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后坐在內殿之中,拿着茶盞的手還在微微顫抖。
安嬤嬤秉住呼吸,小心翼翼的把睿王用的茶盞用具收起來,打算送進偏間,順便讓崔太后一個人靜靜。誰知道這時候靈犀進來了,安嬤嬤對着靈犀使了幾個眼色靈犀都如沒看到一般,經直走到崔太后的面前對着崔太后跪下道,“太后娘娘,良妃娘娘來給您請安了。”
崔太后的眉頭皺得緊緊的,略有不耐的對靈犀道,“她來,你便打發了回去,還來通報什麼?”
靈犀瞄了眼崔太后的臉色,小心的回道,“奴婢打發了,可良妃娘娘說有要事相商,已經進了外殿,奴婢無能,奴婢沒能攔住!”
說着一個頭磕在地上,身子顫抖不已。還好良妃只進了外殿便不再往裡走了,不然以崔太后現在的心情,直接要了她的小命也說不定。
崔太后眼中已經帶有怒氣,把手中的茶盞摔在靈犀面前的地上。青花茶盞落在褐紅色的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溫熱的茶汁灑出來濺了靈犀一身。
“真真兒是個無能的,連個人都攔不住!”
靈犀把臉貼在地上,認錯道,“奴婢無能,請太后娘娘責罰。”
安嬤嬤站在一邊,想勸卻不敢吱聲。崔太后正在氣頭上,良妃這個時候又來當然會讓崔太后氣上加氣。
須臾,崔太后發出一聲長嘆,對靈犀道,“起來吧,她是妃你是奴,她真要闖你攔也攔不住。”
靈犀心中鬆了口氣,連忙磕頭謝恩,撿起茶盞站了起來。
崔太后見靈犀一身的茶汁,道,“下去換身乾淨衣裳吧。”說着對安嬤嬤伸手道,“扶哀家出去見見那位良妃娘娘,看看她到底有何要事。”
安嬤嬤連忙把手中的茶盞一併遞給了靈犀,自己則伸手去扶崔太后。
靈犀忙拿了茶盞下去,後背已經是出了一層冷汗。待她出了長樂殿想回住處換衣服時,見睿王居然沒走,還站在長樂殿的迴廊之上。
睿王見靈犀出來,主動迎了上去,注意到靈犀衣襟上的茶汁痕跡,心不由得緊了下。靈犀是崔太后面前最得意的宮女,連她都能受到責罰,可見崔太后心中是有多不快。
靈犀給睿王請安,心中也疑惑今日睿王到底對崔太后說了些什麼,以至於崔太后如此大怒。
睿王待靈犀起來後,只說了兩個字,“可好?”
靈犀知道睿王所問的是無名公主,嘴角揚起一絲微笑,點頭道,“很好!”
的確是很好,每日吃了玩,玩了睡,睡醒了便弄些稀奇古怪的東西。日子過得是即悠哉又快樂,放眼整個大順後宮,怕沒有人比她活得更好了。
睿王點點頭,“那本王便放心了。”
靈犀見知雪拿了糕點向偏間走來,刻意問道,“不知睿王所說的是哪一種糕點?”
睿王心領神會,朗聲接道,“就是蜜糕,本王吃了塊,感覺太甜了。皇祖母年紀大了,日後這樣甜膩的糕點還是少上一些吧。”
靈犀福了一福,笑着道,“睿王對太后娘娘一片孝心,奴婢定當從命。”
睿王一甩衣袖把手背到身後,邊下回廊邊道,“那本王便出宮了。”
“恭送睿王。”
長樂殿中,崔太后坐在主位之上,若有所思的看着良妃道,“這便是你說的要事?”
良妃萬般求見崔太后,爲的居然是要一名宮女。還是一個在落梅軒中侍候花草,連到殿前來侍候都不配的粗使宮女。要個粗使奴才,哪用得着崔太后親自過問?直接跟掖挺宮打個招呼,下面的掌事嬤嬤們自然就會調配了。
因此崔太后不由得懷疑良妃的真正用意。
良妃見崔太后神色中帶着幾分探究,連忙站起來給崔太后福禮,道,“那些子都是小事,要緊的是臣妾掛念太后娘娘,故而找些子理由來探望一番。”
崔太后併爲因爲良妃這句討好的話而露出一絲笑臉,反而冷冰冰的道,“那良妃娘娘見到了,哀家可還如良妃心中掛念的那般好?”
