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護膜已經恢復之後,王守業自然便轉頭奔了西跨院。
不過他並沒有直接去臨摹符篆。
而是擺出了視察工作的架勢,在西跨院各處來回巡索。
畢竟他已經有一陣子,沒有接觸那兩顆羅漢樹了,這驟然間又開始研究紋路,說不定會引起旁人的懷疑。
再說那延時的小機關,現如今也沒帶在身邊。
所以他今兒的任務,就是先進行必要的鋪墊,以便明天能夠正式展開謄錄。
經過昨天的整頓之後,現下這西跨院裡,倒真是熱鬧的緊。
東北角值房附近,錢啓正領着新補的內衛,熟悉西跨院裡的各種規章制度。
西北的柴房附近,張四斤帶着幾個老人,正在做異化試驗的準備——給羊剃毛。
西南角的禽圈旁,幾個剛被‘聘請’來的農戶,正戰戰兢兢的規劃着育種方案。
東西廂房裡,也各有動靜傳出。
這纔像做事的樣子嘛!
卻說巡視了一圈,王守業正琢磨着,該找個什麼由頭,重提羅漢樹紋路的事兒,忽然就發現身後多了個尾巴。
回頭一掃量,卻是勾管楊同書,正抄着手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
“怎麼?”
王守業眉毛一挑:“楊勾管找本官有事?”
“也沒什麼要緊的。”
楊同書恭敬的施了一禮,小心翼翼的探詢道:“卑職聽說那活死人最近閒了下來,不知大人可還鋪排了什麼試驗?”
這活死人指的自然是那徐懷志。
在經歷過電擊、冰凍、道符、黑狗血等一系列測試之後,最近兩日倒的確沒有給他安排什麼新實驗。
“怎麼?”
王守業擺正了身子,玩味的打量着楊同書,道:“楊勾管有想法?”
“不敢。”
在他的注視下,楊同書的脊樑骨又不自覺的彎了幾度,臉上更是掛滿了謙卑的笑容:“卑職就是有些餿主意,想拿它試上一試。”
刨去幾個吏員出身的從九品司務,楊同書這個‘勾管’,是文官當中品階最低的。
但位卑卻不代表他的志向也小。
當初他私自將安神木魚收走,就是想立些功勞,賴以晉身。
結果剛一冒頭,就被王守業打壓了下去。
自此他再不敢小覷這武夫,很是循規蹈矩了一陣子。
但他終究是個不安現狀的。
這次瞅準了機會,就又試圖參與到西跨院如火如荼的異類試驗當中。
不過和上次不一樣,這回楊同書吸取了教訓,沒敢再越過王守業行事,而是主動擺出了低姿態。
眼瞧他斜肩諂媚的樣子,王守業爲難的咂了咂嘴,無奈道:“按說你既然開口了,本官就不該駁你的面子,可眼下的確不太方便。”
楊同書臉上的笑容就是一僵,隨即身板往上挺了挺,那質疑的言語,也從心窩蹦到了嗓子眼。
但想到眼前這人,並非是一般武夫可比,他最終卻還是忍了下來,強笑道:“卑職明白、卑職明白。”
說着,就要告辭離開。
“你要真明白,就不會在這個時候找來了。”
王守業這時卻叫住了他,正色道:“我說眼下不方便,並非是在敷衍你——咱們山海監館藏的異類,真正涉及生死壽數的,也只有墨韻和徐懷志兩個。
現如今墨韻生死未卜,徐懷志若再出點兒岔子,你猜上面會怎麼想?
本官也正因爲顧慮到這個,所以才暫時叫停了和徐懷志有關的所有試驗。”
說白了,嘉靖皇帝最重視的,就是成仙得道長生不老。
若這唯二兩個與不死有關的人,接連出現意外的話,誰能保證皇帝不因此心存芥蒂?
如果換成王守業是皇帝的話,甚至可能還會懷疑其中另有貓膩。
比如說,兒子們生怕當爹的千秋萬歲,所以想方設法……
卻說眼見楊同書聽了這番解釋,臉色逐漸從茫然轉爲恍然,最後卻又化作了失落。
王守業又道:“你要是真有心做點什麼,不妨接手圈裡那隻鴨子——它吃了這許多魚苗,卻還活的好好的,本身應該具有一定的抗藥性,可以再酌量喂些甜水膠試試。
左右眼下已經證明了,那鴨子的異化不是孤例,就算真喂死了也不打緊。”
楊同書聞言登時一掃陰霾,喜不自禁的拱手道:“多謝大人成全,卑職一定盡心竭力,絕不讓大人失望!”
眼見他又有順勢告辭的意思,王守業忽然朝院子中央努了努嘴,道:“那兩顆羅漢樹,是不是該好好打理一下?你瞧那葉子掉光之後,連枝條也都枯了。
這可是京中高僧的遺蛻,以後說不準還要有人來祭拜的,要是被咱們不小心養死了……”
說着,他湊到一棵羅漢樹前,撥弄着積雪的枯枝,皺眉道:“之前也是疏忽了,合該趁着葉子還沒掉光的時候,先找人查一查這是南邊兒的樹種,還是北方的樹種。”
楊同書經他一提醒,也覺得此事不能輕忽大意。
如果是北邊的樹種,在京城過冬自然沒有問題。
可若是南邊兒樹種……
不過誰能確定這肉身化成的樹,究竟是什麼種類?
這時又聽王守業道:“這樣吧,你先讓人找些皮料,裹纏在樹身上,然後再搭個簡單的小棚子,給它們遮風擋雨。”
“是。”
楊同書忙躬身道:“卑職待會就去找錢協守商量這事兒。”
“以後你多上上心,這些異類千奇百怪的,不是說非要存進庫裡,才歸你這個勾管負責。”
“卑職明……”
“咦!”
楊同書正要答應,忽見王守業皺眉又往前湊了湊,盯着羅漢樹上仔細端詳了半晌,狐疑的道:“這樹上的紋路,怎麼好像有些變化?”
楊同書一愣,下意識也盯着瞧了幾眼,可亂糟糟那裡看的出什麼變化?
不過他還是連連點頭:“好像的確有什麼變化,若非大人提醒,卑職險些就錯過了。”
王守業又做聲作色的嘟囔道:“這是因爲節氣而變化,還是因爲別的什麼原因導致的?”
“這……”
楊同書上那知道去?
正琢磨着用個模棱兩可的說法,來完成這次捧哏。
王守業卻又已經做出了決定:“明兒我把以前描畫的紋路翻出來,比對一下看看究竟有什麼區別。”
說着,轉回頭問道:“那簡易棚子,明兒能搭的起來嗎?”
“能能能!”
楊同書連連點頭:“卑職晚上留在衙門當值,一定督促他們連夜把棚子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