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太子的落馬

與無數攻防行星的指揮官一樣,特蕾莎•奎勒上將習慣性地飄浮在舷窗前,欣賞她所守衛的行星。

從太空中俯看,“亞特蘭蒂斯”行星表面中部盡是相互攪動的紅色和黑色的流體,其間電光與火焰頻頻閃動,景象恐怖,甚至令觀者感到邪惡。也正因如此,星球兩端的白色區域更顯得平和、純潔。

塗着各種顏色鮮豔的工程標識的“波塞冬”聯合船廠,展開雙臂,伸出虛空,拱衛着這個“地獄裡的天堂”。

能夠榮膺英仙星際聯邦國民警衛隊唯一的女上將,特蕾莎•奎勒有着不凡的智慧和過人的勇氣。作爲“柏拉圖”星域的指揮官,原本她除了整個“波塞冬”聯合船廠,還擁有強大的國民警衛隊第十艦隊。可是現在,除了船廠本身,和一些在艦隊大作戰中幾乎可以忽略的零散小戰艦外,就沒有什麼可用的兵力了。就連原來駐守聯合船廠和各個空間站的星際陸戰隊,早先也被如數抽調到“埃癸斯”行星參與大會戰。

奎勒一直很擔心敵人趁此機會進攻“亞特蘭蒂斯”行星和“波塞冬”聯合船廠。雖然“埃癸斯”星域的捷報很快就經由無人通報艦送達,但同時另一條有關帝國逃脫艦隊去向的情報反而加重了她的憂慮。

所以,當無人偵察船和探測器在“柏拉圖”恆星的日鞘之外發現新羅馬帝國的艦隊後,奎勒當機立斷下令撤走行星系統裡所有空間站的人員,並儘可能地把上面的物資運到聯合船廠上,然後毫不猶豫地炸燬。

女將軍的策略看似很簡單。敵人是在戰場上逃走的,而且他們的後勤補給艦船都被摧毀,以行星“埃癸斯”到“亞特蘭蒂斯”的距離推算,其能源供給一定會出現困難。因此她果斷地選擇了堅壁清野的戰略。

現在,時間已經差不多了,接下來要做的就是把“波塞冬”聯合船廠分解成“波塞冬”聯合艦隊!

與戰鬥無關的平民和工人很快就紛紛搭乘空天飛機撤離船廠,返回到“亞特蘭蒂斯”星地面。不必要的設備、結構件和物資被分離到特定的軌道上。星際陸戰隊員和民兵穿上太空戰鬥服,進入崗位啓動各個模塊的戰鬥程序。

隨着一聲令下,巨大的環狀空間站開始產生分裂,繼而各個分裂開來的模塊上的姿態控制器迅速運作,使其逐漸分離。很快,聯合船廠就變得支離破碎。分解開來外形各異的戰鬥模塊分佈在“亞特蘭蒂斯”行星的同步靜止軌道上。

不消一小時,“波塞冬”聯合船廠順利分解成數量高達一萬零三百五十七個戰鬥模塊。

“好極了!馬上進行戰鬥編隊!”特蕾莎•奎勒上將對船廠的分解動作十分滿意,趕緊下達進一步的命令。

上將所在的戰鬥模塊爲編號“三叉戟”001號。這個模塊的規模相當巨大,呈箱形的船體長達三十千米,寬三千米,高五千米,體積上比聯邦國防軍和帝國軍任何一艘現役戰艦都要大。平時,它是整個聯合船廠的指揮和控制核心;戰時,則是戰鬥力最強大的模塊。

它那看似平常無奇的艦體表面下擁有超過兩萬座定向能武器,五千座電磁炮和六千個導彈發射管。而且它彈藥和能源儲備非常充足,可以進行持久的高烈度戰鬥。相比現役的軍艦,唯一的劣勢在於防護能力與其火力不相稱。“三叉戟”001號外殼只有一層與“名將”級戰列艦相同的陶瓷合金裝甲,電磁防護罩的功率也只是比“名將”級稍強一些,達不到新入役的“神話”級水平。

