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之間,哪有隔夜仇。
被孩子不停折騰,清宛也終是狠不下心再冷眼對他。
每日沉浸在孩子與他帶來的歡樂中,她什麼都不用費心去想。
春過夏至,時光荏苒,沒有一絲察覺,兩個孩子便已經到了教會的年紀。
燁安倒是喜愛教會,但祈安的性子卻更貪玩,求清宛不成,便去好言軟語地磨自己的父親。
清宛牽過祈安的手,帶着兩個孩子去上書房,一路對祈安道:“求你父皇也沒有用,母后要你學,你父皇也奈何不得。你都五歲了,多向哥哥與弟弟學着,好生聽先生的教誨。”
祈安嘟着小嘴,一臉的不樂意。
清宛低眸瞧女兒的樣子,不禁莞爾。
踏進上書房,正巧遇見念爾攜越祺過來。
念爾朝她行了禮,清宛微微一笑,“先生說越祺很是聰慧,這孩子真是乖巧。”
念爾淡淡一笑,心中並不欲與面前人多言,“不過夫子隨口之言,教會要開始了。臣妾先行告退。”
清宛頷首,又囑咐了夫子嚴加教導,才與一衆宮人離開。
祈安見母后不在,端坐得規矩的身子開始懶懶散散,左瞅瞅,右鬧鬧。燁安坐在一側,小小的年紀如大人嚴肅,微蹙了眉,責備道:“祈安,尊重夫子,別鬧。”
碰了壁,祈安吐了吐舌,又將腦袋轉到另一側,開始朝越祺賣萌,“越祺,夫子教得好無趣,你想不想到外面玩?”
越祺紅着臉,不知如何答話,夫子教學本就如此一板一眼,他尊重師長,自然不敢對夫子不敬。但姐姐問話,他又不知如何回答。“皇姐,聽皇兄的,你快坐好吧。”
兩處碰壁,祈安終於泄了氣,自顧自地拿起筆在紙上塗鴉。
堂上年老的夫子哪瞧不見她的坐立不安,但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公主,他亦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若無其事地教學。
祈安只覺得渾渾噩噩,沒有意思,終於是等到正午,那老頭兒宣佈散學,她“轟”地起身,歡喜地跑出去。
燁安擔心她,忙跟出來。
祈安停下腳步,等待哥哥與弟弟,像是忽然響起什麼,一雙眸子裡流光溢彩。她走到越祺身前,“皇弟,你的額頭有汗呢,皇姐幫你擦。”
她挽着袖子便去擦越祺的額,嘴角抿着笑,眸中盡是得意。她的手指方纔沾上了許多墨跡,越祺額上有汗,可好……
果真,她收回手,見着越祺額上歪歪扭扭的一個“王”字很是得意,她抿脣輕笑,卻擔心被哥哥瞧見,忙道:“皇弟,你快回去用午膳吧,下午還有課業哦。”
越祺有些臉紅,作了一揖,行了禮離開。
祈安轉過身奔到哥哥身前,笑眯眯地回母親的宮殿。
然而正是這一毫無心計的捉弄,掀起了一場令人措手不及的驚變。
越祺回到清輝堂,奔到母妃懷中,卻見母妃詫異地望着自己。
“怎麼弄了這麼一臉,怎麼回事!”
越祺不明所以,待母妃將自己帶到鏡前,才恍然明白過來。對着母妃的呵斥,卻不敢回答。
但念爾卻不難猜測,只問:“是帝安公主?”
越祺小臉漲得通紅,輕輕點了個頭。
念爾目光中恨意灼灼,“紀清宛,你的女兒也會捉弄我了……”
他不會正眼視她,這後宮,也只有太后會偶爾幫她。但卻不是真心,她不過是太后手中的棋子,只因爲她生下了皇子,太后痛恨紀清宛,萬般阻撓他封燁安爲太子,有意制住越祺。太后雖會幫她,卻終究不過是將她當作了可以對付紀清宛的棋子。
她覺得自己真的可悲,她只有孩子可以相伴,可是紀清宛的女兒卻也捉弄她的孩子!
差人稟明瞭太后,果真,他多少是尊重太后的。今夜,他來了,不過終究是要走的吧!
念爾奉上茶水,溫言道:“夫子說越祺很是聰慧,上課亦極是認真。”
晉西晟坐於椅上,“怎麼不見越祺?”
