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太上皇”這三個字,玉面赫然一驚。
恰在此時,臨風從城垛匆匆走下。清宛在車內聽到晚晴的行禮聲,掀開了車簾。
臨風恭敬行了禮,口中“太后”二字正欲脫口,清宛忙用手勢制止,“我沒有帶手令,也不知道進城要文書,所有才想到麻煩了你。”她的語氣,平和寧靜,宛若與親厚友人閒談。
臨風望着這久違的容顏,微頓,剛毅的面容帶上稍許微笑,“這是我應做的,嚴重了。”
他還想再開口,可是見眼前人已經將車簾落下。在那一瞬間,他瞧見車內還坐着一個白衣翩翩的男子,她的面容雖然疲倦,可是卻透着堅定與歡喜。
笑容生生定在臉上,他緊緊握着袖中的拳頭。待她的馬車走遠,他緩緩擡手,攤開掌心中她的髮簪,久久凝視。
馬車飛快駛進皇宮,穩穩停在前庭。
清宛下了車,便有宮人擡來肩輿,她揮手製止,親自邁步往乾炎殿走去。
玉面跟在身後,驚咂之餘,也不忘要事。
奔赴乾炎殿,清宛快步踏入殿中,凝視他沉睡的容顏,心中涌出刻骨的思念。她撲到他牀前,喃喃輕語,“我回來了,一路上,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我在想,如果我踏進殿中,能望見你睜開眼來,我會有多高興……”
玉面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的病,很難醫治。”
清宛一驚,猛地回頭,“你都還沒有把過脈,何以這樣妄下定論!”
一個女人爲了丈夫千里奔波,這份真情玉面也開始生出了動容,但見面前的女人這樣兇狠的語氣,絲毫不見前幾日的溫婉,他不由也有些怒氣,“我的醫術,不用把脈也能知道。但我也只是說很難醫治,不是沒有希望……”
話還未說完,便被清宛激動地打斷,“那你快快把脈,快看看他!”
玉面上前細細診脈,凝眉深思,又解了晉西晟的衣物細看身體肌理經絡,“……如果我說我也沒有辦法,你這個年輕的太后會不會殺了我,不放我回繁陽?”
清宛臉色霎時慘白一片,頭上襲來眩暈,死死扶住牀欄。
卻聽玉面輕輕一笑,“不過,成敗皆在。我會盡力醫治
他,但是他是否醒來——是個謎,只有你能知道謎底的謎。”
清宛這才緩過神,心中落下好大一口氣,轉頭望着玉面,“若你再這樣一驚一乍地嚇我,你能否回繁陽,也是一個你自己才能知道謎底的謎。”
將玉面安頓妥當,清宛便奔赴去看兩個孩子。
才踏進殿內,祈安小小的身子已經撲進她懷中,大聲哭起來,“母后,祈安好想母后。”
燁安也在一旁,也想掉淚,卻礙於男兒面子。
清宛攬過兩個孩子,聲音也泛着顫抖,“母后也想你們。”
因爲照顧丈夫,她已經忽略孩子很久了。心中不由更加自責,抹乾祈安的眼淚,安慰道:“今晚母后陪你睡,別掉淚了。”
她召來宮人替孩子洗漱,攜着兩個孩子的手一起睡一張牀。祈安將頭埋在她肩上,緊緊抱着她。燁安卻極是不自在,扭捏輾轉,不敢挨她太近。
清宛察覺,不由輕笑,“我的燁安長成大人了,不敢與母后睡了。可是你們再怎樣變化,也是母后的孩子……”伸手攬過燁安,像小時候一般,讓他依偎着自己,“母后記得,還在襁褓中的你最是愛哭,比妹妹還愛哭。”
祈安吃吃笑出聲來,很是得意,“看吧看吧,你老說我貪玩不懂事,原來小時候還沒我懂事呢!”
燁安微窘,“兒時的事情誰還記得,那時你不也是個小小嬰兒,哪裡知道懂事。”
兩個人開始你一言我一語地爭個高低,清宛在中間笑出聲來。
一家人之間的親熱打鬧是她喜歡的,此刻,她唯願他也在他們母子身邊。她多渴望他能醒來,多渴望……
玉面的醫術真的很有效,連着一旬的藥浴,晉西晟的面容越添紅潤,與往日灰沉的臉色大不一樣。
清宛驚喜難耐,只覺得這一次他一定會醒過來。
照顧晉西晟之餘,她又騰出時間來陪祈安。竹薇也正攜着初青進宮,清宛與竹薇閒說宮外經歷的種種,兩人時而感嘆,時而笑出聲。
祈安在一邊折花,被枝的尖刺扎破了手指,哇哇哭起來。
清宛連忙起身去看,又是心疼又是責備。
忽聽宮人在前處向竹
薇稟告,“春日進貢的綢緞只批了這些,餘下的夫人看如何處理?”又有宮人在一旁呈出冊子,“這是此季太妃們的開銷,夫人請過目。”
清宛摟着祈安,側頭望着這一幕。她離宮時便吩咐了宮人,一切皆聽竹薇指揮。但眼下她已然回宮,宮人過來稟告,沒有看見花叢一旁的她,仍舊將這些事情稟報給竹薇處理。她心中隱隱覺得有什麼不妥,難道自己捨不得這後宮之權麼?不,不是的。是什麼不妥,她也不知道。
想到此刻已近午時,丈夫又要開始藥浴。她無心再多想其他,轉頭對祈安道:“隨母后去看望父皇,再叫玉面先生給你上些藥。”
牽過祈安,她往他的宮殿行去。
在殿中靜坐守候時,她忽然覺得心中有份煩躁升起,且這煩躁點點蔓延,擴散至她的整個心房。爲什麼,她也說不清。
守護至深夜,清宛睡意襲來,才摟着晉西晟睡去。
闔上眼睛,她輕輕說:“我多想是你抱着我,而不是我這樣摟着你。爲什麼我會有一種不安的感覺呢,你知道嗎,你醒來說給我好不好。”她又輕輕一笑,嘆息了一聲,“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來呢?孩子越來越大了,我也不再年輕了,你什麼時候醒來呢,會不會醒來時看見我這個樣子,嚇了一跳……”
她漸漸陷入睡夢中,這麼久了,他在今夜出現在她的夢中,他握着她的手,含笑在她耳側說,要堅強。
她還不夠堅強麼,做了這麼多,她還不夠堅強麼?
清晨醒來,清宛朦朧睜開眼,聽到帳外晚晴急切的聲音。
“太后,大事不好。”
眼皮突突直跳,清宛猛然坐起身,掀開帷帳,“出了何事?”
“宗祠走水,歷朝帝王的畫像皆埋葬火海。臨相方纔來道,帝京北面高山空降巨石,砸中了山下民宅,屋內兩名老人當場命隕。石上還曰……”晚晴停下,不敢再言,一臉惶恐憂急。
“說下去。”清宛隱隱猜到石上的字,眸中強作鎮定,卻難掩藏那份驚惶。
“石上曰,晉難安,國不寧。”
安,分明就是指燁安當政,有意影射燁安。
是天意,還是人爲?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