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穿過綠蔭掩映的石橋,一座幾乎被掩蓋住的偌大樓閣逐漸出現於眼前,院中草木被打理的整整齊齊,掛於樓閣前的匾額上,“無名閣”三個大字張狂而又凌厲,仿若隨時將破匾而出,這裡便是古剎島的主閣,歲月並沒消磨這棟樓閣散發的寒意,更甚是冷意直入心骨。

微微抿脣,利眼微沉,毫無徵兆輕微撲通一聲,十三雙膝跪於地上。

“罪職影十三,前來領罪”脊背挺直,語帶微沉。

一陣涼風襲過,帶來一片雨後朝意,才下過雨,地上溼氣很重,十三毫不在意,只是那麼一動不動地跪在無名閣前。沒有得到迴應,已經過了將近三個時辰,心從最初的膽顫心驚,忐忑不安,逐漸已經平靜下來,只是如此麻木地跪着。

這算是懲罰了吧,自己罪有應得。

正待十三神思漸沉,吱呀一聲,身子一僵,十三下意識擡眸。

不是主子,是個陌生的男子,此時烏黑的髮絲微亂,衣衫隨意地披在身上,領口微微敞開,露出精緻、微紅的鎖骨。這一眼,十三心裡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就像一口氣堵在胸膛,讓人整個身體都不快。

一大早竟從主子的屋子裡出來……

“你打算跪到什麼時候呢?”樓閣上的男子雙手交疊,懶懶地倚在欄杆上,朝着十三的方向語帶潤聲問道。

微擡的眸冷冷地看了樓閣上的男子一眼,利眼微眯,十三沒有說話。

男子也沒在意,他只是微微側頭,似是在聽什麼,片刻後才扭過雪白的脖頸,說道:“島主大概還要再睡會兒,你若是要等就等吧”說完,還朝十三笑了笑,這才緩緩起身,轉身又進了屋子。

看着面前再次闔上的門,十三差點捏碎手指。

“島主?那人還跪着,您看……”男子輕柔斜臥在牀,輕輕地說道。只有這時他纔敢如此近距離地看着這個男人,冷媚的俊顏,清傲,蠱惑人心。

躺在牀上的男人沒有睜眼,只是如冰雕的陰沉聲音在屋裡幽幽響起。

“那就一直跪着吧”

男子沒有再作聲,滿眼含情地深深凝望着身旁之人,半響之後,男子微微探近幾分,輕聲道:“島主……今晚可否讓水秋陪您?”

“水秋”

“嗯,島主?”

“你應該再去好好學學棠苑的規矩”

渾身一顫,男子立馬翻身下牀,幾乎整個身子傾倒在地。

“島,島主,饒小的一命……小的,小的再也不敢了”恃寵而驕,怎麼會忘了自己的身份。

“出去吧”

“是,是”

男子披上大衣,從後門出了無名閣。

“嘀嗒,嘀嗒”

明明先前還稍露微晴的天氣似是也忍受不了古剎島陰沉的寒氣,淅瀝的雨絲再次襲來,整個古剎島逐漸籠罩於雨霧中。大雨沖刷着青石板,跳動的水珠密而急。伸手抹了一把衝進眼裡的雨水,絲滑的發服帖地纏繞於臉龐,如同男人跪立的姿態。

堅毅。

天色漸黑,大雨似有不打算停止的趨勢,遠遠地就見一團黑色跪於無名閣前,無人敢上前爲之求情。據說,那就是死而復生的影十三。主子把人放進來,既不懲罰,也不召見,任其在那裡跪着,這是爲何?

難道那個傳說是真的?!

這人與島主曾今有過**?!

後來拋棄島主獨自離開?!

這些不過是他偷聽到的,整個古剎島對影十三這個人好似禁忌一般,聽說曾今有個侍寢的女人仗着自己得寵,又承過雨露,便得意忘形地打聽那個不恥的流言,結果在第二日便莫名其妙地失蹤了,只聽說後來在古剎島邊渡旁尋得一隻繡花鞋。

如此大的雨,一輛軟轎從外面大搖大擺地行過跪立之人的身旁,進了無名閣。

不時,便從屋裡傳出令人遐想的淫靡聲音。

方纔的不解,在聽見那陌生男子很明顯的隱忍**聲時,一切,都似一道白光從頭頂炸過。

努力控制住自己抑制不了的顫抖,努力告訴自己這是因爲跪得太久的緣故,努力告訴自己,這是錯覺,錯覺……

心裡沒來由酸澀無比,呵,這又是何必,你又有何資格!

