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艘沿着“羅博”特遣艦隊進軍路線追趕而來的無人通報艦卻送達了一道令羅博震驚和不解的命令——終止“蘿蔔”反擊作戰,立即撤回“埃癸斯”行星!
“長官,怎麼回事?這個時候要我們撤退?”斯卡蒂•提亞西不解地問。
“命令裡沒有更詳細的說明。”羅博很不滿,也很無奈,他已經猜到問題的所在。
“布隆伯格五星上將和杜琪鋒將軍可是完全支持並同意您的反擊計劃……”
“命令是總統直接下達的。”羅博打斷提亞西的話,“我想宋總統庭榮是被之前姜子鉞與‘鄭和’艦隊圍攻行星‘安德洛墨達’給嚇壞了,而且她的女兒也不幸被俘虜了,想必讓他更擔心。”
“他不會是想同帝國媾和,然後救他女兒吧?”斯卡蒂•提亞西不但驚訝,還顯得憤怒。
“有這種可能。不過我相信更大的可能是他內心的恐懼。”羅博沒有再說下去。
在他眼裡,宋庭榮只是個政客,不是具有戰略眼光的政治家。
宋庭榮上臺後發起了規模宏大的“秦始皇”作戰,但最後以失敗收場。重啓布隆伯格等老將後好不容易在新近的“埃癸斯”行星殲滅了新羅馬帝國中央艦隊主力,卻萬萬沒料到後方空虛,被那個“神一般”的姜子鉞鑽了空子,接連襲擊了數個行星,把首都“安德洛墨達”圍困了數日,並大肆洗掠了周圍空域,更把他的寶貝女兒宋曉瑜抓住了,還摧毀了“亞特蘭蒂斯”行星,致命數千萬國民流浪太空。
國民並不瞭解“埃癸斯”星域大會戰勝利的重大意義,但卻深刻體會了敵軍艦隊襲擊帶來的恐懼與破壞。可以說,聯邦國防軍在“埃癸斯”前線的勝利光芒,完全被後方失敗的陰影給蓋住了。選民們對他們選出的領導人的無能感到失望。榮庭榮和他的政府因此遭受了巨大壓力。
實際上,經“埃癸斯”一役,新羅馬帝國軍已經孱弱不堪。如果“蘿蔔”反擊計劃順利進行,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將消滅帝國軍的殘餘,畢其功於一役,完成英仙旋臂星際人類世界的統一大業。這前後方受襲帶來的種種困擾都將一掃而光,身爲聯邦總統、人類自由世界領袖的宋庭榮也將彪炳千秋!
想到這裡,羅博禁不住對斯卡蒂•提亞西說道:“宋總統錯過了彪炳青史的機會。”
“請恕卑職冒犯,您應該是認爲宋總統庭榮缺乏成爲統一大業領袖的資格吧。”斯卡蒂•提亞西大膽地說道。
羅博驚訝地看着她,沒想到眼前這個冷酷的女人卻是如此瞭解自己。但他轉而分析道:“宋總統庭榮下令終止‘蘿蔔’反擊作戰,我認爲唯一理由是這項作戰計劃並沒有得到他的批准。當時我和羅孝琛可是費了很大口舌才說動布隆伯格五星上將,把‘蘿蔔’反擊作戰當成‘埃癸斯’防禦計劃的延伸部分,以戰役反擊的名義進行。想必宋總統發覺原來是一場戰略大反攻,而且沒有經他批准就擅自發動,他肯定非常不爽,下令終止。”
“長官,接下來我們要撤退嗎?”
斯卡蒂•提亞西的問題很直接也很現實,因爲“蘿蔔”反擊作戰計劃已經撤銷,意味着布隆伯格五星上將不會率領國防軍艦隊如期對“伊謝爾倫”和“太極”兩個行星發動進攻,整個“羅博”特遣艦隊也就成了真正意義上的“孤軍”,深陷敵國大後方。
羅博沒有馬上回答,而是問道:“斯卡蒂,你認爲呢?”
