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天對【風紀檢查處】的調查持續了三天後,便將彙總後的調查結果送到了張安平的桌前。
看着調查的結果,一抹愜意的笑意從嘴角不由流露而出。
他將暗中的對手看的非常非常重。
尤其是對方在招人的時候,沒有將他散落在上海的釘子納入其中,讓他認爲對方有一套非常非常嚴密的審覈機制。
但隨着徐天的這份調查報告,張安平意識到自己太高看對手了。
不是對方有一套嚴密的審覈機制,而是對方抓到了自己的“缺點”。
張安平不是一個道德聖人,但他從小知道的軍人、接觸的軍人,都讓他對軍人這兩個字有異於這個時代的認知和看法。
他厭惡這個時代大多數軍隊的風氣。
如果將上海軍統看做是一支軍隊,那在他的影響下,上海的軍統成員,在紀律方面有着後世人民子弟兵影子——僅僅是影子,便讓他們和這個時代格格不入。
他佈置在僞警察局的釘子、佈置在青幫的釘子,儘管他們能和敵人打成一片,但他們本質上有軍統的紀律。
而暗中的敵人,招人的條件是什麼:
壞,只要你足夠的壞!
沒錯,這便是徐天上交的報告中的核心思想——無論是僞警察局的【風紀檢查處】,還是徐天暗中查到的在僞市政府組建的【市政監察處】,這兩支力量招人的核心標準就是足夠的壞。
無論是他們在警局中暗中招到的僞警員還是在青幫體系中招到的成員,都脫不了這個標籤。
也正是這樣,才完美的避開了張安平刻意散在各處的釘子,讓上海軍統從頭到尾都沒有發覺日僞在不知不覺中組建了一支隱秘的力量。
在過去,無論是張安平時代的76號還是李力行亦或者丁默邨時代的76號,招人的時候總歸是有點要求的,哪怕是再壞,好歹得有點亮點、能把壞遮掩住。
可這支隱秘的力量,卻只從這一個方面下手!
這也讓張安平降低了對對手的期待值。
看完這份報告後,張安平稍作琢磨後,便令苗鳳祥向徐天傳達命令:
搞清楚這支力量的是什麼人負責的、內部又有多少人、權力架構如何——可以用任何方式,最好讓對方知道是咱們乾的!
張安平之所以這麼做,就如他撤走了六個76號內的釘子一樣,他要向對手傳達一個信息:
陰溝裡的小老鼠,我注意到你了,做好準備了嗎?
……
徐天不愧是張安平最看重的得力手下,或許他到現在對軍統幹掉失敗都難以釋懷,所以在得到了張安平命令的第一時間,他就做出了行動。
密捕!
只有密捕才能獲取張安平需要的信息,只有密捕,才能讓對方知道軍統血紅的眼睛已經注意到它了!
在徐天的安排下,當晚便密捕了數名【風紀檢查處】和【市政監察處】的成員。
這些人接受過簡單的特工訓練,但面對專業的軍統特工施展的手段,曾自以爲天老大地老二的他們,沒一個能挺過一分鐘的。
全撂了!
從這支力量的成立時間、人員規模、架構到負責人,他們知道的一切全都撂了。
徐天看着彙總的審訊記錄,看着軍統成員通過被捕的漢奸供述而畫出來的畫像,眉頭慢慢的皺了起來。
是她?
她不是死了嗎?
徐天緩緩的舒了口氣,如果是她的話,倒也說得過去——上一次,她便是趁着張安平的不注意,險些讓直屬組全員交代在了直屬局點!
“長官,這些人怎麼處理?”手下做出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
徐天搖搖頭:
“撤吧!把他們撂着——最好給【風紀檢查處】打個電話,免得等明天的時候都死了。”
手下道:“也對,直接殺了他們太便宜他們了。”
軍統遭逢了這次的大敗,所有人都憋着一口惡氣,這一次審訊這些人的時候,幾乎沒有人注意分寸,這些人即便活下來,以後也是廢人。
至於這個漢奸特務組織會給他們養老的問題,就不需要問了。
徐天的手下將電話挑釁似的打到掛靠在僞警察局的【風紀檢查處】進行了通知後,師義梅在第一時間就知道了消息。
“好快的動作!”
