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元老們自身而言,恐懼的深度不在於下面死多少人,而是他們選出來的獨裁官的殺人傳統竟都是從帝國的權力頂層開始的。即使是對於元老,只要擁有清晰的理由——違法亂紀,甚至不道德,都可以被獨裁官處決。
胡金波受命任獨裁官前也是像汪澤仁一樣擔任第一元老兼任帝國執政官,但他“統領元老院與羅馬人民一切權力”後立即下令逮捕並審訊了其他八名元老,隨後以職務犯罪等“人民厭惡”的罪名處決了當中的兩人。
魏克特時代,四位元老和十三位候補元老被殺。
由於前兩任劣跡斑斑,2890年被改革派控制的元老院就遲遲不肯做出“終極決議”,任命不二人選杜義敏。直到最後關頭,保守派在“預備表決”中作出保證,新獨裁官只專注於戰場,“絕不借機牽涉政治鬥爭”,改革派才同意通過“終極決議”。
但是杜義敏上臺後則馬上“背信棄義”地幹掉了改革派五名元老和超過一半的候補元老。這些人即是汪澤仁承其衣鉢的政治前輩。
2890年危機之下的政治鬥爭中,改革派在軍中的缺乏勢力,結果幾乎全軍覆沒。但是現在,保守派仰仗的軍官陣亡的陣亡,失蹤的失蹤,中央艦隊和邊境艦隊剩下的兵力,已經被忠於改革派的將領主導。
軍中政治上中立的軍官,多數也因爲保守派壟斷了大部分國計民生資源,並造成分配不均、官場腐化、社會失衡而對其感到不滿,而向銳意革除弊端、推進民福利與社會公平的改革派靠攏。
況且巴登布羅克元帥和中央艦隊主力在“埃癸斯”行星被殲滅,保守派已經無所依靠。忠於改革派的軍官卡里奧斯上將掌握的着至關重要的邊境艦隊。另一位由汪澤仁提拔起來的大英雄,姜子鉞正率領艦隊班師,無往不勝的他無疑會成爲汪澤仁手中的最鋒利的寶劍。
所以,有充足的理由相信羅基和她的保守派害怕汪澤仁。他們認爲改革派一定會借戰事爲三十年前的大清洗報仇雪恨,一旦任命汪成爲獨裁官,很可能也宣佈了自己的死期。
作爲“矛盾與悲劇的結合體”,元老們對獨裁官卻是愛恨交加。“獨裁官”是一把充滿魔力和危險的雙刃劍,它由元老們打造,在滅敵一千時卻也自傷八百。元老院與羅馬人民歷史上充滿了戰爭與災難,但卻只在三次國家到了最危險關頭才任任命了獨裁官,可見元老院本身對其極爲慎重。
但是他們又不願意從根本上放棄這個制度,曾有人提出議案要求修改憲法廢除獨裁官制度,卻很快就被否決。因爲面對一把威力巨大的利器,自大的人們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利用它來殺敵,而不是馬上想到被敵人拿來殺自己。
無論信奉何種政治理想,元老院裡的人都會把獨裁官視若政治鬥爭的終極王牌,予以保留,並待機奪取。
方纔羅基“不給力”的反對發言,無疑又讓汪澤仁的朝勝利邁進了一步。
第一元老寶座左邊的元老費爾南德斯•阿斯圖裡亞,不急不燥地站起來投票並陳述:
“元老費爾南德斯•阿斯圖裡亞反對任命汪澤仁爲獨裁官的提名,拒絕通過‘終極決議’。目前,敵軍是否具有全面入侵的企圖和能力,尚未明朗。而且,姜子鉞上校已經率領‘鄭和’艦隊從敵國境內勝利返航,正全速趕回來加強首都防禦。首都行星乃至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全境安全形勢並非元老汪澤仁所言之危急。基於以上理由,元老費爾南德斯•阿斯圖裡亞認爲當前正常運作的軍事保民體系足以保障首都和全境安全,無需任命獨裁官率領元老院與羅馬人民轉入戰時體制。”