並且,劃時代的“空間風暴”戰術降臨,沒有配備“阿庫別瑞”引擎的“三叉戟”001號乃至整個“波塞冬”聯合艦隊顯然會在接下來即將發生的戰鬥中更加被動。

特蕾莎•奎勒上將很清楚,自己麾下這支沒有裝備“阿庫別瑞”引擎的艦隊面臨的不利境地。因此,她接通與地面的通訊,毫不含糊地向“亞特蘭蒂斯”行星地方政府和議會表示聯合船廠無法承擔保衛責任。

“我馬上指揮我的艦隊撤退。因此,一旦帝國軍兵臨城下,我建議你們應馬上宣佈行星不設防,接受敵人的管治。只有這樣,才能使行星免受炮火的傷害。而且你們還可把‘蘇格拉底’基地儲存的一千萬單位的金屬氫獻給敵人,改變他們的印象。”

頓時,地方官員和議員都被她這一番話激怒了,紛紛抗議。有人氣憤叫道:“將軍,這樣不戰而逃簡直是在侮辱整個英仙星際聯邦!”

奎勒似乎不打算在這些政客身上浪費口舌,平靜地迴應道:“所有民兵都已經被我調到船廠上來,你們根本無力抵抗敵人。我必須馬上撤退,以保全整個船廠。”

話一說完,上將就切斷了通信。較早之前,她還設想了一個相當複雜的防禦計劃。但她又不是第一天跟這些官僚打交道,很清楚這些傢伙只會呈口舌之能,一旦自己率艦隊撤退,他們必然信心崩潰迅速投敵,所以乾脆就拋下他們,實行另一套計劃。爲了使行星的管理者更加絕望,奎勒還把周圍空間駐泊的民船如數帶走,就連地面上大多數公用空天飛機也被她下令摧毀,使得地方權貴們插翅難飛。

唯一被她留下的只有守備“蘇格拉底”基地的一百名星際陸戰隊。不過這批人是上將特意部署的,他們將在接下來戰役中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很快,龐大的“波塞冬”聯合艦隊便開拔,以鬆散的陣形加速遠離行星“亞特蘭蒂斯”。

“長官,我們這樣做真的能打敗新羅馬帝國的入侵嗎?”

手下大膽地向特蕾莎•奎勒上將提出質疑。但他們很快就得到女將軍充滿必勝信心的回答:

“我們將全殲敵人,創造歷史!”

“我們將全殲敵人,創造歷史!”

同樣的話也迴盪在新羅馬帝國軍人的耳邊。

戰列艦“林彪”號的戰術指揮中心裡,“毛•澤•東”分艦隊司令官李敬先中將躊躇滿志地向部屬進行動員。

儘管兵力上的對比很懸殊,然則雙方指揮官都表現出必勝信心。其實他們內心都很清楚自己是在孤注一擲。

無人偵察船回報的情報證明了原先的推斷,英仙星際聯邦的指揮官分解了“波塞冬”聯合船廠,並且正在全速離開“亞特蘭蒂斯”行星。不過,聯邦自己摧毀了“柏拉圖”恆星系統裡的所有空間站的行爲,讓李敬先倍感失望。因爲他這支逃亡的艦隊已經被逼到了近乎山窮水盡的地步。

看似威武雄壯的艦隊能源就快枯竭,無論是超光速飛行還是激烈的戰鬥都難以維持。李敬先搶奪各個空間站金屬氫能源的目標落空,他只好採取節約的措施,在進入“柏拉圖”恆星的日鞘後,以反作用推進方式逼近行星“亞特蘭蒂斯”行星。

帝國軍這一行爲更加證實了特蕾莎•奎勒上將之前的推斷,敵軍能源不足。她迅速改變原來的部署,下令聯合艦隊減速,以千分之一的光速遠離“亞特蘭蒂斯”行星,背向敵軍而去。

人類標準時間2920年4月13日十七時許,經過兩天的反作用推進航行,新羅馬帝國中央艦隊“毛•澤•東”分艦隊終於逼近“亞特蘭蒂斯”行星的同步軌道。

自己親率大軍壓境,敵軍果然風聲鶴唳,逃得遠遠的。李敬先不免十分得意,下令道:“給‘亞特蘭蒂斯’行星當局發出最後通牒:生存還是毀滅,他們自己決斷。”

