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皚蕭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已大亮,枕邊空空的。睜眼看不到對方他有些失落,卻在這時聞到一股清香的早餐味。嘴角不自覺得上揚,透過玻璃門縫,他聽到樓下廚房間裡傳來叮噹的炒菜聲。
“喂
!我冰箱裡的東西是一個月前買的!”白皚蕭裹了件睡衣噔噔噔得跑下樓。
“放心,我早上去市場買的新鮮的…”尚佳軒穿着長褲,赤裸上身,端着一盤煎蛋和火腿從明亮的廚房裡鑽出來:“你醒了啊?快去洗漱吃飯——”
“你今天不上班?”
“恩,調休。”
叮咚一聲響,尚佳軒轉頭就奔烤箱去了。“快來嚐嚐我的香蕉馬芬蛋糕——我現找的製作攻略。”
“吃香蕉會泄肚子的——”白皚蕭湊上去聞了一下:“不過味道還真是不錯。”
“呃…”尚佳軒頓了一下,將整盤蛋糕拖走:“那你還是別吃了——”
“尚佳軒你什麼意思啊!”白皚蕭怒道:“嫌棄我啊!”
“沒有…怎麼敢呢!”
“對了,牀頭上的保心丸是怎麼回事?”白皚蕭在浴室一邊刷牙一邊問道。
“昨晚我看你睡得很沉,有點擔心是我把你弄得太疲憊…。就給你吃了一顆,你不是說過你心臟不好麼——”尚佳軒將兩個橙子塞到榨汁機裡,又添了一點蜂蜜。
“我十二歲做過開刀手術,但是大夫說很成功,壽命可與常人無異——你不要瞎緊張。”
“那怎麼行?你是我的,我不能讓你受到一點傷害,刀槍棍棒不行,疾病災難也不行。”尚佳軒從後面抱住他,雙手從他的胸腹一路往下摩挲,然後握住那個每天早晨都不安分的小兄弟:“都起來這麼久了,還不安分。”
“那你乾脆把我凍成標本保護起來算了——走開啦!”白皚蕭臉一紅,將他推開。胡亂擦了把臉走出來:“怎麼又是橙汁?”
“這個季節也沒有其他的水果好榨汁啊。”尚佳軒一臉無辜。
“你又找藉口,半個月前你也這麼說——”
“誒?老子大清早起來給你做早飯,這麼多廢話——你不喝橙汁,那…是不是想喝別的…
。”他曖昧一笑,湊到白皚蕭的耳邊輕輕說。
“你怎麼那麼噁心啊!”白皚蕭用手肘把他頂開,抓起橙汁一飲而盡:“這搞不懂,這兩年多你明明是在警校,怎麼搞的跟在監獄一樣,句句話不離基。”
“跟你在一起情不自禁嘛…”尚佳軒咬了一口蛋糕。“今天你幹什麼,我難得調休,要不要我陪你一天?”
“你乖乖呆在這買菜做飯吧,我要去找阿豪商量下昨天的事怎麼收尾。”白皚蕭三下五除二吃完了早餐,轉身就要上樓。
“喂——”尚佳軒叫住他,“昨晚呢,我不想破壞氣氛就沒多說正經事。你這段時間能不能打聽一下這兩個人…”尚佳軒遞上去兩張打印的舊照片。
其中一張模糊不清,只有身份證頭像大小。上面的人大約二十歲出頭,長臉,短髮。隱約看得出相貌端正英俊,但白皚蕭實在辨別不出容貌,無奈地搖了搖頭。
另一張是證件照,三十歲左右,短髮戴眼鏡,面容清秀文質彬彬。穿着嚴謹的襯衫鈕釦一直扣到脖頸下面,這張臉白皚蕭再熟悉不過了。
“這兩個人你從哪裡找到的?”白皚蕭挑了挑眉頭,先行問道。
“我父親的舊檔案裡,我保存了好多年,當時好像有人故意銷燬,名字殘缺不全照片也很模糊。我是帶到國外用最先進的電腦技術還原的。”尚佳軒指着那個年輕一點的人說:“他就是當年委託我父親辦理最後那個案子的人。這張照片是好多年前的,他當時應該也有三十幾歲。他留在卷宗裡的是一張早年的身份證,所以我記得他的名字叫唐天霄——”
白皚蕭擡起頭來,兩眼直勾勾得盯着尚佳軒:“你再說一遍…他叫什麼?”
