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
太陽的餘暉逐漸散去，大地完全籠罩在了星月和黑暗之下，那道站在穹頂邊緣的白袍身影也隨之消失，只剩下一具殘軀、滿臉安詳地躺在原地。
“我們還沒答應呢。”厄里斯嘆口氣自言自語着，將巨劍插在腳下，疲憊地雙手撐在劍柄上。
所以說，你就和尤薩王他們一樣，爲了給奧斯汀賢者一個絕望，早就死掉了嗎？
真不愧是大賢者，居然還能撐到我們過來。
“我把他送去墓園。”
華爾秋將自己的長槍交託給莉莉絲保管，丟下一句話便上前抱起瑪爾林的半個身體，從穹頂上跳下隱沒在夜色之中。
其他人也不需要去擔心她的安全，只是和厄里斯一樣，疲憊又茫然地嘆息着。
隨着莉莉絲抱着長槍走到厄里斯身邊坐下，輕輕靠在他身上，瑪格麗特和託賓也找了個空地坐下。整個王都都陷入一片寂靜之中，這些聚集在殿堂穹頂上的活人們真的不知道該聊一些什麼。
會感覺到累，也會不知所措，但真的沒有了之前的悲怒。
畢竟瑪爾林他們奔波一生、至死方休，死了，正好算作休息。
“我一直以爲英雄就是英勇的、豪邁的。”厄里斯鬆開劍柄，坐下來牽着莉莉絲的手笑道。
少年的聲音突然響起，頓時將其他三人的注意吸引了過來，但等待許久之後，並沒有得到下半句話。其實厄里斯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索性就沒有再說。
英勇而豪邁，微笑着直面鮮血和死亡什麼的，大概是這個世界的英雄們最不值一提的事情了吧。
那他們身上還有什麼，或許是責任感、奉獻、犧牲？一些人有吧，一些人恐怕也沒有。當然，這只是說有些英雄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而已。
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罷了。
那麼，我想做什麼呢？
厄里斯緊緊握着少女柔軟的手，濃濃的夜色將他們圍在中間，好像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他們。
“想說什麼？”莉莉絲偏過頭看着他，金色的瞳孔熠熠生輝。
“說不出來！”厄里斯忍不住笑了起來，就這樣與她對視着，已經用掉了他兩輩子的勇氣了。
誓言與保證，一個也說不出口。
即便是在詭異緊迫、命在旦夕的這個世界，他也說不出充滿愛意和承諾，能讓兩人感受一生無悔的話語來。只想和你一直活下去，然而願望越強烈，與願望相反的恐慌也越是劇烈。
有着模板系統在，他甚至在考慮，要不要提前避開那些留痕和怪物，安寧地和莉莉絲活下去、接來莫雷和娜塔莉婭，再擁有一個小家庭。
什麼戰天鬥地、永生存世、無窮權力和力量，真的不是正常人的夢想啊。
可惜，不可能！
即便系統能在詭異爆發時給出提示，他們也不一定能從怪物手裡逃走，危險、擁有自己規則的留痕更不用多說。
甚至躲到荒無人煙的地方，厄里斯也害怕自己或者自己的後代，會被詭異扭曲成怪物，又或是從野外撿來一塊遍佈紋路的鵝卵石。雖然他們兩人自己都還是孩子，但爲什麼就不能往更遠的地方想想？
想的更多點，除了十五歲之前，懵懵懂懂什麼都不知道，好好地在這個世界活了十五年的時間。
一路上遭遇的留痕和怪物，哪一次不是死裡逃生？哪一次不是運氣好，或是有人相助、或是有人替死！就連在王都，出現了瑪爾林他們都不得不死的怪物，他怎麼逃？
模板啊！
我想變強啊，我想強的和神一樣啊，我想活下去啊！！
好吧，不可能的，如果說什麼神的話......尤薩王、瑪爾林、奧斯汀他們拼命擊殺的怪物，移動就能抹平王都的怪物爲什麼不能稱爲神，漁村鎮的漁民還稱一頭灰巨人爲‘海神’呢。
“又哭又笑？”莉莉絲笑道，伸出另一隻手反握過來，嘴裡輕輕哼着一段優美的旋律。
心態的崩潰，在少女清脆悅耳的聲音裡慢慢恢復。
“嘗試着幫瑪格麗特成爲王，然後我們......”厄里斯立刻剎車，將嘴裡的話完全吞了下去，差點就立了一個flag。
雖然他沒想說什麼回老家結婚，但也希望輔佐那個騎士少女把王位安在火藥桶上，然後和莉莉絲回白塔城好好生活。
“然後什麼？”莉莉絲偷笑着問道。
至於豎旗子什麼的，她知道，厄里斯小時候和她說過，都記住了。不過她倒是不擔心會有什麼與期望截然相反的情況出現，反正他們會一直在一起。
厄里斯沉吟了一會兒，只能補上一句：“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
“謝謝！”
偏向中性的道謝聲從後方傳來，瑪格麗特緩緩睜開眼睛，在月光的照耀下，隱約能看見兩顆橄欖石般的瞳孔。
託賓在旁邊陪着他們，從始至終一言不發，默默地在心裡做出決定。
他從來都沒有變過，像個戀家、依戀熟人的孩子，唯一的夢想就是大家能一直在一起。不要像記憶裡的兄長和姐姐一樣，有一定自主能力後就被趕出家、趕出白塔城，再也見不到面。
......