阿斯圖裡亞以近乎標準的發言模式和用詞完成他的投票陳述。然後,作爲反對者,他話說完即坐回元老寶座,同時也看了今天大爲失常的羅基一眼。在阿斯圖裡亞心中,汪澤仁突然正式提出“終極決議”也好,格林傑德•羅基表現失常也好,汪澤仁的獨裁官大夢必定破產。
保守派元老畢竟佔有票數上的優勢,雖然帝國形勢趨於傾頹,可是他們始終一條心,會集體反對提名,拒絕通過“終極決議”,挫敗汪澤仁一夥的陰謀。
隨後,其他元老依次投票發言。如之前所預料的,保守派的劉銘沁、舒梅特琳•馮•達姆斯坦都投了反對錶,並陳述了與阿斯圖裡亞近似的理由。
不過出人意表的是李仲坤,身爲保守派元老,他竟然投了贊成票。當他鎮定自若地表示贊同並陳述與汪澤仁相近的理由時,所有人都大吃一驚。會場的氣氛迅速凝固,使人感受到異常緊張。
由於依次序,李仲坤在改革派的巴爾德爾•布萊克特和阿杰利娜•克里斯托夫洛芙娜•烏里揚諾娃之後投了贊同票,使元老院對“終極決議”的表決形成四贊成票對四反對票的均勢。
按元老院議事傳統本應處於第八位投票發言中間派別元老,易卜拉欣•本•阿卜杜勒-阿齊茲,因爲羅基的搶先,現在變成最後投票發言,並且舉足輕重。
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集在阿卜杜勒-阿齊茲身上,老態龍鍾的他緩緩站起來,說道:“元老易卜拉欣•本•阿卜杜勒-阿齊茲反對通過‘終極決議’,拒絕執政官汪澤仁的‘獨裁官’提名。”
羅基臉上緊繃的皺紋馬上鬆馳開來。
阿斯圖裡亞微微一笑。
劉銘沁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情。
達姆斯坦則鄙夷地瞟了汪澤仁一眼。
布萊克特一臉失望。
烏里揚諾娃則輕輕地吁了一口氣
李仲坤錶情平靜。
站在議事大廳中央銀河系圖案之上的汪澤仁,朝阿卜杜勒-阿齊茲微微頜首。大庭廣衆之下,這個神秘的小動作也許會引起很多人懷疑他們之間存在着某種默契。
阿卜杜勒-阿齊茲陳述的理由跟阿斯圖裡亞是一樣的。這位主宰着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司法大權,同時也是國家情報系統的*****,相信自己的判斷:形勢雖然危險,但遠未到了必須祭出“獨裁官”這一劑可怕的“毒藥”。
汪澤仁的獨裁官夢又一次被挫敗,只不過這一次失敗的償試似乎驗證了對手陣營似乎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元老院緊急會議最終沒有通過“終極決議”,拒絕了執政官汪澤仁出任“獨裁官”的提名。保守派元老還利用票數上的優勢,拒絕授予執政官汪澤仁更大的軍事實權。
但出於對“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安全的責任”,還是投票通過了另外預定的決策,命令行星“拜占庭”周邊星域的戰鬥艦只向首都集結進行防守,讓中央艦隊和邊境艦隊抽調艦隊前來支援,把遠航訓練的新艦隊“愷撒”分艦隊調回首都。
不過,所有這些都只能算是安撫“新拜占庭”行星人民恐慌情緒的表面措施。