良妃心中一寒,心道崔太后果然十分不喜她。這討巧的話若是惠貴嬪說出來,崔太后早就眉開眼笑了。
可是她弄不明白崔太后爲什麼不喜她,放眼整個後宮,她是除了崔貴妃和董貴妃外位份最高的,並且身下還育有一子一女,其女五公主更是和親大月爲後,與着朝然公主有着一樣的命運。就算崔太后不念婆媳之情,難道就一絲也不會有同爲母親的心心相惜?
其實良妃是聰明反被聰明誤。先不說朝然公主和親大月並不是崔太后心中所願,就算崔太后如她一樣把親生女兒推進火坑,崔太后也不願意見到良妃。誰願意在自己的面前立一面專能照出自己丑陋狠毒的鏡子?連平民都不願意,何況崔太后是高高在上的一朝太后。
崔太后見良妃的笑僵在了臉上,嘴角一個勁兒的抽搐,看着心中十分厭煩,便不耐煩擺擺手道,“你且回去吧,一個婢子哪值得你一宮娘娘頂着烈日親自來要?打明兒哀家吩咐人給你送過去。”
良妃站直了身子尷尬的一笑,她沒想到崔太后居然這麼爽快的應下了,連她爲什麼要那宮女都沒問。於是看了眼崔太后的臉色,又小心的道,“到底是太后娘娘宮中的,臣妾怕是太后娘娘心中喜歡的。”
崔太后一皺眉,溫怒道,“行了,下去吧,一個奴才而已。”
良妃不敢再多說什麼,匆匆告退。
待良妃走出長樂殿後,崔太后睜開眼睛,眼中露出一抹凌厲的精光,對安嬤嬤道,“你把靈兒那丫頭給哀家叫來,還有小周子。”
在靈犀有意無意的提拔下,周安已經越發得崔太后的信任。平日裡去各宮中傳個話什麼的,都讓周安去。錢爲石更是收了周安當徒弟,十分看好周安的機靈。
用過晚膳後,靈犀和周安站在崔太后的面前,一搭一唱的說起了他們打聽來的東西。
良妃要的那名宮女名叫元春,是在落梅軒中侍候幾盆闊葉盆栽的。
永和十八年準備思然公主大嫁之禮期間,襄王李辰陽頻繁出入後宮,一來二去便與落梅軒中的元春相識。
倆人在這一年期間,你濃我濃,私下裡過得好不快活。而如今,元春已經珠胎暗結二月有餘,只等着襄王接她入襄王府,生下孩子好擡個夫人。
崔太后聽後挑眉問,“已經二個多月了?”
靈犀回道,“聽和元春同住的宮女說,已經二個月沒見她來葵水了,而且噁心嘔吐,見不得渾腥。”
周安也回道,“奴才和幾個小太監打聽過了,襄王每次進宮,都會派以前宮裡侍候過他的小太監去給元春帶話。”
靈犀接道,“元春得了話後,便會從落梅軒的後腳門出去,至於去哪裡,就沒人知道了。”
周安繼續道,“思然公主出嫁前一夜,太后娘壽辰,還有中秋佳節的時候,襄王稱醉離席,全是去會了元春。”
崔太后聽着聽着突然笑了,看着安嬤嬤道,“瞅瞅,瞅瞅,真真兒都是哀家永壽宮中出來的。宮規都念到狗肚子裡去了,一個個兒的,不好好當差,淨想着怎麼爬高枝兒。”
安嬤嬤用手撫着崔太后的後背,柔聲道,“太后娘娘莫氣,定是那婢子長了副妖媚樣,天生的賤胚子!這種人是調教不出來的,若能調教出來怎麼會去當匠人,連個正經的宮女都當不成?”
“你也不用話裡話外袒護着襄王。”崔太后倒也沒氣,接了靈犀遞過的茶盞,道,“就算那婢子有天大的本事,襄王沒有偷腥的心她能巴結得上嗎?說到底也是個不爭氣的,府裡放着如花美眷還不夠,非要吃這野食兒。”
安嬤嬤見崔太后並未生氣,便又問道,“那良妃娘娘是什麼意思?她若想把那婢子要回去給襄王當侍妾,直接和掖挺宮打個招呼不就可以了。何必要和您說來多加是非呢?”