“繼續佔領‘阿瑟嘉德’行星一段時間,擴大我們的影響力。”斯卡蒂•提亞西毫不猶豫地回答,“雖然周邊星域的設施和物資都被毀掉,但是我計算過了,我們艦隊補給充足,加上今後在行星上徵集的能源和物資,足夠我們維持半年左右的作戰。倘若我們能夠解放‘阿瑟嘉德’行星三個月以上,將給敵國造成嚴重影響。”
“在我們聯邦國軍,也能造成重大影響。”羅博補充道,他很高興冷豔的下屬和自己想到一塊。
“可是這樣做的話,抗命不遵的風險也是很大的。”提亞西提醒道。
“沒錯。而且敵人也不會善罷甘休。不過,我已經想到一個該以什麼理由和什麼方式繼續留在敵後作戰。”羅博充滿了自信。
“我相信長官您能帶領我們再度獲得勝利,奇蹟般的勝利。”斯卡蒂•提亞西對羅博也充滿了信心。但接着,她卻突然問道:“長官,您就一點也不擔心宋曉瑜小姐嗎?”
這個意外的問題令羅博有些措手不及,他遲疑了一下才回答道:“二十六號接我偵察船帶來的敵方情報,我才知道宋曉瑜被敵人抓住了,開始我是有些擔心。可是想想我自己在帝國軍戰俘營的經歷,我就很放心。以曉瑜那種身份,敵軍沒有不優待的理由。”
末了,他嚴肅地說:“斯卡蒂,不用去理會我們控制不了事。既然要長久佔領‘阿瑟嘉德’行星,那麼我們還有很多工作要做。召開通信會議,我要宣佈新的計劃。”
“是,長官。”
人類標準時間2920年4月29日,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上校羅博,終於登上了他戎馬生涯的又一個高峰。他取得了一項可以被認爲超越父輩的戰績,率領“羅博”特遣艦隊兵不血刃地攻佔了新羅馬帝國腹地的行星“阿瑟嘉德”。
與英仙星際聯邦國防軍前兩次攻佔新羅馬帝國行星有所不同,這一回羅博和他的特遣艦隊是徹底佔領了“阿瑟嘉德”行星。儘管行星上有一億七千萬新羅馬帝國公民,可是他們缺乏軍隊,在帝國邊境艦隊撤離後,行星總督法瑞爾•伊克巴爾女士只好因循慣例宣佈行星不設防,順從地接受了聯邦國防軍的“和平進駐”。
由於行星地方政 府的積極配合,聯邦軍的進駐,沒有發生軍事動亂和流血衝突,這爲羅博上校和他的艦隊贏得了良好聲譽。
在特意舉行的所謂“阿瑟嘉德行星解放儀式”上,羅博站在總督府前高聳的臺階上,豪情萬丈地向下面的聽衆高聲宣佈:
“我的父老鄉親們,我感到無比榮幸,專制與集權的統治在這一刻被不可扭轉地終結。我們獲得了與生俱有的權力——自由與民主……”
羅博隨後承諾將在接下來的一個月裡開啓民主進程,舉行“聯邦式”的普選,選出新一屆行星政府和議會。
行星總督法瑞爾•伊克巴爾自然也配合着宣佈了時間表。
一向有“騎牆”作風的媒體因此給了羅博極高的讚譽。“阿瑟嘉德”行星上一些自稱“公知”的人甚至稱其爲“解放者”、“和平鬥士”、“千古名將”,對他不開一炮、不流一滴血便推翻集權主義統治並建立起民主制度的“功績”更是讚不絕口。
羅博對自己被當作“解放者”、“和平鬥士”十分得意,但他沒有止步不前。“解放儀式”剛一結束,他便對副手斯卡蒂•提亞西下令道:“立即下令派出通報艦回國報捷。要讓整個聯邦都知道我們的成功。”
接着他轉而對法瑞爾•伊克巴爾說:“伊克巴爾女士,我要求您派出所有公務通報艦,向帝國境內各處特別是“新拜占庭”行星傳播“阿瑟嘉德”行星解放的偉大功績,還有要專門強調你們是在姜子鉞與‘鄭和’艦隊一跑未發就逃跑,並且炸燬了太空中那麼多基礎設施。”
法瑞爾•伊克巴爾雖顯得很不願,不過她還是答應了,並迅速去佈置工作。
斯卡蒂•提亞西卻對元老院“委派”的總督不放心,她對羅博說道:“長官,讓行星政府公務船來宣傳,恐怕有些不妥。”
“不會。”羅博毫不猶豫地說道,“讓我們的船去宣傳很多人還會以爲是我們故意誇大的。其實不派也可以,民間傳媒那些對元老院一直很不爽的所謂‘公共知識分子’和‘民運人士’,自然會把姜子鉞與‘鄭和’艦隊落跑的事迅速撒佈。但他們說出的話更難令新羅馬帝國人民和元老院相信。讓伊克巴爾派船去傳達,才能起到證實的作用。”
“長官,您也是要打傳媒戰啊。”提亞西口氣中有些佩服。
“姜子鉞用傳媒信息欺騙了我,我也要利用這個搞臭他。所謂以其人之道還施彼身。”羅博對自己的策略非常滿意,也表現得相當自豪。
“那我們下一步準備怎麼做?這裡的形勢看來很穩定,我們還繼續進攻‘新拜占庭’行星嗎?”
