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泰拉斯奎巨獸從戰場上消失的時候,皇宮的瞭望哨吹響了號角,向所有軍民傳遞了這個消息。當然,只有城衛軍和地獄騎士團能夠聽懂暗號,市民需要從配合工作組的遊吟詩人那裡得到最新戰況。
儘管在忙於救火和救災,努力從倒塌的房屋下拯救生命,但聽到擊敗泰拉斯奎的消息後還是忍不住用力拍手。“有希望了,能勝利了!”這是人們競相傳播的話語。
士氣被鼓舞起來,地獄騎士團開始出擊,以部分小隊互相掩護的方式迅速清掃戰場,留在戰壕中的士兵進行裝備調整,準備繼續戰鬥下去。南北方向大局已定,東面的大海有海德斯和海軍,但是在城西,漫天的煙塵還在接近,而帝國衛隊是靠不住的。
經受更嚴苛訓練,標準更高的地獄騎士團有理由看不起帝國衛隊,但到底要不要離開自己的陣地去協防。特隆皺着眉頭,這個選擇已經超出了費奇對他的命令,但皇帝陛下的確說過他可以自己決定該做什麼。
“柯特!你的騎術最好。帶上三個人去城南!瞭解皇帝的情況,然後儘快回報。”特隆下達命令:“其他人確保戰鬥效果,不留活口,不要俘虜,就像我們集訓的時候一樣!”
要做更多的事情就先把手頭的做好,特隆還是選擇求穩。地獄騎士團用魔槍和刺刀打掃戰場,直到城北的戰壕前沒有一個活着的敵人。他們的使命就是送敵人下地獄,這一點他們完成的很好。
城南的消息傳來,皇帝陛下失去了蹤影,只留下隨身佩戴的神劍留在戰場的殘骸上。特隆深深皺起了眉頭,他心中不免升起了對費奇的擔憂,同時還有無能爲力的感覺。這個感覺讓他做出了決定:“留下一分隊繼續防禦,其他人跟我去守衛皇宮。面向城西重點佈防!”
皇帝陛下去了哪裡?留在皇宮中的夏妮比誰都更加擔心。她揮動手中的權杖,身旁的鐵魔像伴隨着咔咔咔的聲音站直了身子。“打穿倒塌的牆壁,帶我去城南看看情況!”
“毛~~~”
耳邊的貓叫聲令她驚喜。夏妮趕忙循着聲音找去,然後就看到倒塌衣櫃下面伸出的毛茸茸黑色小爪子。“改變命令:將那些倒塌物搬開!”
泰拉斯奎和從天而降的流星造成了塔巫港城的連續地震,對半山腰上的皇宮造成了很大破壞。夏妮的居所被震塌了,護衛者鐵魔像用自己的身體撐住了天花板,保護了她的安全,但卻顧不上貓貓。午夜灰頭土臉地從小山一樣的衣服下面鑽出來,一臉委屈地跳到夏妮臂彎中,靠在她身上開始休息。
費奇說過,只要共享靈魂的午夜還在,那他就是安全的,最多到了個奇怪的地方,正在想辦法回來。
不過這一次他並沒有到一個奇怪的地方。鉛灰色的天空,血紅色的雲,滿目的廢墟瘡痍,這裡是地獄第七層馬拉多米尼,費奇地獄領地的所在地。這裡是地獄魔鬼的腹地,距離他們降落地方不太遠的位置矗立着一座城市,九層地獄政治學院就在那裡。
費奇將自己的敵人帶到了地獄,也爲地獄的魔鬼帶來了敵人。魔鬼與泰拉斯奎巨獸,前者必然勝利,後者必然存活,這是個很有意思的對局。這其實是費奇的備用計劃,最初他想把泰拉斯奎扔進混沌海,讓它和惡魔們互相戰鬥去。但眼看自己也被困在了傳送範圍內,那麼混沌海就不能去了,來一趟地獄吧。
契約魔的身體失去了左臂和肩膀,泰拉斯奎身上還有四個大洞,沒有眼皮的女人現在也失去了頭蓋骨的後半部分。三個傢伙沒一個完整的,不過費奇有備用的。來到地獄第七層後,他向自己的另一個身體發出命令。一個快速的定位傳送,打開的空間通道都不需要關閉,費奇重傷走進去,完好的深獄煉魔走了出來。
泰拉斯奎巨獸破罐子破摔,只是想抓緊時間恢復。而那個女人就沒有這種便利,她的雙眼中滿是恐懼。其實丟了半個腦袋還能做出正確的情緒反應,費奇也不得不表示佩服。他活動活動左臂,恢復一下狀態,然後從地獄的空氣中抽出火焰重劍,踏着泰拉斯奎的脖子走向那個奇怪的女人。
“想要在死前留下姓名嗎?”費奇微笑着。因爲不再需要維持六芒星法陣,他有足夠的法力餘量來應對敵人的攻擊。不管是吹針還是其他,他有了更多選擇。
那女人估計也想通了這點,在費奇還沒靠近的時候先主動把吹針折斷,然後塞進嘴裡,如同啃甘蔗一樣嘎巴嘎巴嚼碎了。她的牙齒是尖利的,運動的時候如同切割機一樣,看起來非常瘮人。她一邊吐出吹筒的渣子,一邊用第二世界的語言對費奇說道:“我絕不會投降!偉大的造物主會復活我的!”
