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輝也沒有片刻的停留,他知道常烈肯定已經動身來追殺自己了。此時已近中午,幾近無人的曠野安靜得連蟲子都停止了鳴叫。熙熙的風倒是很輕柔,夾雜着清新的草兒味道。阿輝盡情地呼吸着,他張大着嘴想高聲嚎幾聲。離開師父後阿輝反而覺得全身都輕鬆了,似乎眼前是條金光大道,筆直寬敞。
遠處慢慢走來個扛鋤頭的老農,他善意地看着阿輝笑了笑,正午的陽光照着他潔白的牙齒。
“離開真好,原來外面的世界這麼美麗。”阿輝開心地想着,也回以微笑。
當他們擦身而過的時候,老農很隨意地扶了扶頭上的草帽,這本是個很正常的舉動,但阿輝卻拔出了腰間的刀。
他拔刀的同時還把頭偏了偏,“嗡”地一聲,刀碰上了從耳後襲來的劍,劍尖詭異地彎向阿輝的脊椎。
阿輝偏頭是不想碰上老農的草帽,而他的刀也劃過了老農的頸動脈。血箭標出老遠,老農不甘地倒下了,眼睛中盡是不信的表情。
“是你的牙齒出賣了你,你的牙真白。”阿輝微笑着拾起了地上的短劍,“你是我免費殺的第一個人,軟劍真不錯,我幫你賣了吧。”
“啪..啪..啪..”有人在不遠處輕輕地鼓了幾下掌,掌聲很輕,卻來得突兀。
阿輝立即沒動了,細長的眼角抖了一下。這人出現得毫無聲息,以阿輝的耳目都沒覺察到。不是他不想動,而是背後強大尖銳的殺氣已將他鎖定。
阿輝一動必將受到致命的擊殺,他沒把握接得住。不動則只有一個破綻,所以他選擇把自己的脖子留給了背後的那人。
“年輕人,你很不錯。”背後那人語氣中有些惋惜的味道。“若不是我答應了常烈,真想把你帶在身邊。放心,你不會有痛苦的。”
“會痛的,你知道爲什麼嗎?”阿輝忽然問道。
背後那人明顯被阿輝的這句話問得一愣,手也不覺緩了一緩。
這時候,阿輝卻動了一下,只是輕微的一動,他把手中的短劍旋了一下。正午的陽光很強烈,那把短劍的鋼質很好、很亮。於是,兩道強光幾乎同時亮起。背後那人輕咦了一聲,下意識地眯了下眼。
空地上的阿輝已經不見了,不遠處的小樹林有沙沙的聲音漸漸遠去。
“很不錯!”那人再次讚賞地說。他抖了抖身上覆古的青色長杉,微笑着慢慢走進小樹林。他僅走了幾步就停住了腳步,忽然轉身一笑。
“牙好白。”阿輝心裡說。
“出來吧,年輕人。”那人淡淡道。
阿輝從一塊半人高的岩石後走了出來,無奈地聳了聳肩膀。他知道自己今天碰上高手了,跑是跑不掉了。
“把你腰間的短劍還給我吧,你殺的那人跟隨我多年了。”長衫人似乎沒有要動手的意思,反而說出的是這樣一句話。
阿輝把短劍拋了過去,詫異地問:“你不殺我了?”
