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平的話對老戴有影響嗎?
有,且非常大!
淞滬期間,他組建別動隊的目的,就是爲了兵權!
別動隊雖然不像主力部隊一樣能打,但畢竟是軍隊嘛。
淞滬會戰後別動隊南下進入浙江,在38年5月完成了改編後,這支力量就成了老戴的心肝寶貝——隨着忠救軍的規模不斷的擴大,老戴雖然在每次給軍費的時候疼的要命,但看着紙面上的數字,他還是很得意的。
我戴春風,手握軍統局近兩萬餘特工,麾下還有近六萬的忠救軍,給個軍長也不換有木有!
但張安平的這份報告讓老戴從虛構的假象中醒悟過來:
忠救軍的兵力增加,但戰鬥力卻下降嚴重——他需要花更多的錢養的忠救軍,戰鬥力卻下降嚴重。
如果將這看做是生意,那他就是血虧。
他辛辛苦苦花錢供養忠救軍,結果一些蛀蟲卻用“籌集軍費”的名義將忠救軍當做了撈錢的工具——撈錢他能忍,但撈錢的同時要打鬼子啊,可這些蛀蟲碰到日本人就一擊即潰,那要他們何用?
不花錢也就罷了,可偏偏開支還那麼大!
不過老戴並沒有輕易就做出決定,這也是出於特務的謹慎。
戴老闆黑着臉將報告放下,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我知道了。”
張安平也沒想着戴老闆會馬上做出決定,將報告收起來後,他道:
“局座,您這次來上海是?”
老戴聞言乾咳了一聲,他總不能說我是被你那個親媽給逼着來的吧?
“我收到了一個情報,共黨那邊也擁有了火箭筒這大殺器,情報顯示這些東西是從上海流出去的。”
“你知道嗎?”
張安平沒有表現出異樣,而是無奈的聳肩道:“我猜十有八九是全球貿易乾的。”
戴老闆皺眉:“全球貿易?”
這個名字他熟,美國大甩賣的軍火,最初就是通過全球貿易完成了首批和國民政府的交易,去年期間大量出售的火箭筒,也是全球貿易賣給國民政府的。
“安平,我記得你和他們關係不錯,他們在這邊的第一單生意就是你牽頭的,能不能阻止他們對共黨的軍售?”
張安平苦笑:“局座,美國人千里迢迢跑咱們國家就是爲了掙錢,您覺得我能阻止嗎?”
戴老闆無言以對。
琢磨一陣後,他交待道:“那以後要是你發現了苗頭,哪怕是便宜日本人也不能便宜共黨,明白嗎?”
“要是有線索,便宜日本人就算了,我會想辦法破壞交易的,實在不行我買下來唄。”
“嗯。”
老戴也理解張安平的風格,知道外甥雖然痛恨共黨,但在最痛恨的日本人,共黨是排名在後的。
“您不用擔心,我已經向全球貿易進行了滲透,朱怡貞您知道吧?就是林楠笙的妻子,她現在就專門負責這一塊。”
朱怡貞?
戴老伴想起了上午見到的那個孕婦,表情有點不自然。
當然不是他對其有什麼壞心思,而是又想起了“揹着”張安平做的事——以外甥堅守的敵後工作原則,估計能說教自己一通吧。
“你做事我放心。”戴老闆馬上掩飾了臉上的不自然,交代道:“你準備一下,過兩天跟我去忠救軍視察。”
“好。”
戴老闆又交代一通後便和王天風離開了。
從頭到尾也沒讓張安平負責他在上海的安全問題。
這也是他一貫的作風,不管是在淪陷區和非淪陷區,他從不讓當地的軍統負責他的行程和安保,即便是張安平這裡也是如此。
張安平早已習慣,待送走老戴後便陷入了思索——剛纔老戴的那抹不自然表情他捕捉到了,自然要用心琢磨琢磨。
可琢磨了許久都沒有答案,他只能先將疑問掛起來。
……
老戴要帶着他去視察,上海這邊自然得交到其他人手裡,本來應該交給徐百川的,但張安平打算推徐百川上忠救軍總指揮的位置,此行必然要帶上,那交予的人只有徐天!
【老戴那裡……】
張安平不由皺起了眉頭,徐天的能力老戴是認可的,但徐天現在有一個破綻:
他的岳父田魯寧在前不久日本人的大抓捕中被捕,田魯寧沒承認自己的身份,但日本人在他那裡搜到了“通共”的線索,根據證據抓捕了一名地下黨,也是從這名地下黨的嘴裡獲知了“江南”被捕的消息。
儘管這件事最終因爲小野下臺而中止,田魯寧也因爲法租界商人的營救花費大價錢而獲得了保釋,但其地下黨的身份基本坐實。
這種情況下,老戴會怎麼看待?
