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機關。
“張世豪果然政敵遍地!”
伊藤看着來自國統區新聞的各種反饋,用眉開眼笑來形容他現在的狀態毫不爲過。
說起來他算是在張世豪面前佔過兩次便宜了。
第一次便是楊書荃;
軍統在江浙大規模行動、其他省的區站組也是聞風而動,意欲將楊書荃找出來,結果讓他捷足先登不說,還藉此機會,破獲了大量的軍統站點。
第二次便是這一次的輿論之刃這一刀,這一刀將張世豪多年來累積起來的名聲徹底的摧毀了,無數的中國人對此人痛罵不已,就連八路軍這邊都對聲討張世豪,可謂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這世間無人可以算無遺策!張世豪屢屢靠陰謀發家,終究是倒在了陰謀之下!”
伊藤揚起一抹難以控制的笑意,這便是智鬥中最讓人心魂着迷的地方,當自己的佈局碾壓對方後,這種讓人混身預約的快感,實在是令人……着迷啊!
他控制情緒,將這一抹笑意終於收起後,輕聲道:
“接下來,就得看王天風了!”
對於張安平在王天風身上的佈局,伊藤到現在其實都還沒徹底的搞明白。
他到底是篤定王天風不會叛變、還是篤定王天風就是叛變了也不會有損失。
這一點伊藤始終不明白,所以他一直不想放棄王天風,想要就這件事搞個明明白白!
否則以王天風一直一副不降的樣子,換其他情況下,早就把他丟刑訊室裡面折騰了。
思及至此,伊藤便派人將監視王天風的特工喚了過來,詢問目前王天風的狀態。
“機關長,這幾日王天風好像是有些動搖了。”
“具體如何細說。”
特工回稟道:“自從我們放出風聲要槍斃對方後,王天風便不復最初的頑固之像,這五日以來,他每晚翻來覆去,能睡着的時間不足三小時。”
“另外,他每日都在忍俊不禁的向外張望,應該是在等着您的到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伊藤打發掉走下的特務後,忍不住起身在辦公室內來回踱步起來。
他最後一次見王天風是在六天前,也就是將新聞稿交給對方的時候,但從次日起,他便刻意沒有去找王天風,在提供了各種報紙的同時,讓看守的特務放出了自己失去耐心要殺王天風的消息。
畢竟,這時候的伊藤用輿論之刃,將張世豪“插”的體無完膚,正是志得意滿之際,突然間失去了對王天風的興趣那也是說得通的。
從手下彙報的情況看,這效果也是斐然的,王天風果然是“浮躁”了起來。
“現在……招降嗎?”
伊藤有意現在就去見王天風,畢竟氣氛已經烘托到這一步了。可思來想去以後,他決定先跟岡本平次交流交流。
論對張世豪的瞭解,岡本平次可謂是冠絕特務機構,兩人心底裡都對張世豪出賣王天風充滿了警惕。
現在水到渠成之際,最好是兩人溝通一番,達成統一的認知。
此時岡本會社和伊藤機關的“戰爭”已經結束了,畢竟隨着王天風的被捕,那些“被捕”的特務機關骨幹紛紛露面,內鬥戲碼也沒有繼續的必要。
最關鍵的是抓捕行動中抓到的全都是王天風的嫡系,已經證明張世豪早就預判到了所謂的內鬥是演戲,再演下去,還不夠丟人……
所以伊藤正勢此番選擇了光明正大的去岡本公館。
還是岡本平次的書房,伊藤進來後便徑直跪坐下來:
“岡本君,我是來向你道喜的。”
姜思安看着伊藤,心裡只有一個想法:
老師,在上海論算計人心,你要說第二,絕對沒人敢稱第一!
過去伊藤每一次過來,都要鄭重的向靈牌們上香,姜思安很清楚這是伊藤在驚醒自身,以免落得他靈牌入此的下場。
但這一次,伊藤對這些靈牌連看都沒看。
很明顯,因爲輿論之刃的緣故,伊藤已經失去了最初的警覺了。
姜思安順着伊藤的話問道:“喜從何來?”
