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並無可信之人,清宛一人打起精神應付百官,委實心身疲憊。
宰相一職空缺,各路臣子蠢蠢欲動,暗中相爭。清宛屬意的人選自然是臨風,此刻當着朝臣的面提出,卻惹來許多反對之聲。
“臨大人從前疏忽職守,左遷元城,並不適合宰相人選。”
“倭寇蠢蠢欲動,元城危難,急需臨大人鎮守。”
“……”
反對之聲不絕於耳,若是從前,他當政時,哪裡有人敢這樣放肆。不過欺她一介婦人罷了!
臨風立於庭下,看出清宛的無奈,不欲讓她爲難,自請退出宰相人選。
清宛坐於龍椅右側,面對百官狡猾的嘴臉,心中惱怒不已。她霍然起身,語氣凌厲,“臨大人曾身擔宰相之職,盡忠職守,不愧皇恩,有何不可?”
有不死心的臣子還想反抗,清宛徒然厲喝:“再有異議者,可以死明志。”
殿上驟然無聲,寂靜一片。
青山不復在,何處再燃柴。衆人哪敢真的以死明志,不由紛紛緘默垂首,不敢再言。
清宛心中氣急,他們果真是欺她與燁安是婦孺之輩,皆不吃平心靜氣這一套,倒不如怒施皇威,他們還不敢反駁。
有了臨風輔政,清宛多出許多照顧晉西晟的時間,朝政大事也不用一一經過她的過問,臨風皆會批閱好,交由她印上璽印即可。
清宛全國貼榜,懸賞名醫。雖有醫術高明的醫者呈出許多藥術,但皆不見起色,他仍是昏迷不醒。
照顧了丈夫,清宛又去御書房探望燁安。
燁安正專心研修治國方略,小小的人兒,卻過早地失去了童真。清宛立在殿門外,望着殿內認真鑽研的孩子,想到如今種種,又是心疼又是悲慼。
內殿忽然走出一個身影,在燁安身前行了禮,纔將手中書冊遞到案前。
清宛瞧清那是臨風,想他們定是有事商談,便靜立殿門處,沒有出聲打擾。
聽臨風在道:“太上皇很是中意這本《清河御覽》,裡面許多道理皆大有用處。不過皇上還年幼,也不必如此刻苦專研,多陪伴太后身側,儘儘孝道。”
燁安顯然很是尊敬臨風的,語氣中嘆息又無奈,“若朕不馬上強大起來,母后豈不受了更多的苦?臨大人忠心職守,朕明白臨大人的心意,但朕心意已決,還要請教臨大人在身側提點。”
臨風連連行禮,“臣愧不敢當。”
這席話說得清宛心
中酸楚,想着丈夫或許再不能醒來,心上便如同利刀在割,疼得她以手撫住心口,黛眉蹙到一處,臉色也慘白一片。
也不想再打擾了燁安學習,清宛轉過身,輕聲離去。
行到暖閣,便聽晚晴在稟,竹薇求見。
心中滿腔悲痛無處言說,清宛忙迎進竹薇,已經眼眶溼熱。
竹薇亦是心疼,“夫君叫我常進宮來,便是想要我好好陪伴太后,開導太后。”
“太后……”清宛輕笑,長長一嘆,“誰稀罕這個太后呢!你瞧,時間真是快呢,一眨眼,已經是物是人非。你的初青也長這麼大了,燁安與祈安也如大人般懂事。”
“太后要看開,世事無常,誰能料到會出這些意外。念婉儀本與太后是血親……”竹薇猝然緘口,忙轉眼話題,“太后放寬了心……”
“什麼血親,你說什麼?”清宛察覺異樣,緊緊追問。
竹薇訕訕一笑,將臉轉過一邊,又害怕清宛更加看出異樣,忙又轉過頭來,“竹薇並沒有說什麼‘血親’,太后想來是精神不濟,聽馬虎了。”
她們是血親姐妹,這世上,只有自己一人知道這個驚天秘密了罷!竹薇忙又調轉話題,說了許多孩子的趣事。母親之間提到孩子,自然聊得歡暢。
清宛也想,自己或許真是精神恍惚了,發生的事情太多,思考的事情也太多。何時,才能安心一些呢……
幾日裡,竹薇都來與清宛作伴,帶上初青與祈安嬉耍,兩人便在暖陽下閒談,多少是平緩了心中的情緒。
但國事清宛也都悉心過問,輔佐燁安的政事,燁安每有疑惑,她也會盡自己所能細心講解。
燁安聰慧過人,一經提點便了然明白,省去清宛多少心思。
又到了午膳時分,宮人端來膳食,清宛瞧見,不由詫異,“怎麼只是一碗羹?”
