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妮慢慢睜開了眼睛，她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可怕的噩夢，昏昏沉沉一直陷在裡面，現在終於從夢境中掙脫。
四肢傳來疼痛，她趕忙睜大眼睛去看，這時才發現自己的眼睛上蒙了一層紗布，只能從細小的孔隙中感受到外面微弱的亮光。她下意識地擡起手來，但只能從臂膀處感受到一陣陣麻木。
“別動，你剛剛回復人形，傷口還沒長好，必須躺着休息。”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她身邊說道，一隻溫柔的手將她按回到地上，她感覺自己身下鋪着毛毯。“你已經安全了，惡魔的血液不會再影響你，放心吧。”
“謝……謝。”貝妮開口說道。她的嗓子火辣辣的疼，舌頭也有些不聽使喚，但她的聲音中蛇信的嘶嘶聲已經消失，這也令她一陣驚喜。“發生了什麼？”
“費奇讓我治療你，讓你變回普通人類，但是我只能完成一半，這一點很抱歉。”榮光接過厄絲遞過來的手絹，擦去頭上的汗水。“你的血脈中有龍的遺留，佔據了一半以上，剩下的則是人類和惡魔。我只能淨化邪惡的部分，所以你漸漸會顯露出龍血脈的特徵，目前來看是會在四肢長出部分鱗片再加上瞳孔變色。我麻痹了你的手腳，遮住你的眼睛，至少要等三天之後穩定下來，你再揭開。”
“謝謝你，請問你是誰？”
“榮光，真理雷霆女神的女兒，正義旗幟的執掌者。”榮光將手放在貝妮的額頭上，手掌發出乳白色的光芒，很快貝妮便沉沉睡去，發出平穩的呼吸。“睡吧，多多休息，早日恢復。”
女神碎片站起身來，向地下通道深處走了兩步，但出人意料的停下來。“迪德莉特，給我些精靈淡果酒。對，就是你放在水囊裡的那種。只要不酗酒，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別緊張。”
厄絲沒有像迪德莉特那樣臉紅，她目瞪口呆地看着榮光拿起酒囊，仰頭將裡面的液體一口氣全都喝掉了。她第一次見到自己的老師喝酒，她也是首次發現自己的老師也有緊張的時候。那些酒精應該影響不了女神碎片的身體狀態，但那微微發紅的臉色，難道是專門用來掩蓋緊張的嗎？
“神靈也不是無所不能的，神靈更不是天下無敵的。裡面那個人完全可以殺死神，你們沒有冒然攻擊他，是非常明智的選擇。”榮光將酒囊遞還給迪德莉特，然後說道：“你們在這裡照顧一下這個女人，我去和他談一談。如果能搞清楚他要做什麼，應該可以達成合作協議。”
“但是老師，他不是一個魔鬼嗎？找到他是魔鬼的證據不是你給我們的考驗嗎？”
“成爲聖騎士不代表會永遠善良，因此需要時刻警醒；成爲魔鬼也不代表終生邪惡，因此可以心懷希望。用發展的眼光來看問題，認爲能夠永恆的東西，無一例外都是虛假。”榮光用指節敲了下厄絲的額頭，然後踏着堅定的步伐走向地下室深處。
馬瑞利斯已經沒有形狀了，他被費奇折磨成一團肉醬。符文陣早就關了，費奇用強大的魔法將這裡所有的符文全都摧毀，絕不留給其他人學習並再重新它的機會。當榮光進來的時候，費奇正用召喚出來的水洗手，一份長長的卷軸漂浮在他身側，上面不斷產生新的文字。
“毀滅重生教派的據點我都問出來了，不敢保證是全部的，但足夠讓它們再也沒有能力興風作浪。”費奇洗乾淨手上馬瑞利斯的殘骸，然後用手巾擦了擦。“你是不是想學習真理雷霆女神，通過自己的努力走成神的那條路？”
榮光點了點頭：“我成神不全是爲了自己……”
