騰龍湖面是平靜,就像安靜的,正在思考問題的,容不得別人打擾的牛頓。
平靜的湖面籠罩這一層薄薄的水汽,猶如柔順的面紗,籠罩這國色天香的美貌容顏。淡淡的夜色,淡淡的霧氣,使得湖面像隔了層模糊的水氣,氤氳瀰漫的溼度緊緊粘在江畔淺灘的水草上。
江水,那麼靈動清麗,令人神往遐思;江水,那麼雄渾澎湃,充滿了無限激情。
孤桐的雙眸非但沒有一絲激情,甚至還透露着殘忍的冷酷。
既然已經空不棄已經被斬殺,幕兒也倉皇逃走,那麼留下的最後一個,雁知秋便要承擔孤桐暴怒的後果!
雁知秋的身影慢慢浮出水面,靜靜的踏在江面上,溼透的玄色衣衫,泛起騰騰水霧,眨眼間便乾燥如初。他雙眸泛着血絲,神情也微微激動。空不棄的意外死亡,讓他悲痛異常,他們兩人是多年的好友,一起踏入秋空落雁殿,一起經歷近百載的江湖歲月。
記憶中,雁知秋的身側總有空不棄的影子,雖然近些年來,他們之前的價值觀開始出現了分歧,但是以往的情感還是厚重的很。
曾經以爲,這一次外出輕鬆的跟,跟着秋憶寒小姐的外出,一般都像是公費旅行,一路上只需要好好吃,好好玩,順手解決一些不開眼小毛賊即可,至於最終的對手,那都是小姐的目標,無需他們兩人插手!
天有不可風雲,人有旦夕禍福。
雁知秋覺想不到,一次把握十足的外出,竟然會讓老哥們身死道消!
就算眼睛明明能看到石橋上空不棄死不瞑目的屍體,依舊那將石板沾染成嫣紅的鮮血,都明晃晃的告訴他,曾經與他攜手共行的老哥們已經死了,可他卻感到一陣暈厥的昏眩,似乎還沉浸在夢境之中,所發生的一切都是虛幻的,是他做了一個噩夢。
事實上,是不是夢,只有他自己心中清楚。
孤桐淡淡的望着他,輕輕嘆息,說道:“雁老你走吧,三年前那個夜晚您出手相救,讓我在空不棄的長鞭下撿了一條命,如此恩混,小子一直銘記於心!”
“你真是那個小乞丐?”
雁知秋身軀微顫,失神下腳下御空不穩,玄勁一亂差點沉入水底,但依舊在平靜的江面上踩出一串跌蕩的漣漪。
孤桐微微頷首,說道:“如假包換,不然我剛纔那一劍便不會僅僅將雁老毫髮無傷的擊入江底了!要知道小子的劍道走的可是殺道,出鞘必要見血才能歸!”
雁知秋聞言露出苦澀的笑容,嘆息道:“閣下這般重情重義,卻將老夫置於兩難之地了!”
孤桐微微一愣,問道:“怎麼會?”
雁知秋苦笑着說道:“幕兒拉攏老夫與不棄前來截殺閣下,可不曾想到閣下修爲竟然如此恐怖,遠超我等想象,最終落得一死一傷的局面,若老夫毫髮無傷的回去,會讓幕兒怎麼想?老夫甚至已經猜到那丫頭看到老夫情況後,惡人先告狀,想秋憶寒小姐說明今晚所有的謀劃都是老夫與不棄的主意,她幕兒只不過是來此幫忙而已!”
孤桐也笑了,卻是諷刺的笑容。
以今晚幕兒的表現看來,她很有可能會這麼做,雁知秋的擔心絕非多餘了。
孤桐笑道:“這場對我的伏殺全是幕兒得意見?”
雁知秋毫不猶豫得點點頭。
孤桐又問:“她如何確定我會來到躍龍橋,又如何知道我何時會來?若今夜不曾前來,那你們埋伏在這裡,難道要等一整夜不成?”
“怎麼會?”
雁知秋輕輕泛着苦笑,孤桐得疑問很容易令人發笑,但是雁知秋卻真心笑不出來,因爲對面的這個年輕人,是殺死自己老哥們的兇手,若是其他人,他絕對會哭着喊着爲自己的老哥們報仇,可這人是孤桐,修爲身後,劍術卓越,雁知秋沒有任何勝算。
他苦笑着解釋道:“自從閣下從薔薇花廳厲害後,行蹤便被老夫盯上了,世人都知道老夫劍術不凡,卻不知道老夫最厲害的功夫卻是遁跡潛形!”
孤桐微微點頭,從剛纔雁知秋躲在水下,任何人都沒有發現他的蹤跡便能看出這一點。
雁知秋頓了頓,嘆了一口傷感的粗氣,繼續說道:“老夫根據你的行爲舉止,大體推斷出閣下即將前往的目標,然後再利用隱秘渠道,提前通知幕兒,讓她及早做好準備,就算你今晚不來躍龍橋,只要不在鮮花望月樓,都會遭到我們的伏擊!”