師義梅知道【那個男人】在察覺到她的存在後,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可沒想到這麼短的時間內,對方就找出了暗中的“自己”,並挑釁似的將俘虜的人手“還”給自己。
閉着眼睛都能想到這些人會是什麼個狀態。
於是她對請示的手下說道:“不聞不問——我不想聽到有關這件事的任何風聲!”
手下直冒冷汗的回答:“我知道了。”
師義梅選擇了對等着打擊己方士氣的俘虜不聞不問,等他們死透透了,到時候反倒是能激發手下同仇敵愾的心思。
現在把一幫被折磨過的俘虜撈出來,只會敗壞士氣!
徐天在暗中等了許久,沒等到【風紀檢查處】的人過來,他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的嘲弄,女人,終究是女人啊!
……
“你是說,是師義梅?”
張安平愕然的看着徐天。
徐天點頭。
張安平盯着滿臉倦意的徐天,再一次問道:“你確定?”
“你看這個。”
徐天掏出了一張素描的畫像,看到畫像上的女人後,張安平轉身對苗鳳祥道:
“去把曲元木喊過來。”
“你也辛苦了半宿,先回去休息吧。”
徐天也不嬌氣,點頭後便離開了。
他走後張安平靜靜的等着曲元木的到來,在曲元木快步趕來後,張安平將眼前的畫像遞給了他。
曲元木掃了一眼後便道:“區座,您讓我看師義梅的畫像幹嗎?”
“她不是死了嗎?”
張安平不答反問:“說說解決她時候的情況。”
“是蔡界戎解決她的,應該是被手雷炸死的!就在76號二號樓的三層她的住所中!”
張安平這才道:“她活着——最近的事,都是她搞出來的!”
“啊?”
曲元木張大了嘴巴。
“你去查一查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安平的語氣中有些怒意。
師義梅活着,但在軍統的報告中她死了——到底是她技高一籌還是蔡界戎謊報,必須要搞清楚。
曲元木領命後急匆匆的離開,張安平則凝視着師義梅的畫像,緩慢的自語:
“我竟然在一個人手裡,連失兩次前蹄!”
在確認是師義梅後,張安平特憋屈,上次被師義梅弄的措手不及,直屬組差點全軍覆沒。
他暗暗記下了仇,在3月29日的夜裡進攻76號的時候,其實必殺的目標是易默成,因爲易默成的行動處在76號之外構建了新的特務體系,但因爲他惦記着直屬組據點淪陷之仇,所以特別將師義梅“捎”上了。
沒成想這個女人不僅沒死,反而隱於黑暗中,最後一刀子差點要了上海軍統的老命。
張安平憋屈的閉目,回憶着中統提供的有關師義梅的信息。
在中統提供的信息中,師義梅擔任的是女特工訓練隊教官的職務——她是主動請命到上海來的,並直接表態是要查丈夫李維恭的死因。
當時收到這份信息的張安平合計了一番,認爲老狐狸徐蒽贈八成是知道了李維恭應該是自己處決的,師義梅要來上海,便順手將她當做了“祭品”,成爲了鐵穹計劃中的犧牲品。
但現在張安平卻意識到了自己當時可能被中統給坑了,師義梅的身份……
可能不止於此!
“徐蒽贈這老小子,憑什麼又認爲中統的一個特工,在得知丈夫被軍統殺了以後會不顧一切的和軍統做對?”
重新梳理這件事後,張安平暗罵自己白癡,當時怎麼就腦子進水了,對中統提供的信息百分百相信了?
他馬上給軍統局本部發報,請求老戴暗中調查下師義梅的真實信息。
吃過一次虧的張安平,說什麼也不會相信中統的話了——以後中統的話,就是標點符號他都要挨個的懷疑、辨別!