電報剛一拍發出去,英仙星際聯邦行星地方政府便向帝國軍宣佈投降,並稱願意獻出“拉丁”地區“蘇格拉底”基地的一千萬單位的金屬氫。

李敬先將軍生平第一次征服了一顆人類行星——而且是兵不血刃——於是他興高采烈地準備搭乘空天飛機登陸“亞特蘭蒂斯”行星。那樣一來,他也將是有史以來第一位以勝利者身份踏上英仙星際聯邦行星的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將軍。

分艦隊第三支隊指揮阿道芬娜•施坦梅茲上校的作戰參謀安納託利•謝林斯基少校,強烈反對將軍這麼做。他進言道:“您應該留在艦隊中,防止敵人艦隊殺回來。讓星際陸戰隊接管‘蘇格拉底’基地,再出動所有空天飛機,把金屬氫運回艦隊。這樣才比較妥當。”

“你的話很有道理,少校。”李敬先贊同道,但他接着得意地說,“實際上我已經派出星際陸戰隊了和空天飛機了。可是我必須親自到行星上受降,這可是一份至高無上的榮耀,是元老院與羅馬人民賦予的神聖職責。”

“長官,敵軍艦隊離我們只有不到十個天文單位。雖然他們沒有‘阿庫別瑞’引擎,可一旦他們殺回馬槍……”

謝林斯基少校的通信被切斷,取而代之的是阿道芬娜•施坦梅茲上校。

“長官,請原諒下屬的多心,但我也請您認真考慮一下自己的安全。”女上校平靜地說道。

“施坦梅茲上校,我一定要登上‘亞特蘭蒂斯’行星。”李敬先堅定地說,然後就切斷了通信。手下的謹慎和憂慮讓他感到不快。他自己也很清楚敵人逃跑得並不遠,而且還佔有兵力與火力上的優勢,可是一支工人操縱的武裝商船隊又能怎麼樣呢?

李敬先這個新羅馬帝國“貴族”眼裡,根本就瞧不起這些已經在逃跑路上的“非正規軍”。

伴隨着氣勢恢弘、旋律激盪的《毛•澤•東進行曲》,“林彪”號戰列艦的首席空天飛機“913”號,優雅地降落在“拉丁”區北部的“蘇格拉底”基地機場上。“亞特蘭蒂斯”行星地區市行政和議會領導人都到場迎候。

身着白色海軍禮服的李敬先在一羣身着黑色制服的星際陸戰隊員護衛下走出機艙。作爲第一個在戰時成功侵佔並登上英仙星際聯邦領土的新羅馬帝國將領,李敬先興高采烈,意氣風發。他竭力抵抗着重力帶來的不適和衰弱,以征服者的高傲,逐一接見被征服者。

第四個受到他接見的人,是一名身着英仙星際聯邦國民警衛隊軍官禮服的中國男子。他以標準的聯邦軍禮向李將軍敬禮,並大聲報告:

“英仙星際聯邦國民警衛隊少校馮白山向您報告,將軍。同時我現正式告知您,您和您登陸的這些部屬已經全部落入我們的包圍圈,請您即刻投降。”

“哦。”李敬先報以得意的嘲笑。

對方一臉勝券在握的神情並不能讓他感受半點的危險,相反來自先期登陸施行佔領的帝國軍星際陸戰隊的報告反而堅定了他的信心。帝國軍陸戰隊已經搜查了整個“蘇格拉底”軍事基地,他們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基地剩餘的一百名聯邦國民警衛隊官兵也相當配合,如數奉上基地所有物資。

“將軍,我確信您的笑容是裝出來的。”馮白山少校奸詐地笑道,“一千萬單位的金屬氫都被我們裝上了****,直接由我的意識控制。您現在可是站在一個超級炸彈上,同時也站在一個超級引信前。”

