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七年十二月十五,太和宮紫宸殿中,身穿隨常服飾的永安帝正坐於書房之中番看奏摺。窗外泄進的陽光下,永安帝時而皺眉深思,起身踱步;時而劍眉輕挑,拿起狼毫沾墨在奏摺之上鄭重一勾,批下幾行下字。
馮公公看了燃在一旁的香鍾一眼,此時已是未時三刻。把拂塵交於一旁的小太監後,馮公公從小宮女的手裡接過一盅清熱去火的冰糖蓮子羹,對永安帝低語道,“皇上,您批了好一會摺子了,想也餓了。這是婉嬪娘娘特意細細熬好了送來的,您停下來吃兩口?”
永安帝長呼一口氣,把狼毫放回筆架上,對馮公公笑道,“婉嬪是什麼時候來的?你怎麼沒告訴朕?”
“皇上那會子正和朱侍郎議事。”
朱侍郎,乃朱國丈朱弦文胞弟朱弦義的嫡次子朱秉平,亦是柔妃的親叔父。
永安帝哦了一聲,接過小宮女遞過來的溫帕子淨手,擡頭道,“這樣說來,朱侍郎出去時定是遇到婉嬪了。”
馮公公心中一凜,點頭,“朱侍郎出去時,婉嬪娘娘正候在外面。兩人只遠遠的觀望了一眼,倒也並未說些什麼。”
實則朱侍郎對着婉嬪輕視的冷哼了一聲,連禮都並未對婉嬪行。
婉嬪柔弱,被朱侍郎的那麼一哼,哼得眼淚噗噗的直往下掉,把手中的食盒交於御前侍候的宮女品茗後,扶着品姻的手離去了。
馮公公雖未多說,永安帝卻也有數。命馮公公把那盅甜品放下後,拿着白玉湯匙品了起來。
待把那盅蓮子羹喝下一半,永安帝把湯匙放下後一嘆道,“再委屈她幾日,待到這些子鬧心事都過去後,朕好好陪陪她。”
馮公公命小宮女把盅碗撤下,沉吟了會後對永安帝道,“皇上,前幾日是的事被柔妃娘娘壓下了。”
永安帝一聲冷笑,“她倒是個膽子大的,那火都燒紅了半邊天了,她居然還敢往下壓。皇后那裡可說些什麼了?”
馮公公回道,“皇后娘娘近來頭風發作的厲害……”
“怕是不僅頭風發作的厲害,想來又添了胸悶的症狀。”永安帝把剛拿到手中的奏摺往桌子上一扔,道,“朕也好久未曾到未央宮中去走一走了,今個兒得閒,便去看看。”
品茗忙上前替永安帝更衣,馮公公則福身下去安排儀仗去了。
永安七年十二月十六,病了半月之久的朱皇后終於大好了。
永安七年十二月十七,衆妃嬪前往未央宮中給朱皇后請安。
居於蓬萊宮聽雪堂的雪婕妤是最先到的,坐於自己平日裡請安時坐的位置上後,拿出一條錦帕捂着嘴忍不住開始咳嗽。
其身穿着淺粉色繡白菊宮裝,頭挽彩雲髻,髮髻之上簪了兩隻珍珠製成的六月雪形狀的珠花。耳上戴了對打磨成雪花形狀的玉質耳環,每咳嗽一聲,那雪花形狀的耳環都會顫動一下,如天上的新雪飄落一般。
雪婕妤咳嗽的聲音並不大,可在寂靜的未央殿中卻顯得異常的震耳。待到她咳夠再擡頭時,微白的面上掛了一坨不正常的病態紅,而眼下的黑眼圈,更是均了許多的脂粉都沒能掩下。
在雪婕妤之後到的,是居於永樂宮邀月殿的顏美人。顏美人身穿了一身艾藍色繡芍藥的宮裝,頭挽雲髻,髮髻之上簪了兩隻金鑲玉的雲紋福祿簪子。見到雪婕妤在,她扶着宮女的手走到雪婕妤的向前給雪婕妤請安,待雪婕妤命顏美人起身後,顏美人居然也拿錦帕不住的咳嗽,細看之下,其眼下亦是均了厚厚的脂粉。
雪婕妤左手捂着胸口,右手拿了帕子捂着櫻脣,出聲問道,“顏美人近幾日也招了風寒嗎?”