到了這時候,位高權重的元老們才發覺,隨着“三頭狗”作戰的慘敗,中央艦隊主力覆沒,整個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全境陷入了無兵可調的境地,尤其是首都“新拜占庭”行星,早已門戶洞開。
結束緊急會議回到樞密院的汪澤仁召集了他的心腹干將,商議對策。
“我沒有想到李仲坤居然投贊成票。”儘管事情已經過去,可是汪澤仁回想起來仍頗感意外。
“而且他們竟然也把姜子鉞和他的艦隊返航當成反閣下對提名的重要理由。”樞密院首席幕僚君特•費施爾也感到意外。
“這個我有料到。可是以姜子鉞和‘鄭和’艦隊的兵力很難保障首都的安全,而且時間上還不知道能否來得及回防。無論我們怎麼爭鬥,敵人的威脅始終越來越大。現在‘新拜占庭’可是無比空虛,根本阻擋不了敵軍任何級別的進攻。”此時的汪澤仁很是擔心。
“閣下,卑職以爲,當前敵軍實力不清,企圖不明,我軍各位艦隊都難以及時回防。您是否需要考慮元老院和國家機關的轉移?”宣達官迪戈•加託提出建議。務實的他搞不明白元老院和執政官既然清楚首都難保,卻不盡早做好準備避開敵軍鋒芒。
沒想到女財務官潘冬青立即憤怒地斥責道:“加託公,你這是慫恿閣下作出令元老院與羅馬人民蒙羞的下流行爲。”
汪澤仁揮手示意潘冬青不要責備同僚。
迪戈•加託雖貴爲帝國宣傳部長,但卻不是候補元老,沒有權限參加剛纔的緊急會議,暫時不知會上詳情。而且他是從地方行星調任到樞密院,時間也不長,不瞭解元老院視“轉移”、“撤退”爲漠大恥辱的傳統。
數百年來,新羅馬帝國遭遇過無數的大災大難,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可是元老院始終堅持守在“新拜占庭”行星地面。元老就任誓詞中最著名的一句便是:
“堅守大地,掌控海洋與天空,乃至宇宙!”
而且根據憲法,元老院自身無權決議自己和像樞密院、國民議會等國家重要機關撤離首都,只有危機時刻下統領元老院與羅馬人民一切權力的獨裁官,才能下令國家重要機關轉移和撤退。
“閣下,我的意思是做好準備,我也清楚元老院和您都沒有這個權力。”加託對自己的提議作了進一步解釋。
汪澤仁點點頭贊同道:“加託公,你說得對,我們必須做好準備。我現在非常想知道姜子鉞和他的‘鄭和’艦隊到達了哪個位置。”
新任的軍事保民官克勞蒂婭•薩達維上將報告道:“閣下,姜子鉞的報告裡沒有講他具體的位置和返航路線。通報艦是從星際行星‘易’出發的。”
“這個小子越來越不像話了。”汪澤仁不滿地叫道,“明知道聯邦派艦隊迂迴攻擊首都,卻還不趕快回來保衛元老院與羅馬人民。”
大家對執政官的怒氣都不敢作聲。這些人都文治官員,即使是穿着軍裝的薩達維,雖然貴爲女將軍,也不過是被前線官兵戲稱爲“屁股艦隊司令”,因爲相當於國防部長的帝國軍事保民官並無軍權,且是文職軍人出身,更像是個官僚而非軍人。
就在這時,樞密院秘書處發來通信視頻。秘書處是兼任執政官私人助理的奧托•貝特曼主管的。但貝特曼稍早前離開“新拜戰庭”前往“伊謝爾倫”,代表汪澤仁秘會邊境艦隊司令卡里奧斯上將。
暫代主管多米尼克•普萊斯滿臉歡喜地說道:“閣下,還有樞密院諸公,我們的英雄姜子鉞,又鬧出緋聞了,現在幾乎所有的媒體都正瘋狂地的報道這件事。”
“怎麼回事?”汪澤仁和他的同黨幾乎異口同聲。
“根據消息來源‘帝國八卦陳’公司稱,姜子鉞昨天於東部時間率領艦隊勝利回防首都,但他們的狗仔隊昨天晚上拍到他跟女友在軍人招待所開房的照片!”