“我們就先守在這裡。雖然我們上了姜子鉞的當,可是他既然放棄了‘阿瑟嘉德’行星,說明新羅馬帝國根本就缺乏兵力防守腹地的行星,只能重點防禦首都。現在殺過去只會遭到敵人以逸待勞的痛擊。經我們這樣一宣傳,元老院會坐不住的,一定會派姜子鉞和其他可以調動的兵力前來奪回‘阿瑟嘉德’,那時是戰是退可就完全掌握在我們手裡。”
“可是如果到時我軍撤退的話,在‘阿瑟嘉德’行星的所有努力可就白費了。”斯卡蒂•提亞西放不下到手的行星。
“斯卡蒂,‘蘿蔔’作戰計劃已經被總統撤消,我原先的宏圖大計已經沒法實現。所以,我必須改變策略,隨時應變,讓我們艦隊能在撤離新羅馬帝國境內之前,產生最大的影響,好讓總統府裡那個外行人明白什麼纔是專業,明白敵人做得到的,我們也一樣做得到。”
約二十四小時後,新羅馬帝國元老院便獲知了治下的“阿瑟嘉德”行星改旗易幟。
讓這些高傲的帝國掌權者更加惱怒的是,他們剛剛宣佈大勝歸來的英雄姜子鉞與“鄭和”艦隊,竟然未發一炮便拋下一億七千萬羅馬人民,毀掉周邊空間設施,逃離了“阿瑟嘉德”行星,現在還不知所蹤!
而且,更糟糕的是,由於沒有及時封鎖——其實也無法封鎖消息,元老院治下的羅馬人民已經知道了“阿瑟嘉德”行星淪陷,他們敬仰的大英雄竟也不戰而退,放着大批同胞淪陷敵手不理。
很快,整個“新拜占庭”行星社會例陷入驚慌不安的情緒當中。
壓力不僅源自敵人入侵,危機似乎正在深化。
元老院早前派去“伊謝爾倫”行星調動邊境艦隊和中央艦隊剩餘兵力的通報艦,也在這時回到“新拜占庭”行星。但它帶來的的信息顯示了形勢更加惡化,重新統領邊境艦隊和中央艦隊的布萊克•卡里奧斯上將回稟,英仙聯邦國防軍已經集結了艦隊正企圖對“伊謝爾倫”行星發動進攻,無法抽調艦隊回防“新拜占庭”行星。
“執政官閣下,我們都想知道,你要我們授予‘鑽石寶劍橡葉黃金愷撒’勳章的那個姜子鉞,和他的‘鄭和’艦隊現在跑哪裡去了?還有那個你親自任命的布萊克•卡里奧斯,現在爲什麼把艦隊窩在‘伊謝爾倫’行星?”