十三定定地看着眼前被洗滌的樓閣,緩緩閉上了眼。

喜子看着那個一動不動的人,有些不忍,有些難受,撐着一把傘,他來到十三的身旁。

“十三大哥,你……”

話沒有說完,喜子就怔住了,望進那雙無波的黑眸中,竟是難以轉眼。

十三聽見腳步聲,心底竟還潛留一分期盼,猛地睜開眼,在看清來人時,一抹失落快速閃過黑眸,餘下的,只有滿目沉寂。

喜子不由握了握手裡的傘柄,輕聲道:“你也看見了,島主……如今不會見任何人”

嘴脣哆嗦了許久,十三才勉強出聲:“這,這是怎麼回事?”房屋裡令人沸騰的**還在繼續,十三卻感覺冷到骨子裡了。

喜子皺着眉頭,神色閃躲,似有些難以言表:“那個,那個島上有個棠苑,那裡,那裡全是住着……”

“住着什麼?”

喜子閉眼,咬牙道。

“男寵”

整整一個偌大的棠苑,裡面居住的全是各地絕色,也就是赫連玄的男寵。

原本就僵硬無比的身體驀然搖晃了一下,嚇得喜子趕緊伸手去扶,十三努力穩住身子,顫聲問道:“這種情況多久了?”

“唔,大概五年前吧……唉,我也是纔來的,還不太瞭解,你也別聽我瞎說,那個,那個你別在意啊,或許,或許……”

是與不是還重要嗎?

原來,一切都不過是自己太過自信。自持曾今主子的容忍,竟天真地以爲主子或許會看在曾今爲他生子的份上而對自己存一絲情意,不想如今已是到了看也不想看自己的地步。

“走吧,就當從來沒有回來過”既然島主沒有發話處置,恐怕也是不在意了吧。

從來沒有回來過?

怎麼可以?

“罪職影十三,求見主子”

“嗯……啊……”

“罪職影十三,求見主子”

“……”

“罪職影十三,求見主子”

“砰”

“……”

此番疑似賭氣的行徑,十三已不知心中是何想法,就在這時,從樓閣裡傳來一聲冰冷的聲音。

“進來”

古剎島曾今在人們心中不過是個人跡罕至的無名荒島,地形複雜,灌木叢林衆多,雜而無章,加上離陸地較遠,也就被灌注了神秘,詭異之稱。傳說,有驚天寶藏於其間,若是能得到那筆寶藏便富可敵國,而江湖中那些爲利之人也遠渡千里來到這荒島,不過一向都是有去無回,久而久之,什麼鬼邪傳說便傳了出來,雖沒親眼見過,但性命攸關之事,江湖中人也不敢大意。

而十五年前,一批人手再次進入古剎島,也沒出來。只是十五年間,再也無人可任意進入古剎島,每每在入島口便會遭遇幻陣以及五行八卦,機關暗器。原來,裡面竟是有人駐守了。

再說這邊進入古剎島的一行人,不知他們用了何種邪功,竟在短短三年內在古剎島內建立無數屋舍,整個古剎島竟再無半分荒蕪之感。

古剎島的房屋呈東西南北四個方向,而主宅無名閣則位居於整個古剎島的正中央,幽深,幽寂。兩層樓,一排房間衆多。

十三抿了抿有些蒼白的脣,在雨水中跪的久了,雖說不至於昏倒,可整個身體說不出的不舒服,特別是雙膝,感覺骨頭似在地上直接摩擦般,忍受着刺骨的疼痛,十三繼續膝行過無名閣前的鵝卵石小道,進入客廳,接着直接行過左邊直挺的樓道,雙膝輕磕在樓板上,痛入心底。

終於上得二樓,十三跪在主屋門檻前。

“罪職影十三,前來領罪”

近乎麻木般,十三再次說道,此時他的腦子裡渾渾噩噩的,有許多情緒翻涌,他沒有進去,一是身份原因,雖然他逃離了五年,但終究還是古剎島的影衛,還是赫連玄的忠心守衛,二則是……難道要自己親眼看着主子與他人行那之事?!雖然知道自己沒有絲毫權利介意,但仍無法抑制從心底冒出的苦澀。

可等了半響裡面也沒有迴應。回神一聽,原來,不知何時屋裡那誇張的**聲已經停止,整個屋子靜的詭異。

又等了會兒,還是無人應聲,十三暗暗握了握雙拳,這才輕輕用力推開了門,一股熟悉卻又陌生的**氣息撲面而來,十三頓時雙眼微脹,趕緊垂下頭掩飾自己不該有的情緒,進屋,道:“罪職影十三,前來領罪”

赫連玄此時正斜躺在牀上,暈黃的燈光也無法照亮他此時無波的俊顏,就如此冷眼看着那個人一點一滴地出現在視線裡,看着那人垂着的頭,看着那被雨水浸透的衣服貼在身上,看着那人從進屋就未擡的頭,只有黑色的溼發。

“何罪之有?”近乎自言自語般的呢喃,愣是讓十三瞬間僵硬如石。

五年,終究把一切都摧毀了嗎?