隨後全息影像顯示出數幅圖像,不過卻都是背影,而且因爲處於冬天,圖像上的人穿戴很嚴實,看不清真實特徵。只是熟悉姜子鉞的人看來,身着黑色軍大衣的男子看起來很像姜子鉞。唯一能判定的是那個大雪天仍然穿着格子超短裙的女子留有一頂波浪形的金色長髮。
“這根本證明不了什麼。”汪澤仁說道。
“閣下,下面的纔是證據。”多米尼克•普萊斯接着播放了一段娛樂新聞視頻。
視頻上,花枝招展的女主持人興奮地向觀衆介紹道:“就在東部時間十一時左右,記者採訪到了被暴出昨晚與凱旋的功勳英雄姜子鉞開房過夜的女兵的同事,這位同樣工作于軍部公共關係科的女軍官表示,這名女兵向同事承認了昨晚的約會。經記者多方打聽,這名女兵名叫丹娜•琪拉•龐帝克……”
“夠了!”汪澤仁憤怒地叫道。
多米尼克•普萊斯趕緊終止了視頻播放,驚恐地問道:“閣下,要怎麼處理這些報道?請您指示。”
“多米尼克,你不用擔心,若有媒體就此事採訪樞密院,也只會來找我。”宣達官迪戈•加託笑着說道。
“怎麼回,薩達維將軍?”汪澤仁不滿地盤問他的軍事保民官。
克勞蒂婭•薩達維大感意外,回答道:“這個事情卑職也不清楚。今天早上我是直接來元老院參加會議,沒想到軍部公共關係科的人員會和前線軍官就暴出這種事。”
“我不關心他們的私人關係,可是姜子鉞二十日還在‘易’行星,他派來的無人通報艦今天凌晨才抵達‘新拜占庭’,怎麼他和他的艦隊昨晚就回來了?!他的艦隊跑得比無人通報艦還快?而且回來了,竟然也不來向元老院和我報告!”汪澤仁顯得非常惱怒。
因爲汪澤仁根本搞不清楚他那個寄以厚望的姜子鉞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照正常程序,姜子鉞既然率領“鄭和”艦隊回到了“新拜占庭”行星,要向元老院和執政官保告,但是他沒有遵守組織紀律,而是跑去和情人鬼混,實在是“大逆不道”。
面對首領的憤怒,只有迪戈•加託還一臉輕鬆,他微笑着對汪澤仁說:“閣下,能跑得比無人通報艦更快的只有無人通報艦。不過,卑職個人倒對姜子鉞上校的生理能力非常感興趣。一個男人在失重的太空和頻繁的超光速航行狀態中,呆了四個月,居然一回到地面就可以陪女友去開房,這恐怕只有超人才能做到啊。看來我們的英雄真是超凡脫俗啊。”
“加託公,現在不是說笑的時候。”君特•費施爾趕緊制止加託那近乎肆無忌憚的發言。
“你要說什麼,迪戈•加託,直接說出來,不用拐彎抹角。”汪澤仁說。
迪戈•加託,這才一改剛纔不甚爲不恭的態度,嚴肅地講:“閣下,姜子鉞與‘鄭和’艦隊回到‘新拜占庭’行星不正是一種保障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最好方法嗎?民間媒體暴出姜子鉞的私生活,正好昭告天下,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大英雄,已經率領艦隊駐防‘新拜占庭’。因此,無論是安定民心,還是震懾敵人,這個事情應該儘可能被宣傳。”
經加託這麼說,汪澤仁這時也茅塞頓開,臉上覆雜的表情也轉爲平靜。他贊同道:“你說得對,加託公。你有具體的方案嗎?”
“已經有了。”加託得意地說道:
“首先我要召開新聞發佈會,內容是講明敵人將進攻我們‘新拜占庭’的形勢。很多媒體必然會要提問我們如何防守,並且還會特別提問姜子鉞是否回來。到時候,卑職將竭盡畢生練就的忽悠功夫讓新羅馬人民相信英雄歸來,‘新拜占庭’行星固若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