顏美人坐在離雪婕妤隔了一個空位的位置上,傾着身子,頷首道,“我也不知,只是近幾日裡,嗓子庠得厲害。總忍不住咳嗽……”說着顏美人捂着胸口咳嗽了幾聲,待到平息過來後,才又輕啓朱脣,悄聲道,“我請太醫看了……”
雪婕妤忙舉起纖細嫩白的右手一擺,別具深意的看了顏美人一眼後道,“顏妹妹,想來是咱們穿得少了。”
顏美人經雪婕妤一點也便明白了,忙在臉上掛了笑容道,“雪姐姐說得是,想來近日天寒,咱們是穿得少了。”
說話間,未央殿中陸續來了不少前來請安的妃嬪。
相互請安問禮後,未央殿中此起彼伏的咳嗽聲不絕於耳,冷眼一看,大都是嬪位以下的。
芹美人坐於顏美人的下位,咳嗽最是厲害,咳嗽的就差把肺咳出來了,卻還要強忍着。其身上穿了身寶石藍繡蝴蝶的新式宮裝,頭上挽着回螺髻,一條紅寶石做成的三角型額飾點綴在額頭上。每當她一咳嗽,那細碎的額飾都會一顫,閃出盈盈的光芒。
咳的實在受不住了,芹美人拿起小宮女剛端上的茶盞吃茶,想用那茶把咳意壓下去。卻不想一口熱氣吸進胸腔之中,嗓子癢得反倒讓茶水從鼻子裡噴了出來,噴的自己胸襟上全是茶水。
芹美人臉上一紅,眼淚在眼裡直打轉轉,不知是咳嗽的,還是羞愧的。起身和未央殿內的嬤嬤打了聲招呼後,扶着自己宮女的手掩面離去了。
殿內發出一兩聲輕笑聲,卻讓一聲又一聲的咳嗽聲遮住了。
慶美人坐於婉嬪的下手,亦是不停的咳嗽。其穿了身天藍色繡雲紋的宮裝,頭上挽一側髻,簪了一套粉色翡翠髮飾。其耳上亦是戴了一對粉翡翠耳環,與髮飾甚是相搭。
粉色翡翠本就難得,能配成一套更是難能可貴。從她這身裝扮上就不難看出,近來慶美人甚得永安帝喜愛。
慶美人一邊用右手捂着胸咳嗽,一邊笑着對婉嬪道,“婉嬪娘娘的身子骨看似柔弱,卻也比這後宮中大多數的人要好多了。這次的風寒我們都沒能幸勉,婉嬪娘娘卻是好好的。”
婉嬪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繡粉櫻花的宮裝,頭上挽了墜馬髻,簪了三枝一套的墨綠色玉釵。聽了令嬪的問話後,她微微頷首,露出細嫩白皙的半截脖頸,低眸道,“我平日裡怕冷,所以命宮人把殿裡燒得暖暖的。自己也穿得多……”
未等婉嬪把話說完,慶美人已是一身冷笑,別了頭不再去看婉嬪。
婉嬪平日受了這樣的白眼,心底一陣難受,眼圈又紅了。
立於婉嬪身後的品姻拿了條素白的帕子遞給婉嬪了,嗓子眼被一股子悶氣堵得死死的,暗怪婉嬪如此的不經事。
婉嬪的一滴眼淚還未落下,欣嬪扶着宮女的手從外走了進來,亦是拿着帕子捂了脣咳嗽,皺頭皺得緊緊的。
其身上穿了桔黃色的宮裝,頭挽雲髻,只簪了兩隻淺綠色的新式珠花,未簪髮釵也未簪步搖,幾步走到於嬪下手的位置上,忙去端了茶盞去喝。
於嬪今日穿了身淺紫色的宮裝,挽了不出挑的矮髻,頭上除了珠花外,只斜簪了一枝翠玉步搖。於嬪見欣嬪坐下便想吃茶,連忙攔了下來道,“且緩一緩再喝,免得失儀。”
欣嬪也不是笨的,把茶盞放下後目露感激的對於嬪一點頭,捂着脣別過臉去又咳嗽了起來。
於嬪看着滿殿不停咳嗽的妃嬪,自己也捂着脣輕咳了幾聲。其實她沒有一點不適,只不過別人都咳,她若不咳倒顯得不合羣似的。
兒見狀忙用手去撫於嬪的後背,低語道,“娘娘,回去奴婢便吩咐宮人煮只雪梨給您鎮咳。”
於嬪點頭,水目流離間見嫺貴嬪從外走進來了,坐於兩旁的妃嬪都站起身,給嫺貴嬪屈膝福禮,待嫺貴嬪走過去,自己又起身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等嫺貴嬪走到附近時,於嬪故意提高了聲音,咳嗽着道,“本宮還是小事,只是五皇子咳的那樣厲害,讓本宮甚是心疼,一會子定要打發了宮人叫太醫來瞧瞧纔是。”
嫺貴嬪如沒有聽到於嬪的話一般,扶着妙月的手走到於嬪上手的位置,穩穩的坐了下來。
嫺貴嬪的位份比於嬪高,於嬪自是站起身來給嫺貴嬪給安。嫺貴嬪臉上掛着柔笑,讓於嬪起身坐下了。
待到附近的幾位妃嬪都給嫺貴嬪請完安後,於嬪捂着嘴輕咳了兩聲,傾着身子對着嫺貴嬪柔柔的道,“嫺貴嬪娘娘倒是福氣大,不似嬪妾們,只咳個不停,肺都咳痛了。”
嫺貴嬪擡起手,拿着錦帕捂了染了胭脂的朱脣,乾咳了兩聲,眼裡透露着笑意道,“其實本宮也染了風寒,不過是殿裡養着三皇子,不敢染得重罷了。倒是於嬪,定要照顧好自己個兒的身子,萬不能讓五皇子也受了這樣的罪。”
於嬪就是乾咳了兩聲,然後話裡有話的笑道,“嬪妾可沒有嫺貴嬪娘娘那樣大的本事,能知道這風寒染了幾分纔是合適的。只可惜嬪妾是沒當過孃的,平白讓五皇子與嬪妾受了這般的苦。”
看着嫺貴嬪慢慢變僵的臉,於嬪心中終於暗爽了。
嫺貴嬪剛想拿話頂回去,便聽在不住的咳嗽聲中殿外傳來一聲太監的喊唱,“柔妃娘娘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