念爾眸光微沉,喚
來越祺,果真聽見面前人的疑惑,“額頭上的墨跡是怎麼回事?”
越祺站在母妃身後,不敢說話。
念爾突然下跪,聲色悲切,“請皇上做主,祈安真是越大越不懂事了,不說愛護弟弟,怎麼亦不可欺負了弟弟……”
瞧着越祺額頭的塗鴉,晉西晟不禁莞爾。那個膽大妄爲的丫頭!
“這不過是孩子之間的玩鬧,當不得真。”
縱算是料到他會如此回答,念爾還是忍不住心寒。但卻聽見他說今夜留宿,她詫異不已。伺候他寬衣,恍惚間有些明白了!他留宿,安慰了她,她便不會再到太后身前抱怨。他是這皇宮的統領者,她與太后結成一派,他又怎能不知。
呵,他果真將那女人護得嚴嚴實實!
那自己呢,真的什麼都算不上麼?
宮人伺候完他們梳洗,正欲熄燈,卻突然聽見一陣吵鬧。
她擡眸去望,見宮人一臉爲難地迎進一個小小身影。
祈安?
她只見祈安鑽進他的懷中,昂首拖着他便要出殿,“父皇父皇,母后染了風寒……”
小小的人兒,小小的力氣,卻輕而易舉拖走了他。
……今夜,註定不眠。可是,卻只是她的不眠夜罷了!
清宛並不是嚴重的風寒,只不過祈安擔心母親,才匆匆忙忙跑去找來父親。
想着晉西晟應是在念爾殿中留宿,卻被祈安拖來,清宛不禁板起臉,對祈安道:“下次不可以再這樣任性!”
晉西晟眉間目間俱是擔憂,“怎麼會染上風寒,可看過了太醫?”
“只不過有些輕咳,是祈安小事大作。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聽話了。”
儘管她只是輕微的症狀,卻惹得他憂心不已。
他吩咐宮人嚴加照料,又命晚晴每日送孩子去上書房教會。清宛歇了幾日,便親自去送孩子教會。
囑咐了兩個孩子要認真聽講,才離開回宮。
祈安卻仍舊是那頑皮的性子,下了學,竟隻身去爬假山。
燁安跨出殿門瞧見,臉色登時大變。疾步走到假山下,他嚴厲地喊:“快點下來,堂堂一國公主,要是讓母后瞧見你爬這麼高,定會責罰你!”
燁安擔憂地昂首瞧住妹妹,唯恐她落下水中。這假山下是人工開鑿的水塘,祈安又爬得這麼高,怎不讓人心懸。
祈安也開始有些後怕,畢竟只是五歲的孩子,又被哥哥這一言擊中。俯頭望去,懸空的高度讓她害怕,腳步也不知該踩在何處。
燁安四顧左右,忙道:“小心在上面呆着,不要動,哥哥去找人來。”說罷,飛快離開。
越祺恰巧收拾好課本,才跨出殿門,便聽見怯怯的呼聲,“皇弟……”
“皇姐,你怎麼跑到這麼危險的地方去!”越祺焦急地奔到假山下,高昂着腦袋,“小心,快下來。”
祈安雙手扶着假山,一步一步小心往下。方纔只覺得好玩,眼下卻開始懊悔。她踩得萬分小心,眼見已經下去幾步,卻被迎面吹來的風驚到。這一陣強風吹得她袖中的手帕揚向空中,她忘記處境,着急去抓,腳下已經不穩,收勢不住,只聽巨大的一道水聲,已經望不見小小的人兒。
越祺臉色大變,忙奔到岸上驚呼:“皇姐,皇姐!”
水面蕩起層層漣漪,卻聽不見任何迴應。越祺在岸上手足無措,眼淚都急得掉下來。可是自己不會游泳,該怎麼辦纔好!
他猶豫了一瞬,再顧不得其他,撲通跳進了池中。
燁安帶着宮人趕來,恰見越祺在水面掙扎,假山上也沒有妹妹的身影。他立馬命人下水去救。
宮人焦急救出越祺,費了功夫纔打撈起祈安。
祈安閉着眼睛,昏迷不醒。
清宛得知此事,臉色已經慘白一片。晉西晟本在處理朝政,聽聞後也是疾步趕來。
清宛只顧得上照顧祈安,晉西晟雖亦擔憂,卻龍顏震怒,“怎麼會這樣?”