“這一點不用說了。”費奇一擡手，打斷了她的話：“永黎大陸都快要被第二世界撞碎了，你還選擇在這裡成神，顯然已經做好了犧牲的準備，所以你爲了誰都不重要，這個勇氣足夠我欽佩。但是從理性上來說，你現在不能成神，至少在我解決世界毀滅的問題前。我會用所有可行的方法阻止永黎大陸出現任何真神，包括直接殺掉。”
“難道神不可以成爲你的助力嗎？”
“不行。”費奇非常堅定地搖搖頭。“任何真神都是對我的阻礙。”
“成爲真神，我可以繼承真理雷霆女神的神國，讓那裡的天使重振旗鼓，讓世界的邊界變得更加堅固。如果你有什麼計劃，完全可以協商進行，在不違背基本……”
“不行就是不行。”費奇說道：“神國現在的情況已經轉好，我會繼續給它提供神性水晶。但是任何想要管理這個世界的神，甚至只是有這種潛力的神，我都會親手殺掉，絕不留情。不管是善良、邪惡或者秩序、混亂，誰想上去，誰死。”
“那你殺了我吧。”榮光捏了捏拳頭：“反正早晚必有一戰。”
“可以。”費奇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抓住了懸浮在身邊的卷軸。上面已經不再產生新的文字，那是一個足有兩千多個名字的長單據，每一個名字後面都標註着位階和位置。
費奇一甩手將這個名單扔給榮光，哼了一聲並對她說道：“你現在是迪德莉特和厄絲的老師，但現在我要給你上一課。這份名單包括了毀滅重生教派的成員，堅定支持毀滅世界的造物故主信徒，各個貴族領地中暗中操縱的第二世界探子，再加上女神教會中潛伏下來的假牧師。現在這個名單給你了，你會怎麼辦？”
“當然是查清楚，確定了之後就清理掉。”
“很好。這份名單上的人都查清並處理掉之後，我就會去殺你。如果在那之前你試圖成爲真神，我也會去殺你，因此你的生命已經開始了倒計時。但是你會發現自己無法停止這個倒計時：你不可能對潛在的邪惡視而不見，你也無法抑制想要更多神力、想獲得完全神格的貪婪。也許，你還會有最後一點理性，發現自己靈魂存在的這個問題。如果你能想通，那我就沒有白給你上這堂課。”
榮光目光閃爍了一下，然後低頭看了看手中長長的名單卷軸，好一會兒都沒有說話。費奇沉默地等着她，既不催促，也沒有再追加說什麼。片刻之後，榮光將長卷軸收攏，放進隨身的包裡，她顯然已經有了些猶豫。
“閃爍是想成爲真神，所以你殺了她，這我已經知道你的決心和能力了。那耀光是怎麼回事？她是收集了一些神力水晶，但都是用來預言未來的，並沒有成爲神，爲什麼也死了？”
“她看到了一個永黎大陸獲救的未來，那裡面沒有我，所以她想要殺我。”費奇實話實說：“可惜她能力不足，功敗垂成，所以就死了。”
“她沒有看到任何你活下來，同時永黎大陸得救的未來嗎？”
“準確地說，她在所有未來中都看不到我，不管成功失敗。別信預言，那種東西我都能成批製造，你想要獲得什麼樣的結果都行。”費奇一直在觀察榮光的表情，發現她現在有了放棄早早成神的可能，於是說道：“關於神力有一點你必須考慮進去：永黎大陸和第二世界的神力，本質上都是造物故主創造出來的。真理雷霆女神也是在他的首肯下才成爲管理神，所以擁有這樣的神力，或許對造物故主的幫助比對凡人要更多。”
“我會將這一條考慮進去的。現階段我還是要繼續積攢力量，來觀察和防備你倒向邪惡，因此還不能立刻用在登神上。”
“那很好，只要你能做到這點，我就沒必要消滅你。”費奇臉色輕鬆了一些，然後說道：“剛剛給你的那個名單，其中有一些人數比較多的聚集地，我會派遣地獄騎士團直接圍剿，若是有強者，我也會親自出手。但是還有幾個潛伏在教會，我具備殺他們的能力，但不方便出手——你是否可以優先處理他們？”
