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前任政府的國防部長,因爲第二次“易”星域會戰的慘敗而被迫引咎辭職的埃裡克•馮•布隆伯格五星上將,已經賦閒在家半年了。老將軍沒想到自己下臺後的這半年時間裡,聯邦與帝國之間竟然進入難得的全面和平。這令暮年的壯士不禁噓唏不已。
但更令他感到命運弄人的是,就在他以爲自己的餘生將在極度無聊的閒暇日子當中了卻之時,自己曾經的部屬,新任的國防部長萊昂納多•希金斯找上了門來。
五星上將並不喜歡這個向來狂妄自大的傢伙。自打三十五年前,布隆伯格還只是一名小小的星際陸戰隊中隊長時,作爲軍校實習生的希金斯就加入了他的連隊。喜歡誇誇其談的希金斯很快便讓布隆伯格感到厭惡。可就是這個好大喜功的傢伙卻有着神佑一般的官運。當布隆伯格還作爲陸戰隊少校在前線拼命時,希金斯已經官拜中校,升任分隊參謀長兼任戰列艦長。
但希金斯錯過了壯烈的“喜馬拉雅”星域大會戰,在永恆的“馬丘比丘”星域大會戰前夕,他和一批沒有什麼務實精神的軍官被粟瑜將軍以返回安德洛墨達行星組織防禦的理由調離了艦隊,從而與救國功臣行列無緣。他一直相信,如果不是粟瑜的偏見,他今天一定能像布隆伯格一樣晉升五星上將。
不過,這時候的希金斯並不太在意肩章上的將星,因爲擺在他面前的事實已經令他非常滿意了。四星上將希金斯以國防部長的身份,向什麼職務也沒有的五星上將布隆伯格宣佈了新的委任命令。這一尷尬的場面是聯邦的立國者沒有想到的。
布隆伯格倒是對這種情況滿不在乎。聯邦的國防部長本來就是協助總統指揮國防軍的,2890年以前還一直都是由文職官員擔任。只是到“馬丘比丘”星域大會戰之前,粟瑜被緊急任命爲國防部長,直到他被刺殺身亡。從那以後,歷任的總統都是選擇一名將軍來擔任這一職務。作爲一名軍人,布隆伯格沒有理由因爲軍階的差別而對職務方面的上級產生不滿,何況對方還是親自上門來宣佈委任命令。
委任命令的內容讓布隆伯格感到十分興奮,以至於蒼蒼白髮之下的老臉充滿了血氣。他被任命爲“羽蛇神”行動的總指揮,統領國防軍第八、第九艦隊出擊“易”星域,從帝國軍手中奪取星際行星“易”。這就意味着他將得以重返死光交織、血肉橫飛的火線,再也沒有什麼比這個更能刺激一位壯心不已的鬥士的腎上腺素的了。
老將軍立即拋下家中憂心忡忡的妻兒,趕往行星埃葵斯。作爲作戰行動的總指揮,他有權指定參謀人員和旗下艦隊各級指揮官。
毫不猶豫地,他把同樣因爲引咎辭職而呆在家中無所事事的,國防軍參謀長聯席會議前**列昂尼德•米哈伊洛維奇•列普寧上將,召回艦隊中,任命他爲自己的參謀長。而其時的第八和第九艦隊司令分別是周建德中將和科菲•凱南中將,也都是當年在粟瑜將軍麾下參與“馬丘比丘”星哉大會戰的基層指揮員。可以這麼說,這是一幫“粟家軍”人馬。如果前總統理查德•米爾豪斯也能前來參加行動的話,那麼二十八年前粟瑜麾下如雷貫耳的“獵戶座三星”就齊備了。