原來是這般原因,孤桐恍然大悟,看來幕兒的準備工作做的很充足。
或者說,從幕兒有了伏擊他的想法之後,這一場廝殺便不可避免!
忽然,孤桐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不由問道:“雁老,我有一個問題不知該不該問!”
雁知秋此時似乎依舊沉浸在空不棄身死道消的悲傷之中,整個人顯得萎靡不振,原本外形像是四十歲左右的他,驟然間竟然多了許多白髮,臉上的皺紋也在這片刻不知多了多少條,他看起來竟然蒼老了數十歲!
聽聞孤桐問題,他輕輕道:“閣下儘管問即可,只要是老夫知道的,且能告訴閣下的,必然會全盤托出,也算是還閣下一個不殺之恩吧。”
面對這般低迷的話語,孤桐忽然沉默。
他如何看不出雁知秋的肝腸寸斷,士氣低迷,可是任何人站在他的位置,都會傷痛異常,旁人是無法用言語去安慰的,因爲痛的是心,傷的是本源。
一般的言語又能如何安慰道內心?就算能夠,那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封江城暗夜有風,風中有情,孤桐的心微微盪漾,雁知秋的新肝腸寸斷。
過了許久,孤桐在緩緩問道:“若秋憶寒小姐知道幕兒揹着她私自行動,會有什麼反應?”
雁知秋想了一下,才慢慢說道:“老夫雖然看着小姐長大的,但是對於小姐的習性,是在琢磨不到,但是像類似的情況也曾經發生過!”
“發生過?”孤桐微微一驚。
雁知秋點頭,說道:“小姐身邊的婢女原本並非只有幕兒一個,不過哪一個婢女便是因爲私自行動,雖然最後取得了成功,完成了小姐改完成的事情。可是換了的卻依舊在從小姐身邊離開了,而且從此以後,在神殿之中,老夫也從未再見過她!”
孤桐凜然,道:“死了?”
雁知秋悵然嘆息,說道:“讓一個人永久失蹤的辦法,好像只有這一個吧?”
不錯,古玄大陸雖然很大,但是若想讓一個人永久性的失蹤,確實只有這一個辦法,讓他死亡,化成黃土一抔,自然就失蹤的無影無蹤,再也不會出現!
孤桐又問:“雁老,秋憶寒小姐今夜在那裡?”
雁知秋身軀微微一顫,似乎這個名字讓他感到深深的不安,擡眼茫然的望着孤桐,眼眸間閃過一絲猶豫,嘴脣在漆黑的夜色中蠕動了幾下,竟然一個字也沒有說去。
孤桐眼眸如電,自然發現了他的猶豫,不由解釋道:“我有些事情需要跟秋憶寒小姐說明,而且關於今晚的事情,也得由我這個外人重新向她反應一下,這樣好讓雁老脫身。”
雁知秋感激的望了他一眼,終於說到:“小姐今夜應該是東郊的{紫竹林}中,聽幕兒的語氣好像有人約小姐去那裡見面,而起只許小姐一人前往。所以這也是幕兒能夠有時間,籌備這麼一場伏擊的根本原因之一!”
“紫竹林!”
孤桐眉頭微微一挑,那裡可是一片荒廢之地,偏僻的很,比郊區的千佛塔更加渺無人煙,甚至連動物也少許多,據傳那紫竹林詭異一場,陰氣十足,平凡人不敢進步。
是什麼人會約秋憶寒到那麼一個破地方見面?
更加重要的是,任何事情,任何人都不放在眼中的秋憶寒竟然準時赴約了,而且還真的按照對方獨身一人的規定前去。
能夠讓秋憶寒這般做的,那人得有多大的面子?似乎封江城中,找不出幾個人能夠做到這一步吧?起碼當前明面上,在封江城最隻手遮天的汪大善人便做不到這一點。
孤桐擡眼望了一下雁知秋,見對方全然沒有離去的模樣,便抱拳道:“在下先行一步,希望雁老莫要怪小子心狠手辣,對於空不棄,在下感覺他該死!”
說完,再也沒有猶豫,扭頭御空而去,眨眼間便淹沒在蒼茫夜色之下。
雁知秋似乎聽到了孤桐的話語,又似乎沒有聽到。
他佇立在平靜的江面,身邊薄霧靄靄,夜風淒冷,可他感覺不到,看不到。雁知秋這時真個心神似乎都已經飄到蒼穹深處,四周盡是看不清的漆黑,眼神空洞,望着石橋上屍體已然冰冷,血跡已然枯竭的空不棄,悵然不已。
他本該走上石橋,將好友的眼睛闔上,可他不忍,更不敢。
若這是一場夢,那該有多少?夢醒之後死去的人,沒有死去,活着的人,繼續活着,那將是多麼美好的結局?
然而現實是殘酷的,發生的事情無可改變。
很多時候,我們最不願看到的事情,卻終究要看到;最不願面對的事情,終究要獨自面對,就算我們出生的那一剎那,從母親體內爬出來的時候,便開始一個人面對全世界。
雁知秋終究邁着腳步,一步一步往石橋走去,每一步都重若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