燁安踟躕一瞬,不敢隱瞞,“擺得太多,耽誤時間,兒臣也吃不了這麼多。”
“那也不可只喝一碗羹!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麼這樣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將羹端下去,換上全席。”
宮人得了命令,只得將羹撤下。
燁安無奈,在母親的監督下用完午膳,才又忙碌起政事。
清宛的心放下,才起身離開。
卻見頤祥急促進殿,與清宛對上視線,臉色已然大變。
清宛心驚,忙斥退殿內衆人,“出了何事?”
“太后命人撤下的那碗羹,毒
死了御膳房的一隻白貓……”
清宛臉色霎時慘白,心跳驟然加快,“查,必須嚴查!是誰要害我的孩子——”
徹查之事暗中進行,御膳房一衆宮人皆重新替換成新人。
遭受不住嚴刑逼供,有宮人吐出是受人賄賂,才睜一眼閉一眼,鬆懈了皇帝的午膳監督。
清宛順着路線查下,終於尋得真相。大驚之餘,卻也平靜下來。
長長的裙襬迤邐在地,清宛一襲雍容華貴的深衣出現在寧容宮。莫扇守在門處,並不覺得驚訝一般,只行了禮,便輕聲退下。
太皇太后逆光坐在殿中,神情看不真切,只聽得見那飽經滄桑的聲音,“你來了。”
清宛輕聲回:“我來了,你知道我要來。”
“哀家下毒的時候,就知道事成事敗,你都會來。”
“我雖然軟禁了你,但卻並沒有限制你的自由。除了承皇門,除了不能參與朝政,這後宮也還是你的天下。他是你兒子的孩子,我一直知道你不喜歡我,可是我萬萬沒有想到,你會這樣心狠。”
“心狠?”太皇太后嗤笑一聲,“紀清宛,你信不信,終有一天,你也會如我一般心狠。”
大簇的牡丹綻放在衣襟,更襯得人越加雍容。清宛搖頭,“我豈會如你一般,永遠不會。”
太皇太后沒有反駁,只徑自嗤笑,半晌,才停下了笑,“哀家一直都恨你,他從前是多麼孝順的一個孩子,卻因爲你屢次置哀家這個母親不顧。他用江山來寵你,竟然賦你帝王之權……”太皇太后大笑出聲,盡是諷刺與感嘆,“連我這個母親也沒有你這樣的榮耀,用江山來愛你……真是癡情呢,卻也真是絕情呢。”
“我終於知道他爲何會這樣做了,因爲他有一個絕情的母親。”他早料到了太皇太后會爲難她,爲防不測,他將虎符與聖旨都放在了她的妝匣——他的深情,讓她更加心痛。
“哀家真恨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兒子,哀家真恨怎麼沒有毒死你的兒子,越祺也是他的孩子,他卻早早立下聖旨,將燁安封爲太子。”
原來如此,難怪太皇太后會擁立燁安爲新帝,原來是他早就擬好了聖旨……還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他還做了多少她不知道的事情?她的心好痛,不敢呼吸,也發不出聲了。
太皇太后仍在徑自言語,“你覺得我心狠麼,你覺得我殘忍麼?紀清宛,終有一日,你也如我一般心狠殘忍。”
她不想再聽,踉蹌逃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