“我知道。”費奇擡起火焰重劍劈了下去,那女人擡起手臂格擋。只聽到“鐺!”的一聲巨響,火焰巨劍居然被細樹枝一樣的胳膊擋住了,只在上面留下了一些淺淺的裂紋而已。
“這麼結實?”費奇一擡手,右手也出現了一柄重劍。深獄煉魔以蠻橫的力量左右手快速下劈,如同雙刀剁肉一樣。那女人身體太硬,火焰重劍也劈碎了四把,但這武器是地獄無限供應的。過了一會兒,費奇還是將她劈碎了,就想砸爛冰雕那樣。
儘管劈碎了,她卻還沒死,那雙沒有皮的眼睛始終怒視着費奇,靈魂火焰在復仇慾望的助力下熊熊燃燒,甚至有越變越強的趨勢。這是個怪胎,身體上的再生恢復能力遠不比上奧利安娜,但這個靈魂真是費奇見過最頑強的。
越是傷害她的身體,她的靈魂就越強大,似乎疼痛和仇恨就是那個靈魂的力量來源。費奇收起兩把火焰重劍,蹲下身子仔細查看她的身體殘骸。“你應該就是異變吧?哇哦,你的身體是分層的耶,好像樹木的年輪……不對,更像是地質分層。你靠自我折磨來提升實力嗎?真是有夠變態的。”
那雙無皮的眼睛瞪着費奇,瞳孔中的倒影看起來充滿邪惡的感覺。費奇翻檢她的骨頭,然後對那個失去了身體的頭顱說道:“我相信你的話。在這裡殺死你,你還會在第二世界復活。你能控制泰拉斯奎巨獸,你在一定程度上也是一隻泰拉斯奎獸。你們四個騎士,再加上真理雷霆,都是某種創世規則的產物。”
“讓我想想……”費奇看着那雙眼睛,說道:“你是異變,外界對你的傷害和威脅越大,你就越需要變強來適應。如果沒有外界威脅,你也可以主動製造壓力來異……不,應該用進化這個詞。只要你不死,那你就會不斷髮展下去,而你的上限應該就是造物故主。”
“所以,我不應該讓你回去,而是想辦法制止你的進化過程。”費奇擡手就施展了地獄治療,讓她的頭顱獲得生機。“幸虧”她進化過許多次,生命力頑強得很。地獄的力量將這口氣給她吊住了,無皮之眼中隱隱閃過一絲迷惑,這是個好現象。
“生存並進化、適應後超越,這是個強大的能力組合,但仍存在解決的辦法。”費奇伸出手,拍拍她的臉,微笑着說道:“很不幸,這個方法能做到的人多元宇宙應該也沒幾個,你偏偏碰上一個。”
泰拉斯奎開始轉醒,費奇見狀,在它的傷口裡埋了一個地獄符文的定位咒語,然後抓起異變的頭顱傳送離開,來到地獄一層血戰戰場,躲得遠遠的。這個曾經的戰場現在空蕩蕩,魔鬼不用和惡魔戰鬥,都去禍亂了人間。
找一個曾經的血池,費奇變成了黑白雙翼的混合形態欲魔。他用黑色羽翼那邊的手抓住異變的頭顱,然後繼續變形,手指越來越長、越來越尖,將轉心魔的爪子變了出來。
“進化和生存唯一的天敵是安逸。不過你眼中有我這個敵人,正常不會安逸下來,所以我必須欺騙你。”轉心魔的爪子刺入靈魂之中,誘魂之語循循道出。“與此同時,想要達到內心真正的平和,你需要被原諒、被包容;你需要贖清罪過、放下負擔、重返赤子。”
白色羽翼的那一側手中出現了真理雷霆女神的聖徽,贖罪告解法陣在地獄一層展開,聖光小天使興奮地飛出來,立刻被地獄氣息嗆到咳嗽。她抱怨自己從來沒有一次能在正常的環境中開展工作,也幾乎沒有遇到過正經工作。
“你總是說得很對,可還是要幹活兒。”費奇安慰了一下聖光小天使,然後將要贖罪的女人頭給她看。
要不是聖光天使並沒有內臟器官,她的膽就要被嚇破了。“噓,小聲點,別把魔鬼引來。趕緊完成儀式,超度這個可憐的女人。”
“她只剩一個頭了……”
“對啊,只剩一個頭還不可憐嗎?”費奇振振有詞,一把將聖光小天使抓過來,說道:“來吧來吧,有活幹還不好嗎?普通的贖罪告解儀式哪有這種更能鍛鍊人?”