“唐…唐天霄啊…你怎麼了?”尚佳軒拍拍白皚蕭僵硬的臉,“不要嚇我啊。”
“那這個人呢?”白皚蕭指着另一張照片。
“這個人的檔案全部被銷燬了,這張照片被燒燬了一半,我的完整版是靠合成的。我猜測應該是父親想要調查的人,至於名字——”尚佳軒搖了搖頭
。
“他叫白謹謙。”白皚蕭捏着這張照片,嘴脣咬得發紫:“他是我父親。而那個唐天霄,正是我繼父鄭唐衣本來的名字。”
“你等會兒!”尚佳軒一下子接受不了這麼大的信息量:“你的意思是,你的繼父鄭唐衣,也就是唐天霄,曾在幾年前委託我的父親調查你親生父親白謹謙的死因?”
“就是這個意思。”
“那這到底是爲什麼呢?你爸爸不是個老師麼?鄭唐衣是唐氏集團的總裁,聽說早年好像也是黑道起家…。這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他們的淵源很深,”白皚蕭一不小心咬下了嘴脣上的一片皮肉,血瞬間涌出來:“他們相愛。”
“這麼說,他是不甘愛人死得不明不白,才找我爸爸幫忙調查的…結果這潭水比想象中深,我爸爸也爲此丟了性命。”尚佳軒長嘆一口氣:“雖然我不知道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總算理出了一團麻裡的第一根線頭…小蕭…原來我們之間,還有這層緣分。”
“這樣的緣分,沒有也罷…”白皚蕭苦笑道:“七年前龍行社發生的那場大動亂幾乎逆了天地。老社長龍一清被逼退位,不到兩個月就被人亂刀分屍家中。當時龍行社的七個中堂十八個分社羣龍無首,連月征戰,幾乎捲入了a市地下所有的黑幫。一方面互相傾軋謀奪地盤和資源,另一方面還有想方設法趁着內亂一網打盡的白道勢力。龍行社的元老們建議不可無主,本來以爲可以擔當此任的唯有唐天霄。可就在這期間,唐天霄卻被人陷害從此下落不明。他手下的青龍堂被人屠戮殆盡一個不留。不知爲什麼,曾經只是社裡一個地位低微的殺手,滑刀阿南,卻在這場動亂的最後一刻站上了最高統治地位。而接下里的七年裡,他秉承了龍行社以往的行事作風,將七個中堂分別交給值得信任的人打點。但關於以前的事情,似乎成了龍行社的一種禁忌,不得隨便提起。”
“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尚佳軒道。
“難道我這三年來就只是爲了打打殺殺麼?”白皚蕭坐回到餐桌前:“古往今來,被暴君殘殺的史學家不計其數,但哪一朝代的歷史也沒有斷流在人民的恐懼中。就算是禁忌,我也還是有辦法打聽得到——唯一一點例外,”他頓了一下:“我從來沒見過社長,也不知道…他到底叫什麼名字。”
“這麼神秘?”尚佳軒摸着下巴:“好好一個黑社會,怎麼弄得跟邪教似的
。”
“什麼叫好好一個黑社會——”白皚蕭一口橙汁差點噴出來。
“那你…有沒有打聽出,你父親的死因?”
“沒有,沒有人聽說過我父親的名字,我相信他本該與龍行社無關…。”白皚蕭攥緊了拳頭:“但是,他與鄭唐衣關係特殊。所以十有八九——該是受了他的累。”
“你也別這麼說,如果他們兩個…真的是相愛的關係,鄭唐衣心裡會非常難受的吧。”
尚佳軒勸道。
白皚蕭停了這話臉色忽然一變:“你什麼意思?難道他難受就可以彌補害死我父親的罪麼?要不是他勾引我父親又連累他被人殺,我們一家三口可以很幸福!我會像狗一樣寄人籬下的活着麼?”
“小蕭!”看他情緒激動起來,尚佳軒起身摟住她的肩膀:“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千萬別難受,鄭唐衣他就是個混蛋,不僅連累你父親,還把這麼棘手又危險的案子委託我父親…他這麼混蛋…咱們再也不理他好不好…”
“好…”白皚蕭像個孩子一樣眨着眼睛說。
“好了,乖啦。”尚佳軒在他嘴脣上輕輕啄了一下,“話說,給別人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你還怎麼出去帶小弟?”
“尚佳軒你閉嘴!敢出去廢話一個字,我叫人廢了你!”
白皚蕭迅速上樓穿戴整齊,一邊打領帶一邊衝尚佳軒道:“都是你,還得我又要遲到了。”
“你又不是去上班,遲到怕什麼?”
“阿豪等我很久了,行了不跟你說了,晚上我要吃炸茄盒和醬蹄髈。”白皚蕭咣噹一聲關上大門。
尚佳軒呆立在客廳中央,腦中一個悽悽的聲音在對自己說:昨晚的迷醉中,白皚蕭喊的名字不是鄭唐衣…不是鄭唐衣…不是鄭唐衣……
“喂…”尚佳軒接起了手機:“鄭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