因爲粟瑜將軍當時最得力的這三位將軍曾同在“獵戶座”號戰列艦上服役。三人在“馬丘比丘”星域大會戰中出盡風頭,從而贏得了“獵戶座三星”的美譽。不過,失去了連任總統機會的米爾豪斯並不甘失敗,正積極領導星際統一戰線準備國會的選舉,而且他早就退出現役,重返軍隊就更不大可能了。
“獵戶座三星”舊日的光芒已經消逝,可是如今站在布隆伯格將軍面前的,卻有三個幸運之神選中的戰士。說他們幸運,並不爲過。
羅博中校,簡直就是不死鳥。除了他,“海格力斯”號戰列艦成員全部陣亡,在身受重傷後居然還受到“易”星怪物和人類美女相救,而且他還能順利地從敵國戰俘營裡走出來。能有這種經歷,已經不是一般的幸運了,也許只能按照時下網絡文學評論者所說的,擁有不死的“主角光環”了。
岡瑟•奧斯瓦爾德中校,純粹走了狗屎運。他指揮“克勞塞維茨”號戰列艦在與第四艦隊一起前往“易”星域的半途,出現了嚴重的機械故障。結果沒能按時趕到“易”星域,錯過了戰鬥時間,也就避免了毀滅的命運。
愛德華•曼德勒上校,絕對的漏網之魚。遭遇“易”行星首輪打擊後,“漢尼拔”號嚴重損毀,曼德勒果斷地下令棄艦逃生,結果成爲少數從星際行星“易”那億萬道死光中活下來的指揮官之一。
三個人原本都被安排到別的艦隊,是布隆伯格將軍點名要他們加入周建德將軍的第八艦隊。曼德勒被任命爲戰列艦“唐•約翰”號艦長,兼任第八艦隊第四分隊指揮。羅博則被任命爲“蚩尤”號戰列艦艦長,與奧斯瓦爾德和他的“克勞塞維茨”號戰列艦都配屬到曼德勒旗下。
“第四艦隊早已經灰飛煙滅,你們三位都算是敗軍之將。”布隆伯格語重深長,但他並不像其他高級將領回避失敗,而是直面現實。“你們應該知恥而後勇,在接下來的戰鬥中奮勇殺敵,以慰你們死去的同袍在天之靈。”
“是,長官!”三人齊聲叫道。
“這一仗,我們的任務是奪回星際行星‘易’。所以,我們必須儘可能地消滅防守的帝國軍艦隊。但是帝國軍一定會向‘易’星域增派兵力,我們的任務將會非常艱鉅。我並不期待什麼奇蹟發生,只要求你們忠實地執行我的命令。尤其是你,羅博,關鍵時刻不要老是隨便就越級提建議。”
“是,長官。”
可是羅博隨後還是申辯道:“將軍,在我認爲必要時,我還是會直接向您提交意見的。”
“我寧願永遠也沒有出現這種必要的條件。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再見,長官。”
三人離開了埃癸斯行星的作戰指揮中心,曼德勒便提議道:“到我的寓所去喝一杯,怎麼樣?在‘弓激波’空間站繳獲的2833年份的阿非利加紅酒還沒有開呢。”
“留到凱旋的時候再喝吧。”奧斯瓦爾德在開戰前對酒並沒有什麼興趣。
“我擔心自己恐怕沒機會在凱旋的時候品償美酒了。”曼德勒擔憂地說,彷彿預感到自己的末日。
“那你就把它寄回家,吩咐家人在你陣亡後開出來祭奠你的亡魂。”奧斯瓦爾德嚴肅地提出建議。
“我覺得岡瑟說得對。”羅博說道,“另外,我也還有更重要的事,不能與兩位一起喝酒了。”
“更重要的事?”曼德勒不解地問,“關於女人的嗎?”
“算是吧。”
羅博說完便告辭。
看着羅博遠去的背影,曼德勒滿臉疑惑地詢問奧斯瓦爾德:“算是吧,他什麼意思?”
