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年十九年八月十五,觀月臺上,消失在衆人視線裡一年之久的崔貴妃終於回來了。‘.com她身穿嫩黃色宮裝,頭挽望仙九鬟髻,除左側正規正矩的簪了一根正二品品級簪子外,右側只簪了一枝晶瑩剔透的玉釵。如此樸素的打扮,着實讓衆妃嬪們大吃一驚。
在崔貴妃的正對面,坐着同樣禁足了一年的董貴妃。董貴妃身着妃紅色宮裝,頭挽飛天鬢,右側簪了正二品等級簪子,髮髻正中簪了兩朵貼翠珠花,左側則簪了紅寶石做墜子的流蘇。整個人打扮的即華麗又尊貴,舉手投足之間,顯出做爲貴妃應有的雍容。
月過半天之時,董貴妃端起琉璃盞,遙敬崔貴妃。崔貴妃水目含笑,將自己杯中之酒一飲而盡。
一年前,她們同爲輸家。一年後,她們同爲贏家。此時再次同坐觀月臺,兩人居然都對對方生起了一絲的相惜之情。
良妃坐在董貴妃下手的位子上,雖然面上含笑,心中卻極度不快。
王皇后在的時候,這後宮之中的妃嬪除了王皇后便是她的位份最高。本以爲幫着崔太后把王皇后扳倒後她即使不封后也會得個協理六宮的實權。卻不想,崔太后利用完她後便把她扔在了一邊,反而把崔貴妃和董貴妃都扶持了起來。這種心態下,她怎會吃得下東西,賞得下月亮?
惠貴嬪坐在崔貴妃的下手,是在坐妃嬪中興致最好的。八皇子早已出宮建府成親,連孩子都一歲了。二公主更是得了段好姻緣,只等及笄便行大婚。她自己又身居貴嬪位份,比下不足卻比下有餘。在血雨腥風的後宮之中,她可謂是走得最順當,也是笑得最得意的一個了。
所以,心情爽快的她頻頻和崔太后舉杯,妙語連珠,逗得崔太后眉開眼笑。
宮宴進行到一半,襄王李辰陽稱醉離席。襄王妃起身想和襄王一起離開,卻被襄王一眼瞪了回去。
良妃見襄王醉得厲害,故和永和帝請示允襄王回自己的宮殿醒酒,待宮宴結束再與襄王妃一起離宮。
衆妃嬪又說話了會,起風了,崔太后服老的一笑,對永和帝和衆妃嬪道,“你們慢慢樂着,哀家乏了。”
崔太后一離席,在坐的妃嬪便都把心思放在了永和帝的身上,無非是想探知下一任的皇后是誰,她們也好站對陣營。
按理說,崔貴妃是崔太后親侄孫女,在這次的事中又受了天大的委屈,定是封她爲後無疑了。可崔貴妃年紀尚輕,膝下又無子嗣……
和崔貴妃身份一樣尊貴的,便是董貴妃了,而且董貴妃膝下還育有平王。可太子尚在,如果永和帝立了董貴妃爲後的話,那太子之位……
一直到宮宴結束,永和帝也沒有透出半點口風。崔貴妃和董貴妃兩人頻頻舉杯互敬,就如其他妃嬪一樣。
崔太后回到永壽宮時已經戌時三刻,卸妝淨面,歪在牀上後,靈犀奉上了一碗溫羊奶。
崔太后喝完後,舒展着眉頭,長長呼出了一口氣,“安寧啦……”
安嬤嬤輕笑着給崔太后揉腿,道,“太后娘娘可以安穩些日子了。”
崔太后眯着眼睛,平緩的呼出幾口氣,“靈兒,哀家把董貴妃一併扶持起來,你可懂了?”
靈犀接過崔太后遞過來的碗,跪下後給崔太后磕了個頭,“奴婢懂了!”
