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術施放完畢後,費奇把一切都燒得乾乾淨淨,然後才起身去找夏妮。
穿過連綿的走廊,遠離他和夏妮生活和工作的核心區域,貝妮的病房和起居室位於城堡的另一端。這裡是屬於客人的區域,有時候來彙報情況的工作組會被安排在這裡,這樣就不用他們摸黑下山然後再進城去尋找住處。
看來對貝妮,夏妮也不是十分放心,所以纔沒有將她留在覈心區就近照料。
費奇將夏妮叫了出來,兩個人屏退僕人,一起走向不遠處的瞭望平臺。
“你和馬瑞利斯沒有任何關係,他不是你的父親。”
夏妮緩緩地出了一口氣,然後拍了拍胸口:“那貝妮和馬瑞利斯呢?”
“他們應該有關係,但這已經無法用法術來證明。馬瑞利斯的殘骸已經被我完全燒掉了,而貝妮血脈中的六臂蛇魔部分也被榮光清除掉。哦,忘了給你說,我碰到了迪德莉特和厄絲,她們現在是榮光的學生。榮光是女神的碎片之一,你還記得吧?”
“我怎麼會忘?”夏妮拍了費奇一下,然後問道:“貝妮接下來會沒事吧?她的血脈丟了一部分,會產生怎樣的後果?”
“會比常人虛弱一些,容易生病,但通過鍛鍊以及一些法術輔助,她完全可以恢復到常人水平。她現在的主要血脈是龍族,而龍都以強韌著稱,所以不會有什麼問題的。”
“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精靈告訴我們的都是假的?”
費奇點點頭,但隨即又搖了搖。“不論本意是什麼,一個人只能在自己得到的信息基礎上進行發揮。在精靈的故事版本中,你和貝妮是同父異母的姐妹。但目前看來,你們同母異父,這纔是正確的版本。”
夏妮稍微歪着頭,眨眨眼睛,說道:“你確定我們是姐妹嗎?”
“通過剛纔對你血液樣本的試驗,我有大概九成以上的把握吧。”費奇說道:“你的身體內有一半的龍類特質,兩成的人類,然後剩下的是美杜莎。美杜莎是人身蛇發,而有法力的蛇發部分又將龍血脈向外呈現的部分特徵——鱗片、牙齒、尾巴、翅膀——吸收進來。所以你的膚色、瞳色、脣色和髮色與人類大不相同,但總體非常協調,有種異樣的美。總之,你是非常幸運的。”
“啊?剛纔在說正事,你是在趁機誇我嗎?”
“你錯了,我只是趁機說點正事。”費奇看起來心情不錯,很罕見的露出了一點微笑和放鬆的神情,但很快就重新掩蓋起來。“我用法術從馬瑞利斯的腦子裡挖出了一個故事的版本,你想聽一下嗎?”
“會不會很悲傷,很恐怖?”
費奇搖搖頭,慢慢給夏妮講述起來。
一切的始作俑者是造物故主和變異騎士,他們一開始的目標是增加第二世界的物種豐富程度。造物故主以一種近乎偏執和強迫症的狀態從其他世界捕獲強悍的生物,在毀壞和重鑄的過程中,收集它們的血脈,從而爲自己“創造最完美世界”做準備。在第二世界存在的許多變異生物,包括八目族在內,都是通過這一途徑產生的。而永黎大陸則是他用來保存未變異物種的地方,交給真理雷霆女神——這個他認爲非常有用的守護者——進行管理。
“後來造物故主就漸漸退出了這個工作,只是將相關的符文法術交給變異,讓她繼續進行下去。”費奇說道:“我猜測造物故主發現他這條路不對,靈魂和物種的多樣性不能提高世界的完美程度。估計也是這個時候,他開始計劃推倒一切,重新再來。他進行滅世的試驗,發現自己的神力用來強行摧毀,只能把世界炸碎,變成第二世界現在的蘋果核樣子……”
夏妮問道:“我不太明白,造物故主沒能力直接摧毀嗎?”
