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薇一聽,立刻看向那女屍的肚子。
她伸手按過去,立刻叫出聲來:“老天!這裡頭還有一個!”
……
一陣手忙腳亂。
夜半三更的,小樹林里居然遇到棺材子,還是倆!玄薇和顧淵一人抱着一個氣息微弱的小傢伙,坐在地上一陣無語。
顧淵在小樹林裡升了堆火,雖然這天還不算太冷,可畢竟夜深,若是不生火,怕是會招來走獸。
再者說,有兩個只剩半條命的小娃娃在這裡,大人覺着不冷的天氣,對於小孩子來說卻不行。生了火後,好歹能讓孩子暖暖。
那個白衣人似乎對玄薇挺感興趣,對玄薇懷裡藏着的那個手術刀更感興趣,他蹲着往玄薇身邊挪了挪,從懷裡掏出一塊嬰兒拳頭大的銀錠子,用誘惑的語氣對玄薇說道:“這是五兩銀子,跟你換你那刀,成不大妹子?”
顧淵鼻子裡哼了一聲,斜了白衣人一眼,沒說話。
這刀光鑄刀所用的玄鐵,就值三十兩銀子,五兩就想換,你逗貓呢。
玄薇理都不理那白衣人,只顧坐着犯愁。她想了想,擡頭去看顧淵:“顧……大哥,孩子若是能撐到天亮,應該就能活下去。這裡離柳楊屯近,說不準就是柳楊屯裡哪戶人家的,咱們天明瞭去問問?”
顧淵沒有說話,只是微微皺了皺眉。
玄薇說完,自己先回過神來了:“哦,對了……你是有大事要做的,大約天亮就得走了吧。”
白衣人又往玄薇哪兒湊了湊:“我跟你去我跟你去。”
顧淵眉眼一吊,伸出長腿往白衣人那裡一杵,攔住白衣人。
——想死就再進一步。
白衣人居然沒有理會顧淵,繞過顧淵的腿,繼續往玄薇哪兒湊:“我叫賀白卿,是個大夫。大妹子你呢?”
玄薇正心裡犯愁,一來半夜三更撿到兩個孩子,也不知活不活得了,二來這天一亮顧淵就得走,她心裡有些不好受。旁邊那一身血跟剛殺了雞一樣的白衣青年湊到她身邊說話,她卻半點都不樂意理會。
“人說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大妹子,你出手不凡,看樣子像是同行啊?”自稱名爲賀白卿的男子一點都不介意玄薇不理她,照舊腆着臉往她跟前湊:“你是精通婦人孕產不?年紀輕輕,怎麼會想當個產婆的啊?家傳還是拜師來着?……我跟你說,你們產婆又用不到你剛纔那個刀,不如賣給我。你開個價……”
玄薇被煩得不行,擡頭白他一眼:“你怎麼知道產婆就用不到這把刀?”
賀白卿一頓。
“你看看,這倆孩子這麼大,小的那個還臍帶繞頸,如果不用刀把肚子破開,你準備怎麼把孩子弄出來?”
賀白卿一聽,表情簡直精彩極了。他一張五官俊朗的臉,生生被扭曲成了一副滑稽的模樣:“大妹子,你厲害啊!果然不同一般人,我賀某敬你你條漢子!我這只是瞧見產婦死了,可她肚子還在動,這纔敢將人肚子破開,小孩子拿出來瞧瞧,你這一出口,竟是要將活人肚子破開!嘖嘖嘖,有想法!”
玄薇只是習慣性將現代的剖腹產理論拿出來說了而已,也並沒有想太多。如今聽白衣人一說,也覺得自己說得過於輕巧了些。現在這個時代,孕婦產子就是過鬼門關,只有順產這一條路走,若是孩子過大,孕婦體虛,那麼孩子很容易就出不來,直接在母親肚子裡缺氧而死。
而現代裡已經算不難解決的胎位不正,臍帶繞頸等問題,在古代可是能出人命的大事。
而她剛纔所說的“破開肚子拿出來”,也絕對不可能像她自己所說的那麼輕巧。她沒做聲,只是低頭仔細觀察着懷裡的嬰兒。
顧淵皺着眉看着賀白卿,心裡有些不爽。
哪裡冒出來的閒人,一點眼神都不長的麼。男女授受不親,怎能靠玄薇這麼近?
“沒事,我事情也不急,明日陪你先找到柳老爺子家,再走不遲。”顧淵將話題扯開,對玄薇說道。
玄薇眼睛一亮,擡頭去看顧淵,聲音裡帶了點兒欣喜:“真的?”
顧淵有點兒煩躁的心情,瞬間被玄薇亮晶晶的小眼神所撫慰。他心平氣和點了點頭,然後動作有點兒僵硬地拍了拍懷裡嗚咽着的小嬰兒。
“唉,你這抱娃的動作不對,小孩兒頸子軟,腦袋又太重,你得託着點兒他腦袋。”賀白卿果然聒噪得很,玄薇哪兒煩了一通,如今跑來煩顧淵:“不託着這小腦袋,等會兒再掉下來,可麻煩了。”
顧淵沉默着托住小孩的腦袋,果然聽見小傢伙呼吸順暢了些。
賀白卿見顧淵沒有與他聊天的意思,癟癟嘴覺着無趣。他看了眼一人一個小娃子抱着,靠在兩棵樹上的兩人,無聊地翻出自己隨身布包,打開來。
布包裡,閃亮亮有着一排小刀。
賀白卿往女屍身邊一蹲,亮出小銀刀,眼瞧着就要往女屍上割。
這是要當場解剖屍體麼?
玄薇終於忍不了了:“你能不能尊重點屍體!”
賀白卿一頓,想想也是,便將銀刀放到布包上,雙手合十朝女屍拜了拜,嘴裡還唸唸有詞。他覺着自己拜完了,便又拿起銀刀……
“你……你去那邊點……”玄薇無力,覺得大約是阻止不了這個怪人解刨屍體了,便丟下這樣一句,扭頭眼不見爲淨。
這人還真像是上輩子醫學院裡那些師哥師姐,一個個見到屍體就兩眼放光,恨不得天天蹲在福爾馬林池子旁邊,手裡拿着勾屍體的長鉤子等着,一來新鮮的屍體,便餓虎撲食般撲上去搶……
說起來,也不怪他們。畢竟自願捐獻屍體,且又是完整的、年輕新鮮的屍體太少,誰都想要多增加點切割人體的經驗不是!
這個叫賀白卿的,還真是個怪人。
有了屍體,賀白卿果然安靜了不少,一夜過去,東方逐漸亮了起來。
賀白卿的白衣裳,已經徹底讓人無法直視了。
他將屍體裡的心肝脾肺腎徹底翻出來研究了一遍,又整齊給人家塞回了肚子裡,人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滿臉酣足,還舔了舔嘴角。
玄薇抱着小娃娃睡着了,看見這一幕的只有顧淵一人。
手裡沾滿數百胡人之血的大將軍顧淵,頭一次覺得人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