奧斯瓦爾德默默地聳聳肩。他只關心自己的女人,對別人的並不在乎。
羅博搭上一架空天飛機,來到鄰近的月湖鎮。
月湖鎮的主要居民是華裔軍人家屬。它坐落在一個月牙形的人工湖畔,完全按照地球上中國江南水鄉的模樣建造。鎮裡面除了通行軍隊和警察的交通工具,只能步行或乘坐人力舢舨與四輪馬車。如果不是偶爾出現的一兩架空天飛機,進入鎮裡的人很容易誤以爲回到了上千年前的中國江南。
在一座建在湖岸邊上,掛着“桂香旅館”招牌的古色古香的五層仿樓宇裡,羅博見到了宋曉瑜。
“我真沒想到,你會跑到這裡來看我。”羅博的口氣與其說是驚訝,還不如說是驚喜。
當他二月份回到安德洛墨達行星後,卻發現自己身陷囹圄的這些日子裡,母親羅趙冰爲了他而在政治上與宋庭榮、羅士琳分道揚鑣。不可避免地,他與宋曉瑜的關係也受到波及。二月初的春節,他和母親呆在清平居里,閉門謝客。直到四月底聯邦*****結束對他的忠誠調查,他才得以上宋家與宋曉瑜見上一面。可他沒有料想宋曉瑜這一回主動不遠萬里跑到埃癸斯行星來找他,所以當他之前接到電話時大感意外和高興。
美麗的姑娘卻一臉愁容。當她與羅博結識之初,還只是抱着隨便玩玩的心態。可是當她獲知羅博淪爲帝國軍的戰俘後,心中的不安與焦慮卻不斷地折磨着她。四月底見到羅博時,她的內心說不出是多麼激動。可惜那時父親已經有言再先——那小子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到羅博出發前來埃癸斯時,她的內心再度陷入失落與擔憂之中。終於,她決定不顧一切地趕到這裡來,再見羅博一眼。
“羅博,你現在有時間嗎?”宋曉瑜輕聲問道。
“有啊。怎麼了?”
“我們去划船,好嗎?”原本頗爲驕橫跋扈的宋曉瑜卻變得十分乖巧。
於是,他們跟旅館租了一條小舢舨,划向了月湖的深處。
位於沙漠邊緣的月湖周圍卻是綠樹成蔭,景色秀麗。但是宋曉瑜卻無心欣賞美景,心情沉重地說道:“我爸已經說了,不能再和你交往。”
“他沒有這個權力。”羅博立即說道,“真是可笑,一位在民主與自由制度下,高唱着人權與平等而當上總統的人,居然要限制女兒的交際。”
“我爸說你們家背叛了他。”宋曉瑜無奈地說。
“本來就沒有所謂的忠誠,何來的背叛?”羅博反問道。
他這一問,讓宋曉瑜無言以對。
像宋庭榮這種權慾薰心的人,向來自視甚高,別人有違其意志的行爲,在其眼中也就成了“不忠”與“背叛”。
“好了,你跑了幾千光年來這裡,不會就是爲了跟我說這些吧。”羅博以輕鬆的語氣轉移了話題。
宋曉瑜像個無知的小女孩一樣連忙搖了搖頭,然後低聲說道:“我放不下你,所以就跑來了。”
羅博馬上在臉上泛出開心的微笑。他總算是見識到眼前貌似的矜貴的姑娘對自己真誠的一面。
“要是你那總統老爸知道了,一定非常生氣的。那可就是‘龍顏大怒’哇。”羅博笑着提醒道。
“我只是來看你,又不是幹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你當然沒事了。可你會害了我的。”羅博故意說道。
“害你?”宋曉瑜又驚又奇地問。
“他總不能把你怎麼樣吧。一定會認爲是我混蛋,把你勾引到這裡來。他可是我的總司令,要幹掉我可是舉手之勞。”
“不會的,我爸爸不是那種人。”宋曉瑜着急地說。
“開個玩笑了。當初要我認識你,還不也是他自己的主意。可是,現在倒好,你愛上我了,他卻反悔了。”
“我沒愛上你。”宋曉瑜大聲澄清。
“那你還跑到這裡來找我?”
“我只是說想你嘛,沒說愛你。”
羅博卻故作不懂,說道:“還不是一回事?”
“當然不是一回事。總之你別臭美了,我只是不想因爲大人的事影響到咱們的關係。”
“好好,我很感激你來看我。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我可沒什麼時間陪你了。”
“才見面你就要趕我走啊?”
“我不是這個意思。因爲我實在沒什麼時間陪你,工作真的真的很忙,所以一定要跟你說清楚。”
“我知道,你們要去打仗了,是吧。”宋曉瑜的口氣變得又擔心又失望。
“這個我不能回答你,作爲總統的女兒,你應該懂得保守秘密的。”
“那你走吧。我不打擾你了。”宋曉瑜顯得十分失落。
羅博笑了笑,說:“這回可是你趕我的哦。”
但他說完卻用力地划起槳來,驅動小舢舨朝月湖一角駛去。
“你要帶我去哪裡?”