話音一落,在場的人都嚇了一大跳,尤其是英仙聯邦自己的官員。新羅馬帝國軍陸戰隊員迅速將武器對準馮白山。

李敬先趕緊示意手下放下武器。作爲帝國的高幹子弟,帝國軍的指揮官,他清楚馮白山所言非虛。

憑藉着最新的生物科技,人類已經能夠成功地利用大腦產生的意識來連接生物計算機,而且它們之間的聯繫是目前還無法被幹擾和破譯,因爲它們的核心原理是量子通信與非線性編碼。現在只要馮白山願意,隨時可以引爆所有金屬氫,和李敬先這一干帝國軍炸成星際塵埃。在終止那些生物計算機對那些恐怖的激光引信的控制進程前,殺死馮白山反而會立即引發爆炸。

但很快,李敬先就顯得臨危不懼,自信地說道:“馮白山少校,我不認爲你有膽量引爆這一千萬單位的金屬氫。”

2018年五月第一次“易”星域會戰前期,帝國軍自己在太空中引爆“奧林匹斯山”號補給艦上的一萬單位金屬氫,就造成無比震撼的效果。

如今這裡一千萬單位金屬氫總質量高達一億五千萬噸,如果同時被引爆的話,行星“亞特蘭蒂斯”必然會被削掉一大塊,就如同被咬掉一大口的蘋果。除此之外,行星還將被推出原來的軌道,甚至被徹底撕裂破碎,並進而導致整個“柏拉圖”恆星系統的重力場急劇改變,引發嚴重的宇宙災難!

然而,馮白山的話充滿無情的冷酷:

“‘亞特蘭蒂斯’行星千萬父老和我都很榮幸能與您共赴末日,將軍。”

見他視死如歸,更把“亞特蘭蒂斯”行星和其上的上千萬人民的生死置之不理,恐懼與震驚立即涌上了李敬先的臉面。

“李將軍,您和登陸的部屬都是我們的人質。請您命令他們接受我們的指揮。”

李敬先略加思索便只好表示同意。對方這種比二十一世紀初極端****還要極端和恐怖的手法完全壓住了他那高傲與自大的心。不過他還是要逞強一下自己的嘴上功夫,對馮白山說道:“你就是抓到我也不可能對我方太空中的艦隊產生任何影響。”

馮白山卻毫不猶豫地迴應他:“李將軍,我當然知道就算我把整個‘亞特蘭蒂斯’行星炸掉,也不可能擊敗你們的艦隊。”

接着他又以一種調侃的語調說道:“可您也應該知道,能夠俘虜到您這麼有名氣和高貴的新羅馬帝國將軍,是我莫大的榮譽。當然,您也不必難過,畢竟我可是用‘亞特蘭蒂斯’行星上一千多萬父老鄉親的性命來當籌碼的,完全超過您的身價。”

對他的話,李敬先報以苦笑。他完全沒料到自己會落到如此田地。

不稍片刻,登陸的新羅馬帝國軍陸戰隊員便如數投降,進入“蘇格拉底”基地的監獄。

李敬先中將的被捕,使太空中的“毛•澤•東”艦隊陷入羣龍無首的危險境地。

原本根據組織原則,“林彪”號戰列艦艦長恩古瓦比•塞科上校兼任第一分隊指揮,默認接替李敬先的職責,命令艦隊改變軌道,準備以炮擊地面居民區的警告要挾聯邦交出李敬先。可是參謀長哈爾特•貝克曼上校卻與第三分隊指揮阿道芬娜•施坦梅茲上校站在一邊,反對他的命令,並且要求立即拋下李敬先,離開“亞特蘭蒂斯”行星前去與姜子鉞的“鄭和”艦隊會合,再圖營救行動。

就在指揮官們在無線電中爭論不休之時,並沒有跑遠的聯邦“波塞冬”聯合艦隊迅速調轉艦首,以接近半倍光速的最高反作用推進速度猛撲過來。

特蕾莎•奎勒上將計算得十分精準,或許說她的計謀極爲成功。此時她的對手內外交困,指揮官們意見不一,相互不服,而且其能源也將近枯竭,是逃是戰都是艱難的選擇。

旗艦“三叉戟”001號發出充滿必勝信心的電明碼無線電信息:

“勝利女神正在朝我們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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