燁安在旁也哭出了淚來,“妹妹爬上假山玩鬧,我去
找宮人接妹妹下來。但趕回時卻見越祺與妹妹都落了水。”
晉西晟震怒不已,又責問越祺。
念爾也聞訊趕來,見自己的孩子同樣落水,他卻絲毫不顧及擔憂,只厲聲責備,他難道一點也不疼越祺,同樣是他的骨肉啊!
越祺渾身冰涼,印象裡,父皇與他的話雖也不多,但卻是他第一次見父皇如此震怒。他顫抖着身體,不知道改如何回答。
晉西晟的目光在越祺與念爾身上掃過,心中隱約明白,對着越祺,他再問一聲:“如實稟來,怎麼回事?”
越祺終於忍不住,嚶嚶哭泣。念爾忙抱過越祺,擡眸瞧這龍袍加身的人,目光沉痛,“皇上是懷疑……是越祺害了祈安落水。”
晉西晟背過身,不欲再言,只吩咐來人送念爾與越祺回宮,沒有命令不得踏出宮門半步。
清宛一心擔憂女兒,對着大殿的事也無心去看。祈安吐出腹中積水,終於悠悠轉醒,她忙握住那小小的手,撫摸這惹人心疼的小臉,“沒事了沒事了,下次不要叫母后擔心了。“
雖已醒來,祈安卻發起了熱,一直昏迷。
清宛徹夜守在榻前,不敢去睡。
溫暖的大手落在她肩上,他柔聲安慰她:“會沒事的。”
第二日天明,祈安仍是未醒,但殿外卻突然傳來聲音,頤祥進殿來道,是清輝堂來人求見。
晉西晟不耐揮手,並不欲見。
頤祥硬着頭皮道:“來人說,皇子也高熱不退,昏迷了一夜。”
“派太醫照看即是,沒有大事,別再稟告。”
“大事?難道在皇上的眼裡,只有紀清宛的事纔是大事!”
凌厲的聲音傳進殿內,長長的身影從殿門處照來,擋住了許多明媚陽光。
太后踏進殿內,語氣堅決,“越祺也是你的孩子,同樣也在昏迷,你守着你的女兒,連兒子都不要了。”
晉西晟並不欲與自己的母后爭吵,但母后仍在道:“越祺也是東宮候選之人,祈安不過一個女兒,難道竟不及江山社稷重要?”
這一語,終於惹得他不快了,“同樣是朕的孩子,朕分得清輕重。誰說越祺是東宮候選,朕的太子只是燁安。”
“你……冊立太子乃是大事,你以爲,紀清宛的身世容許燁安當上太子?”
這一場爭執,終究令他煩躁頭疼。
母后走後,他當即召來羣臣,雷厲風行便要冊立太子。但事情太過倉促,朝臣又不是酒囊飯袋之輩,自然是譁然一片。
但皇帝總歸是心意已決,江山誰在做主?自然是皇帝,縱算這次未果,亦在羣臣心中敲了警鐘。
晉西晟從朝堂奔去正陽宮時,祈安終於是退了高熱,甦醒過來。
清宛緊緊擁住女兒小小的身體,終於落下一刻高懸的心。
晉西晟輕拍妻子的肩膀,又是安慰又是感慨,“沒事了,你待孩子竟都忽略了我……”
清宛擁住祈安,破涕爲笑,“你又打趣我了,快命人將藥端來。”
“得了,我這皇帝竟成了跑腿之輩。”他無奈搖頭,卻還是吩咐宮人將藥端上,親自喂女兒喝藥。
這一幕這樣寧和,卻被門外宮人打破,宮人稟告,“念婉儀求見。”
晉西晟微微蹙眉,“朕不是傳了旨,禁了念婉儀的足麼。”
“奴才也無法,念婉儀憂心求見皇上……”皇帝一臉冷淡,宮人訕訕,不敢再言。
清宛沒有留意,眼下祈安醒來,才憶起越祺還生着病,忙道:“定是越祺還病着,你快去看看!”
晉西晟坐在牀頭,並不願前往,“有太醫就是了。”
殿外,跪在臺階上的念爾聞言,削弱的身體猛然一顫。這個男人,她心愛的男人,竟絕情至此!竟絕情至此!
清宛嘆了一聲,不悅,“都是你的孩子,你若不去,我親自去看!”
晉西晟無法,只能起身。見她一臉怒容,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我去去就回。”
他這一去,卻是驚天變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