“這兩個世界就是他能力的體現,他也沒發覺自己剩下的力量不足以直接摧毀自己的造物。具體的原因我也不太清楚,我也不是創世神。但按照我的理論來解釋:更高層次的多元宇宙不喜歡將靈魂和世界進行摧毀的事情發生。”費奇說道:“造物故主只能僞造一次‘失誤’,讓兩個世界相撞,藉助世界之間的排斥力量進行摧毀。哦,說的有點遠了,變異接手了造物故主的工作。”
變異需要混沌的力量來製造突變,而這種人爲的改造,而且是充滿自私目的的行爲,散發着邪惡的氣息,引來了惡魔。雙方臭味相投、一拍即合,製造了許多古怪的變異生物,在第二世界也造成了很多麻煩。戰爭騎士正在準備對永黎大陸的恐怖戰略,先是拿走了一些生物,當做血色流星的炮彈儲備,後來又要求製造一些可以當做探子的具有特殊能力變異生物。
“你們被當做閒棋放在精靈島,只有在戰爭騎士有需要的時候纔會激活。別爲此難過,這其實給了你們實際上的自由。”費奇說道:“可能戰爭騎士也沒想到精靈會那麼一蹶不振,沒能在永黎大陸上產生重大的影響……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無底深淵惡魔的混亂力量是控制這些棋子的關鍵,其中的毀滅和破壞傾向於戰爭騎士整體的戰略非常契合,但缺點是這種血脈非常容易暴露。於是,變異找來了血脈表現更強的龍類,再加上一些容易被腐化的人類,將其他血脈深深埋藏起來。
“馬瑞利斯爲貝妮提供了六臂蛇魔血統,加上變異找來的其他血統,影響了某條龍,或者完全新生龍蛋。根據我所知道的龍族理論,你現在身上並不顯示龍類特徵,極有可能一生下來就沒有受到龍的哺育。龍會給剛生下來的蛋吐火,或者酸、冰、閃電之類的,讓飽含能量體的蛋獲得……”
“我先作爲蛋,一生下來就被從母親身邊帶走,然後被注入其他血統,對吧?”
“對,抱歉……”費奇說道:“你和貝妮,或者還有更多的孤兒渡過嬰兒期,在產生記憶之前,就被送往各個地點,比如精靈島。馬瑞利斯如何欺騙或者說服精靈,這我不知道。但他這個惡魔的混亂本質也因此體現出來:他將你和貝妮父母血脈的情況說反了。”
夏妮聽完後,緩緩點了點頭。她在瞭望平臺沉默地凝視着遠方的地平線,慢慢留下淚來。“我的母親沒有爲我噴一口火,我的父親沒有養育過我。貝妮還是由她的父親馬瑞利斯送到精靈島的,而我則完全被拋棄……不,費奇,我的母親是否還活着?”
“不知道,可能性非常渺茫。嗯……”費奇皺着眉頭想了想,說道:“如果她還在第二世界,那也許我有辦法可以找到。我需要你的血,然後施展神瞰·大預言術。別急着放血,需要的量很大,差不多得有一升,你得慢慢放。而且是要健康的,你要多吃多鍛鍊才行。血脈激發的越好,尋找的成功率就越大。”
夏妮一邊用力擦着眼淚,一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多吃多鍛鍊然後放血?這完全不是正常的辦法好嗎?”
“相對來說最正常的辦法。一寸一寸搜索第二世界是不可能的,大預言術還有那麼點希望。不過,若第二世界找不到的話,我建議就別找了。多元宇宙太大,沒有法術能夠覆蓋,你也沒有那麼多血可以用。”
“如果找不到,請你騙騙我,就說找到了,但是她已經死了。”夏妮又開始掉眼淚,聲音重新哽噎起來:“我只是不想讓最接近母親角色的人是變異,而父親是那個馬瑞利斯……”
費奇伸出食指,點了點夏妮的腦袋,這一次蛇發居然沒咬他,估計是太過悲傷所致。“別胡思亂想,你和變異、馬瑞利斯沒有血緣和家庭上的關係,不然我算什麼?將自己岳父母全都親手殺死,然後還碎屍……別鬧了,就算是孤兒,固然可憐,但不代表就不能當正常人了。我的情況不比你更糟?按照靈魂算,我來自哪裡?魔鬼?另一個自己?另外兩個自己?你還有情況類似的同胞,至少還有妹妹和希望,我在這個多元宇宙就只有一個。”
“別這麼說,你還有霍爾家族,他們都是你的親族。”
“他們對我很不錯,所以我也會好好回報他們,事情就這麼簡單,也必須這麼簡單。”費奇變出手巾爲夏妮拭去眼淚,然後說道:“好了,別在這裡吹風,天已經開始涼了。”
“好,我也要回去看看貝妮,她或許是除了你之外,我剩下的唯一親人了。”夏妮與費奇並肩而行,然後說道:“對了,我聽說這一次你家的蘭登和希拉表現得很不錯,有許多貴族願意改變身份加入帝國,可以省去不少兵災戰亂。你一定要好好獎賞他們,這樣也可以激勵更多的舊貴族成爲帝國的一份子。”
“是的,他們是做的不錯,完全超過我之前的預期。不過地獄騎士團的那些小夥子們有些不滿意,他們想要戰鬥,估計特隆給他們的訓練壓力太大,一個個快受不了了。”
“能不打仗還是別打的好,尤其是還有第二世界這個威脅呢。”夏妮挽着費奇的胳膊,問道:“合併儀式還有三個星期就要舉行了,已經有舊貴族來到塔巫港城了,這你知道嗎?”
