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不管天晴還是下雨,從我們家通往子弟兵校園的那條泥濘的小路似乎從來都沒有幹過。無論我走得多麼小心翼翼,每天都是帶着滿身的泥水走近教室的。
於是,班裡面有幾個最調皮的男生給我起了個外號,叫“土地蛙”。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土地蛙我是見過的,不僅長得醜還不能當美食,叫“青蛙”我還能接受,叫我“土地蛙”,這不是嘲笑我又醜又不實用嗎?
當“土地蛙”落入“天鵝羣”裡,那種心靈的落差。讓我感覺自己一會兒在人間一會兒在地獄,我總是窩在自己的位置上,深怕一走動就弄髒了“天鵝們”那雪白的羽毛。
我說服了爸媽,我要寄宿,因爲只有寄宿,我纔有可能穿着乾淨的衣服走近教室,纔可能有更多的零花錢,買些自己想要的東西。
當然,我寄宿願望實現了。
原來大部分“白天鵝”們都是寄宿的,她們無論在哪兒都昂起自己的頭顱,風姿颯颯。
軍式化管理,對於散慢習慣了的我,是怎麼也颯不起來的。
早晨六點一刻,天還沒有亮,第八號廣播體操的進行曲就響起來了,女生們迅速的從牀上爬起來,往操場上奔去,這哪是上學,這是趕死隊般。每天我都被這節奏整得灰頭土臉的。
不過有快節奏,就有慢節奏,這慢節奏也是讓我惱火,六點半後從操場回到宿舍,開始搞宿舍衛生。
被子要疊成豆腐塊的模樣,桶子,鞋子要擺在統一的一條線上,牙刷,杯子要朝統一的方向擺放,地板要拖得發光發亮。8點上課之前宿管老師會準時來檢查,打分。
一位女同學悄悄的告訴我,每個月底全體宿舍會來一次總評分,評分最高的寢室可以獲得500元獎金,評分最低的宿舍要挨批。
怎麼會這麼麻煩?我又開始懷念在家裡在的日子了,每天早晨六點半被媽媽叫醒,三請四請的我纔會慢悠悠的爬起來。起牀時,被子往牆角邊一翻,哪還會疊它。放學回家,更是自由萬歲了,泥鞋子往門邊一踢,便鑽進了個人空間逍遙自在了。
哪像這裡,被子要疊成豆腐塊,自從我來這宿舍後,舍友們說,每天都會扣分,我明明很認真在搞衛生了,哪有那麼多的問題?我的認錯態度非常的不好。
終於,在一天早晨,宿管老師逮住了我:“你過來,把被子再疊一次?”
我只能乖乖的回到自己的牀邊,打開自己好不容易纔疊成的豆腐塊,重新來疊。
“我來教你?要疊成有棱有角的,這纔像豆腐塊,你疊得被子角都沒有了?”她說。
我這才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對於我來說,還是太麻煩了,疊個被子都還要講棱講角的,又不是做數學幾何題?
我非常惱火,可是自己選擇的路,就算跪着也要把它走好,這也是我的性子。
爲了洗掉“土地蛙”這個外號,我還付出了很多的行動,把每月的零花錢省下一部分,放在自己的穿衣打扮上,有時候每個月回家一次,還會從爸媽的錢箱子裡偷一些錢,買些零食分享給同學們。
就這樣,我的“土地蛙”外號洗掉了,那幾位調皮的男生們又給了我另外一個外號,叫“孔雀妹”,那年我剛好15歲。
我的確就如一隻孔雀般,開屏時很壯觀,收尾時很暗淡。
我逐漸明白,有些圈子,無論我怎麼用力,也無法真正的融入他們,既然我暫時達不到他們那種高度,那我可以試着去探索自己的深度,於是,我選擇了獨自走,上課,入寢,去圖書館看書,那年我16歲。
後來一些事,又讓我明白了,呆在“天鵝羣”裡,無論怎麼努力,也不可能一下子達到他們的那種寬度,既然一下子達不到他們一樣的寬度,那我不如去追求自己人生的密度,那年我20歲。
我從不染紅塵,芳香四溢,軍姿颯颯的“白天鵝”羣裡回到了俗世間。
莫名其妙的,這時我變成了其它人眼中的“白天鵝”了,只是我的性格一點兒也沒有改變,還是像從前那樣,是寒冷的,陰鬱的。無論多麼華麗的外表,都沒法掩蓋我那顆住空虛的內心。
我忽然找不着方向了,原來我什麼也不會做,什麼本領也沒有,我要怎麼樣去追求自己人生的密度?內外的矛盾,“抑鬱症”找上我了。
我在想,如果我一直做一隻“土雞”,從沒有去過子弟兵學校,那麼現在我會不會是一隻幸福的“土雞”。
如果?只是生活從來就沒有如果,人生的路就像在玩抓牌,你永遠猜不到下一隻是什麼牌,但一生的命運並不是由某一刻抓了一隻好牌或者爛牌而決定的。
我還是很感激命運的每一個相逢。
在我退出子弟兵學校後,同學們得知我的狀態不好,都來看過我,那些當年給我起外號的男生,還給我弄來了好多春蠶,帶我去戶外採桑葉,告訴我,養蠶可以調整身心。他們也許根本就不知道當年給我起的外號,深深的刺傷了我的心靈,都說童言無忌。
不過在往後的歲月裡,我對男生們無意的“傷害”便有了強大的免疫力了。
後來的有一天突然聽到一首歌:《繼續給15歲自己》。呵呵,15歲。
我也想告訴他們:
“知道嗎,我總是惦記15歲不快樂的你,
不確定自己的形狀,動不動就與世界碰撞。
這些年,我還算可以,至少都對得起自己。
謝謝你,是你的單純,給了我指引。
遇見過很多人很多人,完成了一些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