“岡本君難道沒有關注過國民政府那邊的報紙嗎?”
面對伊藤的反問,姜思安只是淡淡道:
“伊藤君,你高興太早了,戰時不斬大將!國民政府只要腦子沒進水,不會拿張世豪怎麼樣的。”
伊藤聞言沉默一陣,隨後鄭重道:“受教了!多謝岡本君。”
隨後道:“我此番過來,是因爲王天風之事想跟岡本君探討探討。”
“王天風?他要降?”
“跡象很明顯。”伊藤說起了他針對王天風的佈局,說完以後,他凝重道:
“此人若是不降,我心裡其實還踏實些,唯一的遺憾便是不能通過他窺視到張世豪更多的信息。”
“可此人若降,我卻拿捏不準了!”
“還請岡本君不吝賜教。”
姜思安卻反問:“機關長心裡應該有計較了吧?”
伊藤點頭:“我確有計較,但我更想聽岡本君的指教。”
姜思安這才道:
“照我說,他真降或者假降,看他表現即可——若是不能帶來足夠的利益,那便是假降,若是能帶來足夠的利益,就是真降。”
“伊藤君,你不妨冷落他試試,讓別人負責和其對接,他必然會盡力證明自己的價值,是真是假,一目瞭然。”
伊藤附和:“岡本君說得對,是我太着相了!”
姜思安笑了笑,沒有揭露伊藤的虛僞——以伊藤老特務的本色,這一點他又豈能想象不到?
他來,更多的是求一個心理上的認同罷了!
兩人又虛僞的交流一陣後,伊藤道:
“岡本君,我們已經連贏張世豪兩場,王天風若降,即便張世豪有後手,但他的精力必然會牽扯進剷除王天風之事中,正是我們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最佳時機。”
他這是暗暗的催促岡本平次快些動手呢——唯有快速的剷除上海的利益網,才能以雷霆之擊將張世豪隱匿在利益網中的軍統一網打盡。
“我明白,我會加快速度的。”
姜思安向伊藤保證。
伊藤這才滿意的提出了告辭,待伊藤走後,姜思安凝望着桌上的靈牌,臉上露出了難以琢磨的神色。
他雖然不知道張安平接下來會怎麼做,但就現在的情況來看,驕敵之計是很成功的,伊藤因爲兩連勝已經失去了之前的警覺了。
車上,伊藤同樣露出了難以琢磨之色。
人生如戲,誰又靠的不是演戲呢?
……
伊藤機關。
伊藤回來後,倒是聽從了岡本平次的建議,選擇了繼續冷落王天風——於是,他讓顧慎言去策反王天風。
他給出的條件是:投降,上海保安局副局長。
顧慎言拍着胸口向伊藤表示:
“機關長您放心好了,王天風就是一個棄子,我就不信都這種程度了他還不降!他要是不降,您把人交給我,我保證將他知道的東西一個不漏的給您榨出來!”
伊藤聞言欣慰的表示:
“如果人人都像顧局長這樣的爲帝國利益考慮,東亞共X,何愁不得呢!”
顧慎言咧嘴而笑,心說:要人人都像我,你小日本早就完犢子了!
帶着伊藤的期盼,顧慎言見到了王天風。
顧慎言開場白:
“王副區長,真的是久仰大名,久仰大名啊!我跟王副區長算是神交已久啊,沒想到第一次見面,竟然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兩人自然不是第一次見面,王天風代管京滬區的時候,張安平雖然沒有將姜思安交給他,但顧慎言卻交給了王天風。
換其他人,張安平肯定不會將自己的兩張王牌告知,但王天風嘛,他信得過,自然便交予了對方。
所以,顧慎言和王天風自然不是第一次見面。
但在這種情況下和昔日的長官見面,顧慎言卻沒有絲毫的懼意——就憑張安平沒讓他撤離這一件事就能判斷出王天風的被出賣透漏着古怪,所以,他內心一片的坦然。
王天風平靜的反問:“顧慎言?”
“正是顧某。”
“伊藤正勢呢?”