榮光點了點頭：“不用你說我也會優先處理他們的。女神的教會中容不下這種兩面三刀的傢伙，我會用神力逼出他們的原型，讓他們暴露在淨化的光芒之下！”
“從雷霆變成聖光，說明你還是有不少自己的東西。我預祝你在世界安全後，能成爲一個善良、寬容和懂得變通的神。”
費奇伸出手和榮光輕輕一握，然後迅速鬆開。他揮動老魔杖，將成灘的馬瑞利斯收集起來，裝進一個玻璃瓶中。他再揮動老魔杖，昏睡中的貝妮快速飄過來。他第三次揮動老魔杖，打開一條傳送通道，便帶着瓶子以及貝妮走了。留下來的榮光等了一會兒，突然一甩胳膊，在房間中灑下數百道淡金色的光芒。
有光便有影，淡金色的光芒照出了往昔的影子，將費奇之前在房間中做的一切映照出來。榮光在意的是地上的法陣，畢竟這是目前已知唯一能夠困住費奇的東西。它不能封鎖星界投影——也沒多少法陣可以——但星界投影可以補充其他手段來應對，也不能奢望一個法陣十全十美。
她用不穩定的神力將法陣牢牢記住，裡面的惡魔符文讓她噁心，裡面的造物故主符文讓她一陣陣反胃，這些在以後都必須得到修正，現在她只能強忍下來。不過在觀看符文陣時，淡金色的回溯之光並不能將費奇的身影顯現出來，本該是他的地方只有一團灰色的雲霧，連人物的輪廓都看不到。
“費奇還能不斷抹去自己在時光中的痕跡？”榮光將注意力集中到那團灰色雲霧，正想用更集中的金光穿透它。突然間，雲霧中出現了費奇的臉，並用清晰的語言說道：“你想學習這符文，沒什麼問題。我也學了，它下次就困不住我了。但不要將神力探進來，你會遭受反擊的，可能因此而受到重創，甚至殞命。”
“你在過去同我說話嗎？你預見到我會這樣做？不對，你不可能提前知道我的能力。”
“我不想對你解釋這個問題。”雲霧費奇做出了思考的表情，在消失前最後說道：“你可以去找雷霆白，向她學學。”
到底學什麼，是法術用符文的轉譯，還是和不接觸神力有關的事情，或者是時間、雲霧以及更深奧的知識？費奇故意沒有明確。在他的計劃中，如果能避免與女神碎片發生衝突，最好能少殺幾個真理智慧女神的後繼者，那可以大大節省他的力氣。這份節省下來的力氣就可以用在其他方面，比如鑑定夏妮的父母。
“最近有頭皮屑嗎？”費奇闖進夏妮的房間，開口便問，然後立刻被夏妮的蛇發死死盯住，那些小眼睛裡面完全沒有友善的意思。由於最近時間比較空閒，夏妮說自己早就將那些東西全都燒掉了，所以費奇只好從她身上抽了一些血，裝進一個小瓶中。
“你這是要幹什麼？”夏妮吸吮着手指，確定基本止血之後問道。
“貝妮在外面，我剛把她帶回來。她受了重傷，不過已經得到醫治並穩定下來，沒有大礙了。別急着去照顧她，聽我說完。”費奇拿出一個已經根本看不出裡面是什麼東西的瓶子，說道：“我也找到了馬瑞利斯，從他那裡聽到了一些消息。我要你的血，來證明馬瑞利斯並不是你的父親。”
“我從心裡沒有那種感覺，而且我也不想那種人是我的父親。”夏妮從那瓶子上收回目光，站起身來，看着費奇。“你做驗證吧，我完全相信你的判斷。相比於這個結果，我更想盡快知道貝妮的情況。”
“那好，貝妮就在外面，我也得換回本體。”費奇將血瓶、血肉瓶以及老魔杖放在地上，然後化作一團星光完全消失。過了一會兒，他便在皇帝近衛的保護下走了回來。
“你們不用跟着我了，皇后有什麼命令，你們先完成吧。至少將地上這個病號送到皇后指定的地方去。”費奇將衛兵都打發掉，在經過夏妮身邊時，輕輕吻了她的臉頰。隨後，他關上門，從地上撿起老魔杖，打開兩個瓶子。
法術並不複雜，他在牧師時期就用過，簡單的親子鑑定法術。但這個法術非常重要，肯定不能讓旁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