……
重慶,軍統局本部。
老戴收到了外甥的求援電報後,立刻派人調查。
軍統在上海吃了這麼一個大虧,老戴可是一直耿耿於懷的,現在外甥求援,他必須要開足馬力給外甥儘可能的支援。
吃的虧,一定、一定要找回場子!
軍統和中統這對冤家,過去的時候就相互滲透,等分家(中統自大軍統分家)以後,這樣的滲透不僅沒有停止,反而更激烈了。
但中統因爲上層的爭鬥,很明顯不如老戴在其中一家獨大的軍統,數名中層已經被軍統拉攏了。
因爲是老戴親自下令要調查的,軍統自然是動用了所有可動用的資源,在最短的時間內查出來了結果。
當結果彙總到老戴桌前後,老戴忍不住罵道:
“好你箇中統,真他孃的是狼子野心啊!”
“李維恭,你可真的是個白癡啊!幸好安平提早解決了你這個禍害,要不然老子的軍統被你賣了你他嗎都不知道!”
罵了一通後,老戴示意將電報發給上海。
……
上海。
張安平拿到了局本部發來的電報,看着上面的內容,他忍不住罵道:
“艹!中統的這幫混蛋,真的是坑人沒商量!”
這份電報是對師義梅的調查結果,裡面的內容之所以讓張安平對中統破口大罵,完全是因爲師義梅履歷複雜程度——要是中統早早將這交出來,他肯定親手解決這個混賬!
張安平對師義梅的錯誤認知,全賴中統提供的錯誤信息的誤導!
李維恭是軍統元老,中統在其身邊安插一枚釘子,實屬正常操作——但通常能被安排去色誘、且還是做其夫人的特工,說白了肯定重要性很一般,能力必然很一般。
張安平是這樣認爲的,再加上中統提供的信息,所以產生了誤判。
但事實呢?
事實是師義梅很早之前就加入了中統,在中統擁有相當老的資歷,且曾在反共的黑暗歲月中,以學生的身份,協助當時的黨務處抓捕過很多的地下黨。
注意,是很多!
按理說憑師義梅的能力,在中統應該身居要職了,最起碼應該是中層,哪怕她是女性。
可師義梅這時候喜歡上了一個人。
李維恭!
怎麼說呢,這是一個很怪異的特工,特工應該是理性大於感性,這是最基本的要求,可師義梅卻對李維恭一見鍾情。
爲此她不惜拿在中統的未來做籌碼,最終說服徐蒽贈的說法是:
李維恭在軍統位置重要,自己可以通過李維恭爲當時的黨務處提供有關特務處的訊息。
等到徐蒽贈發現師義梅是全心全意撲在李維恭身上以後,他卻不好動師義梅了,因爲彼時的李維恭已經在軍統成爲了南京區的副區長,他若是動師義梅,在軍統那邊就說不過去。
“徐蒽贈,你他嗎就是個混蛋!”
張安平又罵了一句徐蒽贈。
因爲師義梅在對付地下黨的時候展現的種種手腕,自己若是知道絕對不會輕視!
“戀愛腦,真他嗎可怕!”
張安平罵完徐蒽贈又罵師義梅,爲了一個男人,拋棄前途,真的是一個可怕的戀愛腦。
但電報中的最後一條內容,卻讓張安平的神色古怪起來。
因爲電報中提及,愚蠢的李維恭,從頭到尾都沒有發現枕邊人真實身份,且李維恭在南京區任職期間,救下了一箇中統的女特工——根據調查,李維恭已經承諾對方,回頭就休了家裡的黃臉婆,娶她進門。
好一個渣男和戀愛鬧女的故事!
“李維恭啊李維恭,你他嗎一輩子跟中統的女人脫不了干係是吧?”
低罵了一句李維恭後,張安平看着電報中最後一道信息,一個念頭浮現:
當一個戀愛腦的女人得知自己爲了他而不顧一切甚至當漢奸的丈夫,另有新歡並決定休了她——那她會怎麼做?
蝦仁,必須有有豬心啊!
張安平的目光漸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