顧慎言咧嘴笑了起來:
“王副區長,你還沒看明白情況嗎?”
“之前你待價而沽,錯過了最好的機會!現在的你,對伊藤機關在來說,已經是可有可無了,你還想得到伊藤機關在的青睞?”
顧慎言嘲弄道:“給你機會你不中用,往後,怕是沒這樣的機會了!”
王天風古井不波的臉上出現了一抹漣漪,緊接着道:
“既然如此,那就……到此爲止吧。”
說罷,他便不做任何理會,只是手指“無意識”的動了動。
顧慎言立刻讀出了含義:
刑訊!
“王天風,我勸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顧慎言神色陰沉下來:“這一次是我,下一次……估計還是我,但地方可就變了,你確定你要如此?”
王天風閉目,不理會顧慎言。
顧慎言含恨的望了眼王天風后,氣呼呼的離開,重新來到了伊藤正勢面前:
“機關長,王天風此人看不清形勢,還在待價而沽!”
“您把人交給我,我一定讓他重新認清現實!”
伊藤正勢從顧慎言氣沖沖的進來就意識到策反再次失敗。
聯想到手下之前彙報的情況,他倒是認可了顧慎言的說辭。
可顧慎言的請求卻讓他遲疑。
之前就說過,他是一定要策反王天風的。現在王天風已經動搖,不過是待價而沽,真有必要刑訊室裡走一趟嗎?
“機關長,這人啊可不能慣着,該抽兩棍的時候就不能只抽一棍,要不然指定會蹬鼻子上臉!”
顧慎言將一個漢奸演繹的異常貼合實際:“這王天風現在就待價而沽,那以後呢?不給他點顏色瞧瞧,他怕是曉不得誰纔是老闆!”
這話讓伊藤做出了決定。
是啊,他是要收王天風爲己用,可不是想弄一尊大爺在那供着,都這樣了他還想待價而沽,絕對不能滿足他的心理!
更何況他是想將王天風安排成保安局副局長,以此來制衡顧慎言——保安局現在是顧慎言一家獨大,安排進去的顧問也全都誇他,這種情況是不合理的。
現在讓顧慎言刑訊王天風,待王天風投降後自然不會跟顧慎言一條心,到時候二人鬥來鬥去,他從中調停漁翁得利纔是王道!
意識到這幾點後,伊藤便點頭同意:
“那此事就勞煩顧局長了。”
“機關長您就瞧好吧!”顧慎言信心滿滿的離開。
望着顧慎言離開的背影,伊藤呵笑,輕聲自語:
善於內鬥的中國人啊……
……
這裡是伊藤機關,按理說是輪不到顧慎言刑訊王天風的,但伊藤的本心是意欲將王天風收爲己用,且這時候王天風已經有投靠的念頭,這時候日本人自然是不會當這個惡人的。
所以纔有了顧慎言出馬的一幕。
顧慎言一副小人得志之狀,帶着伊藤的命令來到了關押王天風的房間後,大手一揮,命令自己的手下將王天風帶走。
王天風面無表情的接受了接下來的命運,在其被人押解着出去後,顧慎言的神色卻出現了凝重。
剛剛,王天風又暗暗用手指以摩斯碼的方式給他傳遞了一個信息:
下死手。
他不明白王天風爲何要傳遞如此的信號,心中猶豫着要不要接受。
思來想去,他決意按照王天風傳遞的信息來行動——張安平沒有下達過任何指示,這種情況下,他最好是遵循王天風的意思來執行,免得破壞了計劃。
刑訊室。
王天風被人故意帶着從飽經刑訊的手下面前刻意的走過,當他從郭騎雲身邊走過的時候,郭騎雲掙扎着擡起了頭,滿是血痂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長、長官,我、我沒招……”
慣於面無表情的王天風,停住了腳步,凝視着自己的副官,在試圖伸手撫摸他的時候,卻被顧慎言一把推開:
“愣着幹什麼,趕緊帶進去!”