“欣賞一下這裡的風景嘛。今天陽光明媚,你又打扮得這麼漂亮,我又是穿着海軍服,沒有理由不帶你這個可愛的情人泛舟的哇。”羅博高興地叫道。
寬廣的月湖上,和風輕拂,波光粼粼,鳥兒飛舞,好一幅和平浪漫景象。羅博駕着小船載着撐着陽傘的宋曉瑜,盡情地享受相見的歡樂,安度閒雲野鶴一般的日子。
羅博陪着宋曉瑜在月湖鎮玩了一整天。直到傍晚,一起吃過晚飯後,他把宋曉瑜送到桂香旅館的客房裡,才依依不捨地說:“好了,我得走了。再不回去,我可要違反軍紀了,我的‘蚩尤’號和弟兄們也會不高興的。”
宋曉瑜點了點頭。可是當羅博轉身往門口走去的時候,卻叫住了他。
羅博重新轉過身來,問道:“還有什麼事嗎?”
話音未落,宋曉瑜卻已經緊緊摟住他。
羅博雖然大感意外,但卻迅速而溫柔地將她擁入懷裡,並且毫不猶豫地,順勢獻上熱烈的親吻。
兩個人像春天裡因爲受潮而粘在一起的糖人,遲遲沒有分開。
良久,羅博停止了令人陶醉的激吻,溫柔地問道:“夠不夠?”
“不夠,我還要。”宋曉瑜甜蜜地說,接着又閉上眼睛,準備繼續享受羅博的熱吻。
羅博毫不吝嗇自己的嘴脣和舌頭,盡心地滿足對方。直到他感覺到時間實在不夠了,他纔不得不推開宋曉瑜。
空天飛機的四個電動熱噴氣引擎噴射出強大的氣流,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將羅博送往繁星璀璨的夜空之上。
兩千艘戰列艦、一千六百艘巡洋艦和一千艘後勤補給船,排列成嚴整的陣形,駐泊在行星埃癸斯的多條軌道上。
羅博匆匆趕到“蚩尤”號艦橋時,卻發現一個曾經令他討厭的人物坐在大副的控制檯前。
斯卡蒂•提亞西少校滿面春風,又得意又高興地向艦長報告:“報告艦長,國防軍少校斯卡蒂•提亞西奉命前來接替寥耀輝少校大副職務。”
羅博頗感意外,但還是裝作若無其事地問:“寥少校怎麼了?”
“寥少校不幸患上急性闌尾炎,被緊急送回行星表面。周建德將軍命令卑職接替他。”
“也好,提亞西少校。”羅博無奈地點點頭,但他又發出了感慨,說道:“整個‘海格力斯’號的團隊,就剩你我了。我一直很賞識你的工作能力。不過如今再度合作,醜話還是要說在前頭,我希望不要再發生什麼令人感到不愉快的事情。”
“明白,長官。”斯卡蒂識趣地回答。
“總司令官布隆伯格五星上將發佈作戰命令。”通信士官說着把圖像投射到艦橋空間裡。
國防軍五星上將埃裡克•馮•布隆伯格飽經風霜但卻威武嚴肅的形象立即呈現在第八和第九艦隊的全體官兵面前。
“士兵們,總統已經正式授權我發佈‘羽蛇神’作戰計劃。我們將前往遙遠的‘易’星域,再次爲我們的信仰和價值而戰。我要求你們和我一道,拋棄一切的塵俗羈絆,牢記我們的入伍誓言,奮勇作戰,擊潰專制主義敵人,奪回‘易’行星,爲死去的弟兄報仇雪恨。現在,我命令,按照既定部署,全體艦隊啓航!祝我們榮歸!”
通信頻道里傳來了艦隊司令的命令:“各分隊散開陣形!”。
接着又是分隊指揮官的命令:“散開陣形,加速,準備進入阿庫別瑞航行。”
四千六百艘各式艦船,噴射出萬道絢爛焰光,奔向遙遠的深空的戰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