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城突然傳來快報,倭寇趁晉新國鬆懈之際,捲土重來,侵佔元城數座城池,燒殺搶掠,迫害百姓。
舉朝震驚,臨風自請征戰,被清宛否決。朝廷尚且不穩,怎可一再將宰相換作將軍。清宛下派兵部,又冊臨風曾經的副將爲主帥,奔赴元城抗敵。
一一安排好征戰與朝廷的事情,清宛已經疲憊不堪。邁進寢殿,她匍匐在榻前,聲音也帶出許多疲累與埋怨,“你還不醒過來,我從來沒有經歷過戰爭,我一點也不懂如何打戰。我做不好攝政太后,我只會做一個妻子。”
撫摸着他的寸寸容顏,她的淚已經落到他的臉頰,“你好絕情,你不要江山了嗎,不要孩子了嗎,不要我了嗎……你醒過來吧,你醒過來吧,求你——”
她的無助統統化作眼淚,堅強太久,她已經經受不住。朝臣身前,她冷臉橫眸;金鑾之上,她謹慎穩重;而他面前,她再也不想逞能。她做不好這些,她不懂朝政,可是眼下,她卻能將朝政處理得井井有條。每遇不懂的問題,她問臨風,可是她多想問問他,多想他能睜開眼睛,笑着與她說,我怎捨得你受這些苦。
可是啊可是,這些夢都不能實現。他仍舊緊緊閉着眼睛,身體紋絲不動。何時他才能再醒過來,她撐得好累,也好疲憊。
晚晴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太后,臨大人有政事與你商議。”
她拭乾淚水,收斂了所有情緒,聲音冷靜,“宣他在正殿等候。”
又深深凝視他一眼,她才離去,“我走了,但願回來時,你已經醒來……”
這句話說了無數次,卻每次都讓她的希望落空。
臨風來稟了元城戰況,又道了新國初期,賦稅減免的問題。
清宛坐於上首,聽了許多,本是說着話的,卻覺得睏意襲人,漸漸闔上了眼。
臨風說了兩遍問題,還不見回答,擡眸才見面前之人已經睡着了。
她端坐椅上,是多大的疲累,才致使她坐着也能睡着。
臨風心中突然生出許多疼惜,他輕聲喚:“清宛——”日思夜唸的名字,只有在不見人的時候才能脫口,何其悲哀。
他輕聲走上前,揭下身上的外袍披在她身上。他俯首,深深嗅着她髮絲的香氣。他又何嘗不懂她的苦楚呢,一個柔弱的女人,從冷宮棄後到帝王獨寵,再到攝政太后,她經歷的事,經歷的情,經歷的苦他都懂
,都替她心疼。
可是他有什麼資格心疼她?他只是她的臣子,從前,她或許還將他當做友人,可是此時,她卻忘記了前事,只將他當做臣子。
要怎麼樣,才能擁有她……
他伸出雙臂,攬住她。可是隻是虛虛的攬住,虛虛的姿勢,他沒有捱到她的身體,就這樣做着擁抱的姿勢,只是手臂痠疼。
深夜很快過去,白晝匆匆奔來交替。人世間的情,也會這般匆匆嗎?
元城戰事越演越大,迫得臨風自請出戰。清宛也深知此事非如此不可,命臨風率兵百萬征戰。
清宛與燁安親自登城垛送行,目送萬軍遠退長亭。
臨風大斬敵寇,奪下被侵城池,捷報連連傳入帝京。歷時六月之久,終於擊退敵寇,班師回朝。
這六個月,清宛忙碌朝政之餘,也找到名醫。
老醫者的鍼灸之術讓晉西晟的心跳更加有力,雖然還沒有甦醒,但卻比以往的醫者好上許多,至少他的心跳與脈搏更同於常人。
——這無異於在清宛乾裂的心田澆灌了泉水,讓苦了許久的她嚐到甘甜。
臨風萬軍回朝,她囑咐燁安去城頭迎接,沒有親自前去。
乾炎殿,她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旁,瞧那醫者施行鍼灸之術。
臨風的聲音卻在殿外響起,“末將臨風,求見太后。”
纔回來,怎會來到乾炎殿面見她呢?應該參加皇宮的接風宴纔是。
隱下心中疑惑,清宛起身出殿。
“臨大人辛苦了,這次回京,臨大人還是宰輔的官職。”
臨風行了禮,緩緩擡眸去望眼前人。城牆不見她,他又聽聞她徹夜守着太上皇,四處求醫。她心中,那人始終都是第一位的。
“多謝太后厚愛,臣是來交還虎符的。”
原來是爲此事,“虎符暫且放在你的手中,倭寇言而無信,本已臣服於晉,卻屢屢出爾反爾,行使奸計。哀家便同時封你鎮國將軍一職,掌晉萬軍。”
她只是顧及丈夫的身體,纔沒有心思收回權利。
他又怎麼會不懂。
但還是恭敬受命,千恩萬謝。
清宛已經放下手中權利,將朝政交由燁安與臨風,專心守護在晉西晟榻前。
起初,臨風還會將大事稟報給清宛,但清宛無心顧及,一心擔憂晉西晟的身體。臨風漸漸
不再稟告,手上掌握的權利也越來越重。
民間有歌曰,玉樹臨風勝九天。
娓娓隱言,臨相已凌駕於皇帝之上。
清宛身在深宮,雖然聽見了這歌謠,卻是一笑而過,沒有放在心上。
看望了祈安,她又去瞧他。
卻纔進了殿中,便赫然一驚。
“你在幹什麼!”
老醫者手上的絲帕哆嗦地掉到地上,帶出一抹醒目的殷紅。
“草民,草民……”
清宛大步上前,瞧見晉西晟嘴角滑出的鮮血,大驚失色。
“曦,你怎麼了?”她顫抖地伸手去擦他脣角的血跡,淚簌簌而下,“別嚇我,別嚇我……”
立馬宣來御醫,原來是那老醫者胡亂用藥,才致使他流血。
清宛震怒不已,“拖出去,杖責。”
老醫者顫聲呼救,也無濟於事。
殿內的宮人皆被她屏退,清宛隻身立於殿中,心中的悲傷與氣憤傾瀉而出。她摔碎殿中的花瓶,推到了靜立的屏風。
匍匐地上,終於大聲地哭出來。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能醒來。哪怕你醒來忘記了我,我也只要你能平安康健。”
往事歷歷在目,他曾經策馬懷抱着她;他們曾經攜手,緩步香茵。月色下,她撫琴,他在身側含笑凝她。
多少年的夫妻,她已經習慣他的寵愛庇護,她不能沒有他。
“我求求你,快醒過好不好。不要讓我難受了,不要再讓我痛苦了。”呼喊他,沒有迴應,她又開始責怪老天,怪老天不長眼。
可是老天也不會迴應她。
這一室清寂,只有她的哭聲,只有她心破碎的聲音,只有她獨自的呼喊。
她踉踉蹌蹌從地上爬起,撲倒在他榻前,柔柔撫摸他的臉龐。
“你瞧,你還這樣年輕,你才二十九歲呢。我也這樣年輕,孩子都還沒有長大成人,我們都在守護着你,等待着你,我們還有一輩子的路要走,你捨得這樣狠心先離開嗎?你醒過來好不好,你不是想要與我策馬江湖嗎,你醒過來,我便與你去策馬江湖。我們走遍我們的江山,我們一起看日出日落。我只要你醒過來,哪怕付出我的所有……”
她的呼喊已經虛弱無力,他絲毫沒有半分動容。
癡癡望向窗外,她好像感覺天不會再亮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