“我一天只出一次手,下次再找你。”長衫人拿着那把短劍細細地撫摩着。“你的刀還要磨一磨,代替你逃跑的那隻沙鼠留了幾點血跡在樹葉上。”
“你這麼重感情怎麼是個殺手?”阿輝忽然對那人充滿了好奇,幾乎有了親近的感覺,似乎剛纔的那一幕是一個長輩在教育子侄。
那人長嘆了一句,搖了搖頭:“等你到我這年紀就知道了。”長衫人緩緩地走出樹林,挺直的背脊如險峻的高山。
“我若是你就會把那隻沙鼠烤來吃,前面不遠的小鎮還有幾個人在等着你。”青衣長衫人恬淡的聲音遠遠地傳來,讓阿輝好一陣唏噓。心道自己運氣還不錯,竟然沒死。但他也明白了一個道理,外面的世界是很廣闊,但很多未知的危險還在等着他。
阿輝到達小鎮之前又殺了一個在草叢中伏擊他的殺手,是風帶來的微微汗味暴露了那個殺手的位置。他忽然很感謝自己的師父,原來師父的嚴厲後面竟是這樣的大愛。
“活着,真好。”阿輝帶着燦爛的笑走進小鎮一家普通的飯館。
“既然活着,就要學會享受。”這是老屋曾經說過的話。阿輝到今天才想通這個道理,死了就什麼都沒有了,他奇怪自己以前爲什麼沒這想法呢。
“老闆,來倆菜。”阿輝掃了一眼店裡,寥寥的沒幾個人。
“您來點什麼…”
“哦?”阿輝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他不是第一次進飯館,但卻是第一次作爲食客坐下來。他以前進飯館只是爲了殺人。
“隨便,拿手的就行….”殺人連眼都不眨一下的阿輝,差點出汗了。
只一小會的工夫,熱氣騰騰的菜就上來了,一盤色澤暗紅的醬滷牛肉讓阿輝差點把自己舌頭吃下去。
“老闆真是好手藝,味道太好了。”阿輝第一次吃到這樣的美味,他想就算討個老婆也沒這麼滋潤吧,自己好不容易積攢的所謂老婆本應該都買了這種滷牛肉纔是正道理。
“客人來點酒嗎?”櫃檯後的老闆憨厚地笑着,“自家踉的,味道純正哦。”
“那來點,一點就好。”酒這東西阿輝在老屋那見過,很香,但老屋從未給阿輝喝過,總是寶貝似的收着。
鐵質的杯子放在了阿輝的面前,清亮的酒液散發着濃濃的酒香。
“真香,沒喝就要醉了,”阿輝聳着鼻子。“這酒多少錢一杯,”阿輝怕自己口袋裡的錢不夠,存了多年的積蓄其實還不到一千塊,太貴的話,他寧願不喝。
飯店老闆明顯的一愣,但隨即答道:“免費的,新踉的酒,你是第一個要的,所以不要錢,您經管喝。”
“老闆,給我也來點酒。”靠窗口的地方傳了喊聲,是個和阿輝年紀差不多的年輕人,黝黑的臉色穿着很隨便,他腳邊放着個很大的旅行揹包。桌上空空的,顯然是剛進來。
老闆還沒說話,阿輝倒先喊了一嗓子:“朋友,若是不嫌棄,來我這喝吧,今天我這免費。”那年輕人沒絲毫猶豫,提着包就過來了。
“那謝了,哈哈…”
那老闆顯然不高興了,嘴巴扁了幾下轉身走開了。
那年輕人臉上滿是灰塵,好象是剛從哪個土堆裡鑽出來的樣子,他拿起筷子扒拉了那幾個菜,夾了塊牛肉在嘴裡嚼了嚼。淡淡道:“勉強能入口。”
“不是吧,很美味的啊!”阿輝把自己面前的酒杯推了過去,“這酒你喝喝看。”
那年輕人望着阿輝推過來的酒遲遲沒有動手,倒是很奇怪地盯着阿輝看了一陣才說:“我叫王文,很高興和你結識。這酒咱們別喝,走吧!”說完提起了自己的大包。
“你這….”阿輝呼地站起身來,有點糊塗了。
這時候,門口一暗,飯店的老闆堵住了門口,冷冷地盯着他們道:“先別忙着走吧。”
阿輝忙往口袋裡掏錢。那老闆卻笑了,“錢不用了,把你的命留下就可以了!”