崔太后看向靈犀道,“靈兒,給你安嬤嬤講講這其中的道理,哀家吃口茶。”
靈犀對着安嬤嬤一福道,“安嬤嬤,奴婢拙見,良妃娘娘並不是真心想要宮女回去。”
說完看了眼崔太后的臉色,停下了話頭。崔太后眼中含着笑意,示意道,“你繼續說,繼續說”
靈犀安下心來繼續道,“良妃娘娘來找太后娘娘的真實目的就是想把這個消息告訴太后娘娘,宮女魅惑皇子,本是大錯。太后娘娘心中有氣自然就不會放人。這樣一來,她即不會得罪了襄王,自己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崔太后滿意的點點頭,“靈兒說的不錯。良妃並不是真的來和哀家要人的,她是想借哀家的手除去那宮女腹中的孩子。”
“奴才愚鈍,”周安迷糊的問,“那孩子可是良妃的親孫子……”
話未說完,和周安並立的靈犀把手伸到周安的背後狠狠的掐了周安一把。梅貴嬪肚子裡的孩子又何嘗不是崔太后的親孫子?周安說這話,不是找死呢嗎?
可惜她的手沒周安的嘴快,待到周安感覺到痛意,話已經說出口了。
安嬤嬤也是被周安的話嚇了一跳,臉色都嚇白了。
崔太后並無不快,依舊帶着那淡然的笑,對三個人道,“襄王妃乃是良妃堂兄的嫡長女,嫁給襄王二年來一直未有身孕。襄王府裡的那些夫人侍妾不敢先於正妃有孕,所以襄王膝下一直無所出。襄王心中不滿,卻又不敢忤逆了良妃。眼下那個宮人有孕,襄王自然上心,不然也不會去求了良妃幫他要人。”
崔太后這樣一說,靈犀和周安明白了。原來這王府裡的事,並不比皇宮裡的少啊。嫡庶有分,良妃當然不願意一個賤婢的兒子成了襄王府中的長子。
“良妃娘娘也真是個有心的,”安嬤嬤道,“她怕把襄王得罪了,便把這爛攤子扔給了太后娘娘。”
“就是還嫩點,”崔太后臉上雖無不悅,可心中已有不快。一直以來都是她算計別人,何時讓別人算計過她?
“那娘娘打算……”安嬤嬤探道。
“又不是什麼大事,隨了她的心便罷了。”崔太后嘴角含笑,對着靈犀道,“靈兒,讓知秋明日裡去落梅軒去傳一聲,就說長樂殿前的那幾盆子盆栽哀家看膩了,讓她們打發匠人換幾盆來。”
靈犀福身稱是,待崔太后說累了後,和周安一起退出了內殿。
倆人走到殿外,周安揉着後腰,苦着臉對靈犀道,“靈兒姑娘,可疼死我了,我可是說錯什麼話了?”
當然說錯了,還大錯特錯!可週安對梅貴嬪和十四皇子的事知之甚少,靈犀又不好挑明說,只好道,“以後回話時靈機着點,看着些太后娘娘的臉色。”
周安似懂不懂的點點頭,見四下無人又悄聲問道,“靈兒姑娘再指點奴才幾句,良妃娘娘既然不想讓那元春進襄王府,直接和太后娘娘說了不就行了,何必繞這麼大的彎子?”
靈犀這一年來雖然長不了少的個子,可和周安還是差了半頭。聽罷周安的話小臉一板,低聲厲喝道,“主子們的心思,哪裡是咱們奴才可以妄自揣度的?咱們當奴才的,辦好主子交待的事便好,多聽,少問。”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當奴才的哪有不揣度主子心思的,若真不去揣度了,怕哪一天連死都不知道是怎麼死的了。主子喜歡的那種奴才,是你即能知道她心中所想,把差事辦的漂漂亮亮,又能把嘴閉嚴,別人一問三不知的那種奴才。
周安心中還是糊塗,不過卻受教的點點頭,不再言語了。
靈犀見周安眼神還迷茫着,只低聲扔下了幾個字,“想想梅貴嬪。”
周安聽後眼睛一亮,豬油蒙的心思終於開巧了!梅貴嬪能上位,最初便是靠着魅惑永和帝,這讓崔太后十分不滿。若良妃娘娘再找上門來直言永壽宮中的奴才又魅惑了襄王,那不是直接打崔太后的臉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