“五年前,屬,罪職不該詐死”

忽地傳來一陣低低的笑聲,冰冷,赫連玄問道:“那你又爲何回來?”既然都成功逃走了,爲何又要出現。

十三一想到寶寶如今的處境,無法再維持先前的無動於衷,幾分惶急地擡頭,說道:“主子,我的孩子……”

毫無預警“啪”的一聲,十三被突如其來的力道猛地抽翻在地,怔怔地看着從自己嘴角流出的血水,竟是一時懵了。

“你還知道自己有個孩子!怎麼,當初不要,如今回來想要孩子了?別做夢了”冰冷的聲音,令人心底發顫。

下意識地搖頭:“不是”

赫連玄起身,緩步走到倒在地上人的面前,目光冷峻地看着十三慌亂的模樣,冷笑道:“你生的怪胎,如今恐怕也是絕不會認你,十三,你最好死了這條心”

“不是,孩子,孩子他怎麼了?”怎麼會是怪胎,明明記得當初走時還好好的,怎麼會……

“本島主怎麼會知道他怎麼了”

“什麼?”

微微俯身,赫連玄直直地盯着十三不解的黑眸,陰寒冷眸中似有漩渦,道:“說不定他在幾年前就被島內的野獸吃掉了”

“不!”十三猛地伸手,想要抓住什麼,最後卻只是緊緊攥住:“孩子,不,主子,求你告訴我,孩子,孩子在哪裡?”做夢也沒想到,那個被自己一出生就拋棄的孩子會死去,十三語無倫次地說着,明之染果然說對了,自己纔是最該死的人。

若是,若是當年自己把孩子一起帶走……

看着地上後悔至極的男人,赫連玄薄冷如煙的雙眸愈加幽深,淡薄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說出口的話卻是令人絕望。

“這輩子你也休想再見到那個孩子”

“不要……”

“不要?哼!從你想要離開時便該知道,不僅你永遠也無法再見到自己的孩子,所有幫助過你逃掉的人都不會有好下場,你該知道本島主是何性情!”

六親不認!

震驚擡頭,難道說……其他人……

“主,主子,影七呢?七哥呢?”心急如焚,十三脫口問道。

原本就不悅的俊顏瞬間黑沉,見十三一臉擔憂模樣,腦間靈光一閃,赫連玄目光沉沉地問道:“你再說一遍?你回來……究竟是要幹什麼?”

不及多想主子爲何突然面色如此難看,十三猛地想起這次自己回來的目的,出聲求道:“主子,我的寶寶被明之染劫走了,他放話說要見到影七纔會放寶寶,寶寶……”

“住口,住口”赫連玄驀然伸手,掐住了十三的脖頸。

“你!”看着手下即使被自己卡住了脖子,黑眸裡仍浮現哀求的男人,赫連玄心裡的憤怒更甚,原來,這人竟是如此狠心,他,根本就不是回來見孩子的!而是爲了個不知與誰生的孩子纔回來的!

十三被赫連玄卡主了脖子,頓覺呼吸逐漸被抽走,腦中唯有一個念頭,我的寶寶……

“主,主子,救,救……咳咳,咳咳……”

放開手裡的脖頸,眼中快速掠過一絲失望,身體的冰寒一點也比不上來自心底的寒意。

“他人的死活與本島主何干,要不是看在你曾今爲本島主生過孩子的面上,你以爲你還能活到今日?不想死的就趕快滾離這裡”赫連玄說完,冷眸中晦澀難懂,似再也不想多看一眼腳下不停咳嗽的人,轉身離去了。

十三一人就如此呆跪在地上,孤立無援。

外面呼呼的大風繼續拍打着窗櫺,令人發慌的安靜隨即襲來,這一刻,腦袋似從未有過的清醒,又似從未醒過。

怎麼辦?到底還是因當年的詐死一事牽連七哥了嗎?他到底怎麼了,他,是否還活着?他一開始便該知道這一線希望渺茫未知,如今更是親眼見到了,主子竟然連自己的孩子也不救。

想到這裡,十三渾身抑制不住地顫抖,是啊,如今有那麼多男寵在,只要主子一聲令下,就會有無數人爲他生孩子,自己的孩子又算得了什麼?聽主子方纔的話,孩子似乎還不正常。

孩子,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