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安平以“俯視”的視角觀察着上海的情況。
預熱的輿論發出以後,日本人那邊並沒有太多的反應,倒是76號開始了大規模的抓捕抵抗份子活動,其用意很明顯,就是爲接下來的“六全大會”做安保準備。
張安平見狀便開啓了第二輪的輿論造勢。
這一次,他引導租界的輿論,開始對“鼠疫”進行了科普,目的很明確,就是徹底喚醒歐洲人骨子裡對“黑死病”的恐懼。
與此同時,張安平將一份命令發到了各個情報組,要求各情報組嚴查有關汪某人僞“六全大會”的所有情報。
對於自家區座這樣的命令,各情報組倒是不感意外——汪某人跳的這麼歡,以自家區座做事的風格,又怎麼可能任由他這麼蹦躂?
各情報組負責人均無任何意見,因爲他們習慣了他們的區座算無遺策,習慣了他們的區座戰無不勝。
但明樓不然。
他雖然卸下了特工總部副主任(76號)的職務,但特務委員會副主任的職銜並沒有卸掉。
相反,他這個副主任還控制着特工總部的財權,這一次76號這次申請了大筆資金用於六全大會的安保工作,在這種情況下,他覺得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去針對六全大會,極有可能得不償失。
所以在得知上海站這段時間會投入大量精力佈局後,他便急匆匆的找到了張安平。
“我不建議針對六全大會進行大規模的襲擊。”在和張安平見面後,明樓直接道出自己的觀點:
“這一次76號極其重視,爲此還特意和青幫方面攜手,日本人那邊的動靜我不太清楚,但僅僞軍、76號和青幫三方,能爲安保提供不下三千人手。”
“貿然動手,我擔心得不償失。”
張安平聽完後問:“青幫又摻和進來了?”
青幫是一個廣義性質的稱呼,上海的幫會勢力的統稱,其中有人對日寇無比的仇視,江浙行動委員會成立後的別動隊中,就有不少青幫成員。
上海淪陷,日本人在上海作威作福,不少青幫兒郎恨不得生啖其肉,但更多的青幫成員卻對此無感,甚至還樂意抱上日本人的大腿。
但張安平多次對青幫漢奸進行了定點清除,就連領頭的張嘯林都被清除了,再加上清洗了一幫跳的最歡的幫會漢奸,所以青幫在之前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都比較的老實,基本不會名目張大的跟日本人勾結。
當然,暗地裡和日本人眉來眼去、通風報信的依然不少。
張安平原以爲被打壓過的青幫,接下來不會摻和汪某人組建僞政府的事,沒想到他猜錯了!
明樓苦笑道:“汪某人丟出了一個無法拒絕的大餌。”
他解釋:
“汪某人以六全大會代表、六屆委員會的委員爲餌,讓不少青幫之人動心了。”
幫會成員,說到底身份就是匪,六全大會代表、六屆委員會委員的名頭,對這些人的誘惑力當真不小!
張安平搖頭嘆息,這人的慾望啊,真的是……
他頓了頓,好奇詢問:
“你混了個什麼身份?”
明樓道:“周佛亥承諾我說這次會後,會給我一個委員的身份,另外,新政府成立以後,可以推薦我到財政司任副司長。”
“對了,周佛亥很看重特務委員會的力量,丁默邨也獲得了委員的身份,76號裡的不少人都獲得了代表的身份,我聽周佛亥的意思是這次的六全大會,會議地點要麼在新亞飯店,要麼在76號。”
聽到連76號的不少特務都混到了代表的身份,張安平不禁笑道:“我要是‘活着’,這也得給我一個‘委員’的身份?”
按照規矩,委員的身份是在六全大會召開後選舉產生——不過這也就是理論而已。
對這個身份張安平自然是看不上的,但他知道不管是代表身份還是委員身份,對諸多的漢奸是極富吸引力的。
笑過之後,他嘀咕道:“得給汪某人上點眼藥了,要是關鍵時候他連代表的人數都湊不夠,那就搞笑了。”
明樓忍不住敲了敲桌子:
“我反對你這麼做!”
他沉聲道:“因爲汪某人丟出的大餌,這一次76號這邊非常的重視,昨天便向我申請了一筆經費,用於接下來的安保工作,這筆經費即便只有一半落實,發動的人手也不小,再加上日軍的配合,想在六全大會搞事情,稍有不慎會出事。”
特務這個行當,對普通人來說彷彿掌握着生殺予奪的大權,但在權力者眼中就是不入流。
特務對上權力者,也不會有面對普通人時候的肆無忌憚——這也是汪系能輕易做到叛國、至今還有人從重慶跑出來投奔汪系的緣故。
丁默邨能在六全大會中佔據一個委員的名額,意味着在即將成立的僞政府中,他的身份將水漲船高,這種情況下,他爲六全大會安保有拼命能想象到。
這也是明樓反應的原因。
張安平見明樓這般激烈的反對,便笑問道:
“你爲什麼這麼肯定我會對六全大會動手?”