的確更能鍛鍊人,試問哪個天使能在地獄裡給人贖罪,而且還是與魔鬼一起強行給人贖罪。費奇抓着那顆頭,目光炯炯,一半是地獄的火焰,一半是神聖的雷霆,真實的謊言從他口中飛出,尖利而不傷人的爪子攥住靈魂。當聖光小天使完成儀式準備後,他對異變說的第一句話是:“你並沒有錯……”
這個世界錯了、你是被迫的……責任可以怎麼推卸就怎麼推卸。你的努力不會白費、這個世界已經在變好……成就感的幻肢有許多長出來的方法。神靈關愛並一直在眷顧你、你已經留下了寶貴的財產……被關愛、被肯定的幻覺比毒藥更快地進入異變的靈魂。
她努力抵抗,試圖將費奇的話視作威脅,好迫使自己進化。但是隻有忠言逆耳,甜言蜜語在層層僞裝之下還是很容易地繞過心靈防線,進入她的靈魂之中。千遍的謊言從轉心魔的舌尖飛出,在神聖儀式的氣氛下變得無法反駁。異變的眼中有了點疑惑,這就是費奇所需要的那一絲動搖。
用刀劍打不敗的身體並非無敵,精心設計的理論腐化其內心,一樣可以消滅這個生命體。天使與魔鬼的力量集合在一起,可以是浪子回頭,也可以是揣着明白裝糊塗——這要看內核到底是什麼。費奇不斷用舒緩的語言來安慰“異變”,轉心魔將這一句句虛假的安慰轉變成“事實”。很快,她從疑惑變爲相信,然後是堅信,甚至幫着費奇一起來說服自己。
一個安寧祥和的世界向她張開了懷抱,苦難已經過去,該開始新的幸福的旅程了。在費奇的勸誘下,異變沒有了危機感,放下了奮鬥的精神,也忘記了新仇舊恨。她漸漸失去了所有對外界的警惕,一心只想着與費奇所編織的美妙幻夢相融合。
於是,她將自己的靈魂交了出去,那是一個不再想改變世界的靈魂,於是這個靈魂理所當然地完全消失在天地間。費奇伸出手,拂過異變的眼睛。她最後的進化是長出了眼皮,現在瞑目了。
“少了一個,還有三個。做得很好,小天使。”
“這似乎是我最輕鬆的一次贖罪告解了,感覺好奇怪啊……”小天使不懂轉心魔的能力,而天真的她也絲毫沒有往謊言的方向想。
“你覺得輕鬆是因爲我在裡面出了很大的力氣——不管怎麼說,第二世界的重要戰鬥力少了一個,永黎大陸就能多安寧一分。”費奇伸出手指摸摸光球,然後道:“快藏起來吧,這裡畢竟是地獄。”
“嗯!”聖光小天使貼到費奇左手的法印上,然後一同隱沒進去。
費奇將那顆無用的頭顱扔在地上,召喚地獄的腐化力量撲上去,將它獻祭掉——這是毀滅一件物品最方便的辦法。失去了戰鬥的靈魂,便也沒有鋼鐵的軀體,曾經能夠抵抗深獄煉魔火焰重劍的硬骨頭也會變成沙塵。這個時候,一股神性的力量從頭骨中釋放出來,然後迅速被地獄的大地吸收。
“嗯?造物故主?或者是真理雷霆?這股神力的感覺爲何如此熟悉?”費奇皺皺眉,他向那股神力伸出了手,但貪婪的地獄已經將頭顱完全吸收。地獄好感夾雜在邪惡靈光之中籠罩了費奇,作爲獻祭的回饋,大大補充了他之前的消耗。
“算上這些,還有欠賬。”費奇看了看用來恢復自己法力和戰鬥狀態的那張地獄契約,欠債的感覺不太好。“還得找機會獻祭啊!”
至少還有三個不錯的目標,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