思來想去,張安平決定準備一份調查徐天的檔案,一旦徐天“有問題”,這份檔案也可以讓老戴放心。
準備完這一切後,他便離開了直屬組據點,秘密約見了徐天,將上海區的事務暫時交給了他。
徐天臨時負責上海區事務不是一回兩回了,駕輕就熟。
隨後張安平又跟許忠義和姜思安秘密見面。
許忠義這邊沒有什麼大問題,他和姜思安操作的新一輪募捐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聲勢也極爲盛大,頗有一種“上海掙錢交募捐,一分別想帶回家”的架勢。
而在跟姜思安見面的時候,姜思安則上報了一份讓張安平驚疑的情報:
“獸工作情報組”策反的對象,是何行健!
張安平嚇了一跳。
何行健此人可是忠救軍的元老,在別動隊時期,他便是第一支隊的支隊長。
淞滬會戰後,他帶着一支隊雷忠大隊撤往了奉化,之後又從奉化撤到了遂安——在別動隊還沒有改編爲忠救軍的時候,他便將遂安(今淳安)、東陽和江山區域內的部隊,奉命改編成了別動隊教導第二團。
彼時現任忠救軍總指揮俞作柏也不過是教導第一團的團長。
後來別動隊改編爲忠救軍,教導一團、二團被拆分。俞作柏經過過渡後做了總指揮,何行健雖然沒有撈到副總指揮的職務,但目前就任蘇南遊擊總司令。
如果他被策反,蘇南的萬餘忠救軍可就全完了!
張安平穩了穩心神,凝聲問:
“你之前說‘獸工作’情報組將一筆十萬元的款子走你的渠道去了浙江方向?”
姜思安道:
“對,但這件事是筱冢力也親口告訴我的。”姜思安道:“今天他找我預支分紅,我藉口之前支走了十萬,藉機試探,他對我沒有設防,便說出了緣由。”
那就是真的!
張安平忙問:“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筱冢力也告訴我,除了‘獸工作’情報組外,只有我和鬆室良孝知情。”
張安平聞言猶豫起來,這種情況下他不能輕易將何行健拿下!
一旦拿下,姜思安就百口莫辯了。
姜思安看出了張安平的猶豫,馬上道:“老師,不要管我,我會想辦法洗清嫌疑的,不能讓何行健帶隊叛變……”
張安平打斷姜思安:“我會想辦法的,這件事就到此爲止。”
姜思安只能應是。
看姜思安心裡放不下,張安平安慰道:“你放心吧,我肯定不會任由何行健叛變,這件事就交給我處理好了。”
姜思安這才放下心來。
結束和姜思安的接頭後,張安平回到了據點便沉浸的考慮起來。
很明顯,他安慰姜思安的時候表現的信心滿滿是裝出來的。
這件事的難點在於如何保護好姜思安——因爲一個何行健而讓姜思安暴露,這簡直就是爲了一粒芝麻而丟了一片玉米地。
可如果不聞不問的話,影響又太大了!
一個叛變的忠救軍高級將領,完全能做到引誘一大幫意志不堅定者叛逃,而這一大幫意志不堅定者叛逃,又會帶走多少的忠救軍?
單單一個何行健,就足以將蘇南近萬人的忠救軍拉走,若是再出幾個類似的漢奸,忠救軍就得毀了。
所以,絕對不能讓其倒向日本人。
可悖論就在這兒:
要阻止何行健叛逃,就必須在其沒有準備之前以雷霆之勢拿下,而這樣又會暴露軍統掌握了其叛變的情報,無疑會將姜思安暴露——即便不暴露,也會大大增加姜思安的風險。
“該怎麼辦?”
張安平難得的又發愁起來。
最關鍵的是何行健所屬的蘇南遊擊區,和上海區是獨立不相關的兩個個體。
“早知道這樣,這傢伙謀求將淞滬指揮部吞併的時候就應該讓其如願!”
張安平有些後悔。
去年七月份,可能是見識了淞滬支隊的膘厚油多,何行健曾試圖將淞滬指揮部納入蘇南遊擊區。
但淞滬支隊是張安平的親兒子,豈能讓他如願當太上皇?風才吹到局本部就被張安平隔空給趕走了。
要是淞滬指揮部這時候在蘇南遊擊區的序列,哪怕是他何行健孫猴子,也逃不過張安平的算計。
後悔了一通後,張安平的腦子又活躍了不少,一個念頭突然在腦海中出現:
要不……弄險試試?
所謂的弄險,就是親赴蘇南區域,這樣便能在何行健有異動時候做出反應——這樣也能合理的解釋爲什麼會在第一時間發現何行健的叛逃。
【去年“肢解”淞滬支隊的時候,杭州總隊和何行健的一支隊是主力!有超過兩百名淞滬支隊的精銳被劃拉到了一支隊,“弄險”的話,這支力量是最大的依靠。】
【但老戴願意陪我弄險嗎?】
張安平發愁,老戴雖然多次深入敵佔區,但毫無疑問,他對自身的安全非常的重視,安保問題從不讓當地軍統沾手,讓老戴陪他去即將叛亂的蘇南,老戴未必願意。
畢竟,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要不……瞞着他?】
膽大的想法浮現腦海。
“可行!”