明樓無語的看着張安平,這還需要問嗎?
你張安平從日本人佔領上海起,日本人有大行動,你可以勉強忍一忍,但只要漢奸們躁動,你哪次讓他們安穩過?
從大道政府成立的當日到現在,快兩年時間裡,你有讓漢奸們平平安安的進行過一次高調的“集會”嗎?
張安平看懂了明樓的意思,失笑道:“是啊,都這麼肯定我會大動干戈,估計就連汪某人他們也都心有餘悸,我猜他們最後會將地方選在76號以確保狗屁的六全大會順利召開。”
明樓牙疼,聽張安平的口吻,這是非要動手了?
“你真有信心?”
聽到問話,張安平忍不住合計起來:
如果六全大會真的在76號召開,那……還真的有可能將這幫漢奸一網打盡!
他不由尋思:
【從淞滬支隊調兵過來,在這段時間陸陸續續進入特高課下面的地道中,六全大會當日爆破而出,從特高課殺奔76號,再加上76號內部的釘子策應,成功率高的嚇人!】
【不對,因爲我有過用擲彈筒和迫擊炮襲擊的先例,76號極有可能在六全大會開始的三天前對周圍三公里內進行摸排,安全起見,必須提前五天將人安排進地道。】
【地道內的容納有上限,頂多三百人,還至少要爲這三百人準備最少六天到七天的水和食物,且一旦出擊,這條監控特高課的線算是廢了。】
【這三百人驟然出現定能嚇日本人一跳,奪取先機,但人數是劣勢,哪怕是有策應,必須要在第一時間殺進76號,即便這樣,也會在接下來遭遇團團圍困,這些人十死無生!】
【可即便如此,也未必能在打入76號的第一時間控制、擊殺參會漢奸,頂多有四成把握……】
張安平越算越覺得這樣不划算,若是有至少七成把握,他願意以三百忠貞之士賭一把,可最高的勝算也不會超過四成,甚至可能因爲日軍派兵過來而低至一成不到,這種情況下,他不可能拿四五百的代價去賭。
整個佈局不可能只有這一面,其他方面還要做各種策應,去年吃過七七起義、八一三起義血虧的日本人,已經堵上了城內撤離的節點,想像過去那樣起義後從上海撤離,難上加難!
明樓最開始是篤定張安平要對六全大會動手的,但見此時張安平陷入了深思,他反而不確定了,直到張安平從思索中回過神來,他試探地問:
“你是不是就沒想過破壞六全大會?”
張安平聳肩:“我又不傻。”
明樓抓狂,合着半天我白費口水了?
特喜歡“調戲”明樓的張安平看明樓神色不太好,趕忙說:“給你一個任務。”
“說。”明樓的回答有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我記得你手下有幾個日本人派過來的間諜吧?你暗地裡查李維恭!”
明樓一愣,剛剛的生氣都給忘了:“你不是接納他了嗎?”
李維恭叛變之初,明樓便想幹掉他——李維恭不認識他,但認識明誠!
明誠是關王廟培訓班的第一屆學生,而李維恭可是關王廟的創始人之一,儘管明誠和關王廟時期略有不同,但絕對躲不過李維恭的眼睛!
明誠的身份實錘,他明樓能躲掉?
但張安平叫停了他的行動,他便猜到李維恭沒有徹底的叛變,否則日本人絕對會知道【張曉】到底是誰。
張安平此時反問:“你覺得我會信任一個人將手下輕易賣掉的人嗎?我會留着他當炸彈嗎?”
明樓恍然,也對。
他也明白了張安平一定是另有算計,估計是那李維恭給他“刷信任度”,便答應下來。
……
這頭讓明樓暗查李維恭,那頭張安平便秘密潛入李維恭家裡,告訴他:
“維恭老哥,明樓正在查你——你過幾天就去找日本人打小報告,將明樓調查你的事情通給鬆室良孝!”
儘管張安平沒有告訴他明樓的真實身份,但看到明誠是明樓的副官以後,李維恭便猜到了明樓的身份,聽張安平這麼一說,便意識到張安平這是要讓兩人做【死對頭】。
“好。安平老弟,我正打算找你呢——周佛亥讓我聯繫了一些人,這些人將會以代表的身份出席接下來的六全大會。”李維恭奉上了自己的情報。
“都是些什麼人?”
