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小雨。
冷天下雨是最讓人受不住的,在他的記憶之中,獨獨最討厭黏黏膩膩的雨天,其他家的孩子,下雨天總有媽媽悉心準備好了雨傘雨衣叮囑着,放學門口也總可以看到大人們焦急地等待着盼望着。
他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
父親是個暴發戶,外面多少個女人他不知道,他媽媽是個例外,生了他和一個女兒,偏生就將他送回了這座冷冰冰的牢籠裡來,那個自稱是父親原配的女人看着他的眼神就如他是惡魔是什麼極其噁心的東西,從未給他好臉色看過。
到現在他仍不明白,爲什麼同樣是母親的兒女,自己的妹妹可以與母親相依爲命,享受着母親盡心盡力賺錢撫養的濃濃愛意,他卻要來到這個被排斥的地方,要學習補課要成績好要第一名,不能哭不能玩,他曾有一次偷偷回家看望媽媽,卻被媽媽拒之門外,回家之後就被爸爸的原配鎖在黑暗的櫃子裡。
什麼都看不到,即使是月光透過櫃門透進來的光芒,也只有那麼一小點,微弱到連呼吸都不能感覺得到。
一個人長大,一個人學習,一個人吃飯,一個人哭,一個人笑……
他極度討厭那個擁有光環的天之驕子紀文輕,討厭到想要用一切的辦法來毀了他……後來他常常在想,只要是接觸過文輕的人,都無法真正討厭他吧,總是把所有的責任心酸都讓自己承擔,承受別人的非議也無所謂的,只要站在他的身邊,就不知道黑暗是什麼樣子的,他就如黑暗櫃子裡那道爬進來的月光,支持着他走過了最灰暗的日子,他開始有所改變,兩個人的競爭,兩個人的放學路上,兩個人的第一名……
他從不管什麼道德理論,什麼禁忌避諱。
只要能留住這樣的光亮,即使文輕與他一樣是個男人又如何。
文輕的好,並不拘謹在他一個人,到後來,平等分給了跟他同樣血統的妹妹身上,他與文輕的這段關係原本就是建立在自己的強硬態度上。
裴夕是懷着要讓文輕與他斷開關係的決心而來,她名正言順地站在那個位置上,讓文輕動搖,讓文輕遠離,最後讓文輕離開,走得決絕,連一絲的念想都沒有留下。
在時隔5年之後,一切物是人非,那年的光華時景,只有他一個人留在過去。
紀言歡和顧裴夕在一起了。
在他還在等到文輕歸來的路途之中,他們已經在一起了?如果文輕不會再出現的話,他們
怎麼可以拋下文輕獲得幸福,怎麼允許?怎麼能允許?
他在紀家門前,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文輕的母親,一位溫柔優雅的婦人,見到他是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你好,請問找誰?”
他想文輕骨子裡極致的溫柔是遺傳自他的母親,他們身上都有讓人心安的氣質。
他從容不迫,報出姓名,“伯母你好,我是段承恩。”
她的臉色馬上就變了,那樣極度的蒼白,從開始的震驚到最後的憎恨,這樣的憎恨他在言歡的身上,在裴夕的身上見過無數遍了……
她轉身就要關門,他伸手進去格住門把,繼續出口,“我來是說幾句話就走。”
“我不想聽你說的話,你這個混蛋,給我走得遠遠的,不準再出現在我家門口。”她氣得臉色都變得透明,彷彿下一刻就要暈倒過去。“是你……一定是你……不是你的話,文輕早就回來了,一定你在這裡,文輕纔不回來。”
掩下心下的翻涌,他斂下笑來,“文輕不肯回來不是因爲我,如果你還想見到文輕出現的話,請你聽我說完幾句話。”
紀文輕是紀家的死穴。
聽段承恩這麼一說,紀母終於不再那麼激動,猶豫片刻之後開了門來,表情還是深深的憎惡,“你說吧,說完請你離開。”
他定定,望進門內的院落,整齊有素的花草,悠閒的長凳和着陽光……
即使不用閉上眼睛他也能想象出來,從前的文輕就是那樣捧着一本書,在陽光底下安靜地看着,纖細修長的十指慢斯條理地翻過一頁一頁,看到愉快的東西嘴角會輕輕上揚……
“伯母你一直覺得文輕是因爲我的影響才離開的,可是你有沒有想過,那些公佈欄上的照片,是誰放上去的?”
紀母冷眼看着段承恩,神色並無動搖,“文輕一向自愛,若不是受了你的逼迫,怎麼會變得如此墮落,你現在再來提起有什麼用?當初你若肯離他遠遠的,哪有機會給人拍了這些照片。”
紀母畢竟是讀書人,並不是容易動搖的人。
與文輕的感情被否認的感覺讓他的心顫了一下,他忍不住反駁,“文輕是你的兒子,你應該清楚沒人能逼迫他做任何事情。”
紀母怒瞪着他,“他只是一時被誤導了而已,暫時地走了一條不屬於他的路而已,他的離開是因爲他需要冷靜,他反思到這條路是錯的不該走下去纔會離開的。”
段承恩噙着冷笑,冷冷出聲,“我承認文輕離開,有一部分是因爲那些照片,但是更大的原因是他知道了放照片上公佈欄的人是誰,那種被徹底背叛的感情纔是導致他離開的原因。”
見紀母臉上有着震驚的神色,他繼續道,“顧裴夕你應該不陌生吧,文輕待她多麼好多麼信任,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她斂眉,有了怒意,“你難道要說那些照片是裴夕放上去的嗎?荒唐,她爲什麼要那麼做,你又爲什麼要現在纔來說,我不想再聽你說廢話,你說的一個字我都不相信。”話音才落,她又要關門。
段承恩沒有再去阻止,聲音涼薄,“顧裴夕,可是我同父同母的妹妹,這個原因,足不足夠?”
欲關上的門在剎那之間靜止,門後是紀母不可置信的神色。
“她當初接近紀文輕就是有目的的,她就是想要讓文輕離我遠遠的,只要能達到這個目的,甚至是bi走文輕也沒關係……不信你可以去問問紀言歡。”
“言歡?”她顯然還不能接受,撫着心口小口小口地喘氣,“你……你這個騙子,你說的話我一點都不相信,請你消失,馬上……”
“我會走,一定會走,但只要紀家還有顧裴夕存在的一天,文輕就絕對不可能回來,他怎麼會原諒背叛他bi他遠走的人,他怎麼會原諒包庇兇手的弟弟?”
看着紀母張口啞啞說不出話來,段承恩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這才退後了幾步,恭恭敬敬道,“不管伯母你多麼不喜歡我也好,我希望文輕回來的心情,跟你是一樣的。”
“閉嘴。”她怒怒出聲,伸手以手扶着牆壁才能不讓自己倒下。
段承恩轉身走開,那座宅院在身後越拋越遠,心下卻遠沒有自己想得那般舒坦,只有一種無盡的荒落。
細密的雨絲將柏油道路上染得溼漉漉的,頗有些心不甘情不願的樣子,髮絲上披着的冰涼串到了頸間,他下意識地僵了一下。
這樣漫長又荒涼冰冷的雨天,他還要一個人繼續過多久?
要再漫無目的地在這條路途上等待多久,才能如當年一般,他一身青衣白褲,站在教室門口明眸帶笑,再用那樣溫柔的口吻道,“段承恩同學,你找我?”
原來傷害別人的心情,也會那麼難過,他忍不住輕笑,笑聲和着風輕吹過樹葉的聲音,淒涼而悲哀。
【作者題外話】:更新不定時,不知道有沒有人看文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