特務帶着王天風進入了一間沒有使用的刑訊室,顧慎言摩拳擦掌的緊跟着進去後,伊藤的身影從黑暗中浮現。
他請聲自語:
【顧慎言此人,倒是好心計!】
王天風被綁在了十字架上,顧慎言上前,笑眯眯道:
“王副區長,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
王天風凝目看着顧慎言:
“我要見伊藤正勢。”
顧慎言呵呵一笑,隨即神色由笑轉換爲陰毒:“敬酒不吃吃罰酒——來人,先來個飯前的小餐點。”
刑訊開始。
出乎意料,王天風咬牙承受着殘酷的刑罰,一丁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來。
單向透光玻璃的後面,伊藤正勢面無表情的看着用刑,對之前彙報的手下道:
“這就是你跟我說的他動搖了?”
手下頭上冷汗直冒,想解釋卻無從開口。
伊藤正勢冷哼了一聲,目光繼續鎖定在王天風的身上,眼神閃爍,不知道在思索着什麼。
刑訊室。
“骨頭真硬啊!”顧慎言看着受刑後一語不發的王天風,陰惻惻道:
“我見多了硬骨頭,不知道王副區長你能撐到什麼地步——接下來我將親自招待你,王副區長準備好了嗎?”
滿頭汗水混着血水的王天風瞥了眼顧慎言:
“我要見伊藤正勢。”
顧慎言不答,咧嘴一笑後開始親自出馬。
單向的透光玻璃後面,伊藤正勢看着親自上陣的顧慎言,目光漸漸凝重起來。
突然,他出聲道:
“顧慎言在下死手——他是要弄死王天風!”
“快制止他!”
之前被伊藤質問的手下一愣,並沒有反應過來,直到伊藤踹了他一腳後才反應過來,急匆匆的衝了出去,闖進了刑訊室中:
“住手!”
一聲住手,制止了顧慎言接下來的刑訊。
伊藤正勢透過玻璃,從顧慎言的表情中看到了一閃而過的遺憾後,低語:
“中國人的心思,真的是複雜啊!”
“顧慎言,你倒是個聰明人啊!”
他現在才反應了過來——顧慎言明顯是知道他的打算的,知道王天風是他用來制衡的,所以想早早的解決掉這個麻煩。
“差點壞我大事!”
伊藤正勢憤怒,但並未對顧慎言起殺心,因爲他明白這種在乎權力的人,反而是更忠心的。
但他並不打算就此放過顧慎言,必須要給顧慎言一個警告,讓他明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耍小心思的下場!
等了一刻鐘以後,伊藤才走出了這間密室,從刑訊室的大門走入了刑訊室。
看到被摧殘的王天風后,伊藤怒道:
“顧慎言,你就是這樣招待我的客人的嗎?”
“混蛋!”
他憤怒的咆哮後上前甩了顧慎言兩記耳光,兇狠的兩耳光似是將顧慎言打懵了,在遲鈍了十多秒以後,顧慎言才趕緊道:
“機關長,是他一直不降,我、我……”
伊藤打斷了顧慎言的話:“滾!給我滾出去!”
他雖然表現的憤怒,但心裡還是滿意顧慎言的聰明,倒也消除了剛纔真正的憤怒。
顧慎言和他的人如喪家之犬一樣從刑訊室裡跑出去了,伊藤一臉歉意的上前:
“王區長,實在……抱歉!是我御下無方,讓你受苦了。”
滿臉鮮血的王天風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伊、伊藤,刑訊、刑訊對我……沒用吧……”
伊藤正勢肅然道:
“王區長錚錚鐵骨,伊藤佩服!來人,快帶王區長……”
“慢——”
王天風強撐着道:
“伊藤,我降、降可以,但、但我有條件。”
“王區長請講。”
“我、我要保、保安局局長的位置。”
“可以。”
“郭、郭騎雲,交給我。”
“好。”
“最後一個條件。”王天風突然間渾身精力充沛狀:
“我要張世豪的命。”
伊藤笑了:“正好,我也想要。”
王天風笑了笑,腦袋一歪失去了意識。
“安排人治好他——”伊藤說完轉身,臉上露出了笑意。
他對王天風的投降,再無半點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