“上海、江蘇的部分黨務委員。”
淞滬淪陷後,很多在國民黨中有職務的人沒有離開故土。
這其中有部分人不願意爲日本人效力,但也有人樂意迎合新的主子,李維恭提到的就是後者,而這些人有一個身份,那便是五全大會的代表——由他們參與進來,給人的感覺是能彰顯六全大會的合法性。
這樣人在上海不少,很多都在暗中跟日本人眉來眼去,可偏偏他們的代表身份、黨部各級委員的身份讓張安平投鼠忌器,沒有上面的命令或者沒有切實的證據,不敢對他們下殺手。
聽到李維恭的提供的情報後,張安平突然生出計策:
“維恭老哥,這幫人既然要出席六全大會,那……那他們是不是得拿出誠意來?”
張安平的話讓李維恭心生古怪,但隨即就明白過來:
“讓他們在報上聯名發表擁汪反蔣性質的宣言?”
張安平點頭。
李維恭明白了張安平想做什麼,立馬保證道:“這個不難。”
“維恭老哥,這事你不能親自出馬。”
“我懂,我懂!”李維恭點頭,心道張安平在這方面倒是謹慎。
張安平見狀問起了最關心的事:“井村角榮那邊如何了?”
張安平的計劃中,井村角榮是個關鍵,因爲需要通過井村角榮來獲取榮字1644部隊在上海的機構位置。
“此人不好打交道,我刻意巴結,但此人對我挺疏遠的。”
張安平掏出了三根金條:
“維恭老哥,接下來我會讓人給他的家屬做局,到時候此人會需要錢,這是一個機會。”
“我明白了。”
……
李維恭攻略井村角榮的進度比張安平想象的還要慢,而對張安平來說,時間又是極寶貴的——他必須在六全大會閉幕之前完成取證的工作,可目前連位置都沒有獲取。
意識到這樣不行的張安平,決定更換一個方式。
思索了許久後,張安平有了眉目。
按照日本人做事的風格,1644部隊的上海機構,不可能是單純的研究病毒細菌,必然會進行慘無人道的活體實驗。
以中國人爲活體的實驗!
他們不大可能在大街上抓人,且因爲是秘密實驗,必然要保證不會因爲活體而出疏漏。
【監獄!】
日本人極有可能會在監獄方面秘密“調”人,且對象會是一些被槍決的對象。
只有這樣,才能不出疏漏。
意識到這點後,張安平馬上進行了安排——他派出了多個小組監視幾座監獄,一旦發現有封閉的汽車,立馬跟蹤過去,由此來圈定對方的位置。
同時也派人跟監獄中的獄卒秘密接觸,這些事必然瞞不過獄卒,只要操作得當,必然能獲取有關的情報。
安排好這些以後,張安平便去找他的兩個股東、代理人了。
這一次過去,約克和比安奇難得的都在,見到張安平,約克用流利的漢語說道:“親愛的張,中國有句古話叫無事不登三寶殿——我猜你一定有事!”
比安奇則道:“約克,請你不要賣弄你蹩腳的中文,張,我覺得我說的比他好。”
“你們說的都不錯——好了,說正事,我確實有正事找你們,”張安平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來掃去,最後落到了經常出差的比安奇身上:
“比安奇,我有一個偉大的任務交給你,它關係着幾萬人、幾十萬人甚至幾百萬人的生命安全,你願意接受它嗎?”
“張,你太偏心了!”約克不滿道:“爲什麼偏偏是比安奇?我也可以!”
比安奇“囂張”道:“不,你太胖了。”
張安平忍住笑。
認識他們的時候,倆人都像麻桿似的;
來上海的時候,這兩傢伙精瘦精瘦的——大概是在超市忙碌不停的緣故。
而現在,經常奔波的比安奇顯老顯瘦,而約克嘛,已經發福了至少四十斤了。
約克嘟囔:“這可是我用至少三萬美元養出來的!”
“說正事——我需要你去蘇州出一趟差。”
比安奇做聆聽狀——他和約克都不是曾經落魄的少年了,但神奇的張在他們的眼中卻依然那麼神奇。
不止是因爲張安平將他們帶出了泥潭,而且在這些年中,張給了他們太多太多的驚喜了,他們現在是羽翼已豐,但越是如此,他們對神奇的張越感到驚奇和崇拜。
上海真正的地下皇帝!
這是兩人對張安平共同的認知,而在三年多前,他們三人是一起來到上海的。
張安平肅然道:“去了蘇州以後,你去城外找個地方隨便待一天,回到蘇州以後你就要發燒。”
比安奇一臉不解:“發騷?”
“是發燒——傷寒你知道吧?你要扮演出染了傷寒的症狀,這件事一定要讓更多的人知道,但一定確保不會泄露出去,明白嗎?”
比安奇並不清楚傷寒是什麼病,便道:“扮演一個發燒的病人對吧?”
“對——這樣吧,我給你安排幾個人,陪你演完這齣戲,明早你帶人離開上海,注意,這件事一定要保密!”
“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