坑表舅嘛,這事他沒少幹,沒太大的心理負擔。
“希望老戴的神經能粗一點哈。”
既然有了決定,張安平便馬上着手佈置起來。
【讓劉新傑先去蘇南,聯絡下蘇南遊擊區的淞滬舊部,這樣便能確保關鍵時候不會出問題。】
【其次,得確保自身的安全,不能叫人隨意給滅了,別動隊得帶上。】
【蘇南還有新四軍和游擊隊,關鍵時候也能救命——要是操作合理點,說不準還能從老戴手裡“借”兩個團的裝備哈!】
張安平腦補出老戴找新四軍要兩個團裝備的畫面,差點笑斷氣了。
他馬上進行了佈置,電令劉新傑秘密去蘇南地區聯繫淞滬舊部的同時,又將李伯涵單獨拎了出來,讓他帶兩個精幹的心腹陪着劉新傑過去,隨後便給遊弋在外的別動隊下令,秘密潛入蘇南區域。
做完這些後,張安平便聯絡王天風的副官,申請跟老戴見面。
此時的老戴正在租界跟一電影明星密會——胡蝶去了香港後,老戴在上海的“女閨蜜”依然存在,難得來上海,他自然要見見“故友”。
沒想到跟“女閨蜜”聊的正嗨的關頭,卻被王天風請示張安平有緊急公務申請見面,他雖然不悅,但還是決定正事要緊,選擇了在不遠處的一處酒店跟張安平見面。
張安平過去的時候,老戴正不耐煩的喝着濃茶,看到張安平後,老戴沒好氣道:
“有什麼着急事?”
張安平的鼻子比狗還靈,嗅到了老戴身上的昂貴香水味道後就明白爲何老戴沒給自己好臉色了,因爲房內無人,他便涎着臉,故意嘿嘿道:
“我這是打擾表舅的好事了?”
被小輩調侃,老戴頓時黑下臉:“混賬東西!”
張安平也不害怕,擠眉弄眼又是一番打趣,趕在老戴開口前立刻說道:
“局座,有個絕密情報。”
老戴恢復常色,示意張安平說。
要坑舅的張安平自然不會說我要帶你去“浪一波”,而是拋出了之前就獲得的一個情報:
“根據在日上海領事館傳來的情報,日外務省次長清水留三郎將於8日抵滬,隨後就會前往南京跟維新政府高層會面。”
老戴露出喜色:“你想將他留在上海?”
這個禮物他喜歡!
不愧是外甥啊,每次來上海,禮物濃重!
“不是。”張安平搖頭否定:“您不是想帶我視察忠救軍嗎?我覺得明天正好可以出發,在九號前抵達南京,到時候可以在南京區籌劃一次暗殺行動——就維新政府的這幫漢奸的德性,到時候一定會準備盛大的宴會,這就是機會!”
老戴聞言思索起來。
他一直不滿南京區的窩囊——沒獲得幾份有用的情報不說,還一個勁的出戰損,要不是有上海區在後面頂着不斷支援,他都想把南京區裁撤了!
外甥有意在南京搞一波暗殺,正好給南京區上上課!
“行!那咱們明天就出——等等!”老戴說着突然反應過來,狐疑的看着張安平:“你這是迫不及待的就想給何行健上眼藥吧?”
何行健想把淞滬指揮部吞到蘇南遊擊區,這事老戴也沒忘。
張安平聞言乾笑:“哪能,我是那樣的人嗎?”
“你小子就是想讓我看看何行健手下的德性吧!”老戴篤定道:“我之前可是打算去浙江的!”
張安平只好嘿笑起來,認下了這個小心眼的“黑鍋”。
“以前還老擔心你鬥不過別人,沒想到你小子的壞心眼不少啊!”老戴笑罵起來,但並沒有否認張安平的建議——何行健的蘇南遊擊區,也確實是吞“糧”大戶,他還真想看看何行健這傢伙是怎麼吞他辛辛苦苦賺來的軍費的。
“那你準備下,明早咱們一起走——你手下不是有個叫邊季可的共黨投誠份子嗎?到時候帶上,讓他給我介紹介紹蘇南的共軍。”
“是!”
看外甥乾脆利落的離去,老戴不由暗笑。
也罷,正好等你回到上海後我也回重慶了,到時候你看到你媽後想怨我都怨不成。
老戴暗暗得意,坑外甥的滋味不錯哈。
(歷史上何行健叛變發生在39年2月份,網傳帶五萬餘人叛變應該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