“你都知道了,若我不知道,那我豈不是非常不合格?”費奇皺了皺眉,說道:“這些傢伙不能相信,我讓麥瑟斯盯着他們,避免出問題。這件事太順利了,總覺得什麼地方不對。”
“那要不要提醒一下蘭登和希拉,讓他們去試探一下?”
“看來他們來找過你,對吧?是不是想打聽一下我準備給他們什麼樣的獎勵?”費奇哼了一聲,說道:“你見到他們之後就說我不滿意,讓他們把工作做紮實一些。最近酒會、舞會參與的不少,美麗的小姐和帥氣的男士也見了不少,都快被吹上天了吧?吹得越高,摔得越狠,你給我最後告誡他們一下。”
“行,我也覺得他們在塔巫港城這樣頻繁露面不是好現象。”夏妮說道。他們兩個進入室內,秋季乍起的冷風被大門隔絕在外。沿着鋪着地毯的長廊向安置貝妮的房間走去,牆壁上一副巨大的掛畫讓費奇停住了腳步。
那是安德魯·霍爾的畫,自從他失蹤之後,這副原計劃要掛在王座間的畫就被轉移到城堡的這一側,遠離費奇的統治核心。他仍處於失蹤狀態,歐麗安娜推測他被帶到了第二世界,但費奇的魔鬼在第二世界並沒有發現他。費奇很想找回他,這樣可以完善他的計劃,給他省去很多麻煩,而且安德魯是他真心承認的哥哥,與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
“要不,我再勸勸卡洛爾?上次你提出來的時候嚇壞她了,你也得理解一下一個獨自照顧孩子的母親的想法。”
“如果沒有戴爾蒙德的血,我怎麼尋找安德魯?又不是讓她把戴爾蒙德殺了,只要慢慢收集血液,裝在空間袋裡保存就行。”費奇捏了捏拳頭,說道:“那天我一提出來她就嚷嚷着不同意,還不等我解釋就離席,然後帶着她那羣侍衛如同……如同喪家之犬一樣跑了!”
夏妮趕緊拍拍費奇的手臂,讓他從憤怒中平靜下來。這個時候給他說情沒什麼用處,只能讓他儘可能思考,所以她問道:“我有一點不懂,如果是尋找親族的話,用安德魯弟弟妹妹的,或者他父母的血不行嗎?”
“我的血不行,什麼結果也不會出來的。”費奇說道:“蘭登是從家族遠親那裡收養的,關係太遠也沒法用。希拉以及我父母也可以是備選方案,但從法術效果上說,遠不如戴爾蒙德,效率連十分之一都沒有。如果用戴爾蒙德的血,找不到的話那就真找不到。用其他人的,找到了還好說,找不到的話難道要放棄?我不甘心。”
“那我再給她說說。我現在也在用自己的血來尋找親人,也許能用這個說服她。”
“她現在躲在燈塔領裡面如同驚弓之鳥,總覺得我要害她。你最好與她書信聯繫,找可以信得過而且機靈勇猛的信使。麥瑟斯向我彙報說,卡洛爾身邊聚集了一羣別有用心的人,可能想要利用戴爾蒙德來給帝國找一些麻煩。”
“這可不行!這是自尋死路啊!”夏妮立刻說道。
“如果她這樣做,她就失去了照顧霍爾家血脈的資格,將再也見不到戴爾蒙德。”費奇臉色陰沉,頭緩緩低下來,似乎脖子上多壓了幾千斤重擔。“我累了,我要去冥想一會兒,就不陪你去看貝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