阿輝無奈地搖了搖頭,心想以後還是啃饅頭算了,安全。
“若你自信能殺得了我們兩個,那你就動手吧。”那年輕人伸出自己的右手,輕輕切向桌面,“嗤”地一聲,整個手掌就穿過了桌面。
他收回手時,掌上竟閃着淡淡的金屬光澤。
“鏽金手!”那老闆驚呼一聲,瞳孔連縮了幾下,然後將身子閃開到一邊。
阿輝的手已經放到了腰間,但卻被王文用身體似有意地擋了一下。
“得饒人處且饒人,咱們走吧。”王文走到門口又回頭道。“把後面房間裡的那兩個人放了吧,是他們救了你們的命。”
在離開小鎮的路上,阿輝用很佩服的語氣求教剛纔的事。
王文哈哈一笑,才道:“是你運氣好,我進那小店子之前在那房子後面角落裡撒了泡尿,恰好看見裡面被綁了兩個人。我也想不管這事,如今這世道亂得很,已經見怪不怪了。”
王文說到這望着阿輝奇怪地笑了笑:“你難道不知道自己正被人下了追殺令嗎?還大刺刺地在飯館吃飯。我若是個殺手你當場就完蛋了。”
阿輝倒是把胸脯挺了幾下,也笑了:“我一見你就覺得你對我沒危險,你別忘了,我也是個殺手,我直覺很靈的,嘿嘿….殺氣我能感覺得到。”
“拉倒吧,你就沒感覺到那飯店老闆是要殺你的人?”
“這….”
“哈,沒話說了吧,不過也怪不得你,那老闆真沒想要你的命,他想抓活的!”
“這是什麼意思?我倒是知道常家在買我的命,抓活的難道錢多些嗎。”
“確實,拿你的頭去常家可以領一萬賞金,活的兩萬,因爲常烈想親自剮了你。”
“不是吧,我這麼值錢!我殺他兒子才五百啊。早知道我就不跑了,我先把自己送給他領了錢再走,嘿嘿…”
“你傢伙窮得很低級。”王文笑罵着阿輝,從背後的大包裡掏出兩個饅頭,丟了一個給阿輝。
阿輝看着饅頭上黑黑的手指頭印,拍了幾下就啃了起來。
“可惜了那盤滷牛肉啊,現在就饅頭吃真絕了。”
“算你傢伙運氣好,你若是喝了那酒,我保管你舒坦。”
“那酒有問題?”阿輝發覺自己象個白癡。
“酒沒問題,是那杯子。鈾礦打製的杯子,不是我還真沒幾個人看得出。”王文說這話的時候,神色間有了些許苟傲。
“鈾,知道不,這個世界毀滅的元兇之一,所幸當年的人還有些良知,只是隨便丟了幾顆,不然我們地球就沒法住人了。你喝了鈾杯盛的酒,其結果是你的血液系統將被全部破壞,全身癱瘓。嘿,兩萬塊到手。”
“哈,這樣啊…..”阿輝對王文的話似乎沒什麼反應,只把眼睛盯上他背後的大包。“你的饅頭挺不錯,再來幾個那我要多謝了。”
“山頂上涼快,你去那找饅頭吃吧,靠。”王文鬱悶地又連續掏了幾次。“這可是我一個朋友精心做出來的,沒得買的,給你吃,真浪費啊。”
阿輝嘴巴里塞滿了饅頭,嘟囔着:“咱們去哪。”
“我準備回家了,你愛上哪上哪。”
“你家在哪。”
“我家離這遠着呢。誒,我說你是想訛上我還是怎麼地。你可別連累我哈,想殺你的人到處都是。”
“什麼訛上你啊,說得這麼難聽。我反正沒事幹,你這麼有學問,我就跟着你學習學習啦,嘿嘿…”
“別,千萬別,您可是一名人,一大殺手,我可不敢。而且我走的都是山路,別累着您。”
“哈,那正好,山路安全,還有野味什麼的打牙祭….”
王文徹底無語了…..
“你的包我給你背吧..”
“哦,那好….算了,嘿…我的饅頭,你別想惦記…”
“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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