樞密院執政官辦公室裡,女元老袖格林傑德•羅基憤怒地高聲質問汪澤仁。自“埃癸斯”行星一役,中央艦隊慘敗之後,她似乎就變得易怒,甚至還有點歇斯底里。
面對羅基和一干保守派元老的憤怒和質疑,執政官汪澤仁不緊不慢地說道:
“一切盡在掌握當中。我和姜子鉞已經做好部署,重點防禦首都行星‘新拜占庭’,放棄行星‘阿瑟嘉德’只是暫時性的,目的是把敵人的攻擊方向從‘新拜占庭’引開,並且引誘他們進入我們的邊境艦隊主力的伏擊空域,好將其全數殲滅。”
爲了讓自己的話更具說服力,汪澤仁說話的同時還顯露出一副志在必得的自信表情。
“那你能告訴我們,姜子鉞與‘鄭和’艦隊到底在哪裡?爲什麼不向元老院回報?”羅基仍舊充滿懷疑。
“隱藏在‘阿瑟嘉德’行星和‘新拜占庭’行星之間的空域。出於軍事保密的需要,具體的地點我並不能告訴你們。”
汪澤仁說到這裡,故意睥睨保守派諸元老。在他眼裡,這幫在軍事上毫無作爲的政客和官僚,完全沒有資格在這個緊要關頭對他和他的軍隊頤指氣使。
“你把我們當什麼人了?”羅基咄咄逼人。這一回,她大有要與汪澤仁撕破臉皮,公開決裂之勢。
汪澤仁倒是神情淡定地說道:
“諸公也知道,‘埃癸斯’行星戰役,我元老院麾下中央艦隊總旗艦‘君士坦丁’號和另外兩艘分艦隊旗艦,‘亞歷山大’號與‘阿提拉’號在激戰關鍵時刻,發生了毀滅性大爆炸,致使我軍失去指揮,遭到挫敗。很顯然,元老院與羅馬人民已經被敵人滲透。我們若不加強保密措施的話,我軍重要部署極有可能就被潛入我們周圍的敵人間諜獲知。所以,汪某請諸公見諒,即使在這個擁有頂級保密設施的辦公室裡,我也不能隨意告知詳細的軍事行動。”
“你的意思是說,元老院和樞密院都遭到滲透?”發出疑問的是李仲坤,他對汪澤仁的話感到吃驚。
“本•阿卜杜勒-阿齊茲元老已經着手展開調查。但無論如何,我汪某決不會拿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利益作賭注。諸公請相信,姜子鉞與‘鄭和’艦隊將及時出現在應該出現的地方,‘新拜占庭’固若金湯,‘阿瑟嘉德’也將很快光復。勝利永遠屬於元老院與羅馬人民!”
雖然對汪澤仁的激昂的說詞將信將疑,但是以格林傑德•羅基爲首的保守派元老最終還是被勸回去。
汪澤仁疲憊不堪地坐回那冰冷的執政官寶座,可是同時也揚起右拳,狠狠地砸在厚重的橡木辦公桌上。
“姜子鉞,馮•姜子鉞,你到底在搞什麼鬼?你將我的信任置於何地?”
已經無兵可用的帝國執政官也感到乏力迴天,同時對手下失控的憂患也涌上心頭。然而,面對當前似已無解的危局,汪澤仁也只能將希望寄託在他那看似不忠的智勇雙全手下,姜子鉞與他的“鄭和”艦隊。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對於征戰在成千上萬光年之外的指揮官而言,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當人類還侷限在遙遠地球的內層空間進行戰爭時,信息化使得統帥與指揮官可以進行無縫連接,實時掌握戰局態勢。
可是當人類飛出大氣層,開始跨越光速,進軍宇宙深空後,通信的時效卻遠遠落後於行軍的速度。這就如同回到了地球古代,後方統帥對前線指揮官的控制和戰爭進程的瞭解,完全仰賴於與古傳驛卒、傳令兵一樣的通報艦,這也使得國家權力核心不得不賦予前線指揮官更大的權限,以使其得以因地制宜地進行有效的作戰。
復古的戰爭模式,讓許多極端形勢下的前線指揮官不受羈絆,既可淋漓盡致地發揮自己的才能,也容易令其放大個人野心,大行叛逆陰謀。
姜子鉞非常清楚,自己當前的一系列行爲必然遭受元老院和執政官的嚴重猜疑。但是與整個元老院與羅馬人民的安危比起來,這點不必要的猜疑又算得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