辦,人死了怎麼交!”
“她一個弱不嘰嘰的女流之輩,就是死在半路也不奇怪,咱倆買個女人送去便是,那邊人也沒人追究。”
“……唉,叫你輕點!”
玄薇渾身是汗,她臉上慘白,伸手在被子上用力抓着。她不能說話,但嗓子裡卻咿呀個不停,直到身子用力過猛,她滾落下牀之後,她才從這夢魘中驚醒。
一睜開眼,面前是灰撲撲髒兮兮的地面,她微微一愣,而後竟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是了,她自由了。
她已經不在那兩個人的手裡,已經到了一個叫哭親村的地方。雖然身子不太好,可畢竟正在恢復。
最重要的是,她自由了。
玄薇趴在地上,半天都沒緩過神來。她喘勻了氣,掙扎着往牀上爬。
爬了一半,她忽然頓住。
許……半夏?
這名字,怎麼這樣熟悉?
許半夏,許半夏……
她是不是曾經聽說過這個名字?
玄薇爬上了牀,睜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發呆。
那個少年人是誰,爲什麼會口口聲聲說她是許半夏?難道……她以前真的叫做許半夏?
許半夏又是誰?她是怎麼得罪了那個少年人,又讓他非要將她弄到樓蘭那種地方去?還……還不能讓她死了?
玄薇愣愣地發着呆,直到東邊漸漸泛白,天終於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