崔太后扶持起董貴妃,是因爲這整個後宮之中,只有董貴妃纔有能力牽制崔貴妃,就如王皇后還在時,崔太后用兩位貴妃牽制王皇后一樣。
這,就是後宮之中的制衡之道。
永和帝沒有封后,而是命崔貴妃和董貴妃共同協理後宮。董貴妃本來就是內斂的性子不喜出頭,自然事事都讓着崔貴妃。卻沒想崔貴妃自打回來後也如變了個人一般,竟事事以董貴妃爲尊。兩個人有商有量,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爲她們之間有深厚的姐妹情宜。
永和帝自是歡喜,只有自家後院安寧了,他纔有更多的心思去管理朝政上的事。
後宮安寧了下來,崔太后便每日在永壽宮中給花澆澆水,剪剪枝,也很少出宮去轉了。
睿王一晃已經半年沒有再進後宮給崔太后請安,中秋佳節時靈犀遠遠的看了李辰風一眼,見他獨自一人前來,並未帶睿王妃。
關巧兒腹中的孩子在四個月大的時候小產了,雖然沒有證據指明此事是睿王妃葛玉荷做的,可明眼人心裡都清明着呢。
一日午後,崔太后突然來了興致要寫字,靈犀便在一旁侍候着研磨。靈犀的手餵過鳥,沏過茶,揉過肩,捏過腿,卻獨獨沒有碰過墨拿過筆。
崔太后見靈犀研磨的手法生疏,悟然大悟的對安嬤嬤道,“靈兒不是內侍局裡學過規矩的。”
安嬤嬤笑道,“正是呢,靈兒是國舅府上送進來的。並未在宮中學過規矩……”
崔太后拿着毛筆略沉吟了會,道,“不識字定是不成,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可這學問對女子來說也是頂重要的。”
靈犀沉默不語。大順朝的文字和繁體漢字有很大的差異,她曾經也爲此苦惱過,可一直苦無出路。如果崔太后能許她習字的話,那當然是再好不過的了。
主僕三人正說着話,知秋進來回話,睿王來請安了。
崔太后把手中的筆放下,眼角露出一抹慈笑,“快請睿王進來。”
靈犀對着崔太后福一福後出去請睿王,安嬤嬤則服侍着崔太后到內殿的矮炕上坐下。
須臾間,靈犀便帶着睿王進到了內殿之中。
睿王李辰風給崔太后請安後,在崔太后的對面坐了下來。
幾個月不見,睿王的氣質越發顯得沉穩,雖然脣邊還像以前那樣總是帶着溫和的笑,可給人的感覺卻不同了。
知秋進來奉過茶後又出去了。
睿王吃了口茶後,笑着對崔太后道,“皇祖母眼角帶笑,定是有什麼開心的事,說來與風兒聽聽,讓風兒也樂樂。”
崔太后笑着回道,“自然是風兒來看哀家了,哀家纔開心。”說着吩咐靈犀,“去準備幾樣香甜的糕點來。”
靈犀福身退下,待到她帶着知雪端着四樣糕點回來時,崔太后和睿王已經笑做一團,安嬤嬤站在一旁也是眼角含笑。
靈犀把糕點如數端上,帶着知雪下去了。
崔太后指着用蜜餞當餡料的蜜糕對睿王道,“風兒嚐嚐,看還是不是你喜歡的味兒。”
睿王接過安嬤嬤遞過去的溼帕子淨了手,然後捏起一塊輕輕咬了一口。仔細嚼了會子後嚥下,扯出一抹燦爛的笑容對崔太后道,“這蜜糕還是那麼香,那麼甜,和風兒小時候吃的味道一樣。”
崔太后見睿王吃得開心,自是高興,嘆了口氣後對睿王意有所指的道,“宮中的吃食也不見得多好,可畢竟是你從小吃慣了得,什麼樣的人,配什麼樣的吃食,這都是出生便定下來的。”
睿王把手中剩下的半塊蜜糕扔進嘴中,待嚥下後抿嘴一笑回道,“我到底不是小孩子了,多吃了兩口竟然覺得嗓子有些子緊。”
崔太后的笑容定格在臉上,心中不知在想些什麼。
睿王挑眉看了眼崔太后,也不說話。待到把一盞茶吃完後,才慢悠悠道,“皇祖母,若風兒不改口味,可否能吃到最甜的那一塊?”
崔太后心中咯噔一下,收起臉上的笑容。閉着眼睛歪在了身後的炕枕之上,胸腔幾個起浮後,纔對睿王道,“哀家老了……”
長樂殿外,靈犀正在和良妃周旋。
自打王皇后被廢,崔貴妃回宮後,良妃便時不時的到永壽宮中來坐坐。崔太后不喜良妃,自然不會禮遇於她。可良妃竟如看不出來崔太后心思一樣,依舊隔個三二日便來一次。
崔太后對此頗爲頭痛。心情好時,也就讓她進殿內坐會,不好時,便讓靈犀直接打發了。
今日睿王在此,崔太后自然不會接見良妃。所以靈犀也沒有到內殿去通報,而是直接對着站在迴廊上,身披一件淺綠色披風的良妃福了一福回道,“良妃娘娘,今日睿王來請安,太后娘娘不便接見良妃娘娘。”
良妃聽後沒有絲毫不滿,而是帶着笑意問道,“睿王爺是什麼時候來的?”
靈犀恭敬的回道,“來了有一會了。”
良妃微微點頭,水藍色的流蘇輕晃,道,“那沒一會子也便要走了。本宮今日來見太后娘娘是有要事相商,便等一等吧。”
靈犀聽良妃說有事相商,也便不敢再打發,福一福後對良妃道,“良妃娘娘請稍等,奴婢再去通報一聲。”
良妃點點頭,溫和的對靈犀道,“那麻煩靈兒姑娘了。”
靈犀剛想轉身進長樂殿,便見睿王已經從長樂殿裡面走了出來。臉上雖然還掛着淡淡的笑,卻能感覺出來身上散發出來的寒意。
睿王看見良妃,對着良妃拱了拱手,也說話。良妃在宮中多年,也知道睿王的品性。對睿王打了個招呼後,便對靈犀一笑道,“那本宮便進去了。”
說着擡腳便進了長樂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