厄里斯四人全部回到圖書館，希望能在古籍中找到關於王的記錄，沒指望能找到怎麼成王的方法。
結果關於王的古籍沒找到，‘黑暗時期’的生存技巧、環境記錄、故事傳記等等倒是不少，總的來說，就是大一統和大混戰的區別。
嘭！
圖書館的大門被推開，華爾秋的身上沾滿了黏稠的鮮血，特別是在長褲和大衣的下襬。
“受傷了？”瑪格麗特快步走到她面前，但她也沒有發現什麼傷勢，怎麼看，這些緩緩凝固的鮮血都是怪物的。
“沒有！”
華爾秋強打起精神，擡起雙手搖晃着：“埋掉瑪爾林之後，我去解決了一些怪物，總不能把它們放出去，這些鮮血都是它們的。”
如果這些由王都城民轉變成的宛如野獸的怪物，衝了出去，無論去了哪個小鎮都會帶來一場腥風。
這裡的五人人均英雄級戰力，可以不把它們放在眼裡，但對於普通人來說，這些怪物擁有着碾壓的力量和更快的速度，絕對要比一羣野狼危險太多了。
不過，這些像是野獸一樣的怪物是活的，偏偏又沒有野獸那保暖的毛皮。
只要它們不會生火，絕大部分都熬不了幾天。
畢竟現在是霜雪歷，在返回圖書館的時候，厄里斯已經注意到有雪花開始飄落了，這一次可不會像上次那樣只留下一層薄薄的積雪。
簡單地把這些告訴華爾秋之後，就聽見了一聲重重的嘆息。
華爾秋扶着一張木桌，緩緩彎腰坐在了橫椅上，雙手撐着膝蓋和腦袋一動不動。
詭異不僅危險，它扭曲或間接扭曲、轉變的怪物，前身偏偏還是人類自身。英雄們對付怪物的時候，要忍耐它們噁心的外型和各種怪味，僥倖擊殺它們之後，還要接受殺死的是同類的心理壓力。
簡單的一句：他們都已經變成怪物了，殺就殺了！
根本半點作用都沒有，常年宰殺牲畜都能磨出一股生人勿近的血腥氣息，更別說下手的對象是曾經的同類了。
厄里斯抱着幾本沉重的古籍，不知道爲什麼，看見現在華爾秋的樣子，腦海裡只會浮現出人類的理智是多麼脆弱的感嘆。
可惜瑪格麗特只是外傷醫師，雖然看過了路德的手稿，但對心理疾病一竅不通。
啪嗒啪嗒的腳步聲響起。
剛想到瑪格麗特，這個穿着半身金屬鎧甲的少女就走到華爾秋的身邊，輕輕將她抱了起來，轉身就走出了圖書館。
“她們去哪裡？”託賓合上一本古籍，擡起頭開口問道。
“瑪格麗特和我準備了熱水，大概是帶華爾秋去了。”莉莉絲頭也不擡地解釋道。
現在的他們不需要節省柴薪，王都裡的城民都變成了怪物，食物、清水、柴薪、皮毛，甚至是金幣，只要願意，都能撿回來很多。
“放鬆，倒也好！”
厄里斯嘟囔了一句便找了個橫椅坐下，翻開搬過來的書籍，雖然瑪爾林和奧斯汀確實沒有獲得什麼有關心理健康的知識，但經驗和本能也能讓人知道該做些什麼。
壓力過大的時候，適當的放鬆能讓自己慢慢恢復。
沒過多久，華爾秋和瑪格麗特各自換了乾淨的衣服回來，露在外面的皮膚還冒着一縷縷白色的熱氣。
“唔啊——”
華爾秋徑直走到厄里斯他們前面，坐下來用力地伸了一個懶腰，直到再也忍不住後，忽然開口道：“厄里斯，你們帶着瑪格麗特走吧，我準備留在王都。”
瑪格麗特就算之前不知道，她也要離開，按照瑪爾林說的，獲得領民的認可成爲王。少女將不知道藏在哪裡的白布取出來，輕輕擦拭着髮梢，並沒有出聲。
厄里斯三人擡起頭，同樣安靜地看着她。
“還有很多英雄在巡遊，我必須留下來，等他們回來後把尤薩王的事情說清楚。我們會繼續巡遊的，等待着你們再次回來。”華爾秋扯着嘴角，勉強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不捨、不想離開他們。
“你們一定要活着回來啊，記得回來看看我。”華爾秋呢喃似的一遍遍說着，忍不住擡手用力地擦着雙眼。
原來不是我一個人瀕臨崩潰啊。
厄里斯的嘴角彎出一抹苦笑，熟悉的人、認識的人、崇敬的人、大量的人，在短短一個多小時裡全部死光。再和同伴分開，心態不崩潰纔有問題。
“我們明天就要離開，必須儘快趕去白塔城。詭異不再集中在北地的話，莫雷和娜塔莉婭照顧不了整個塔蘭河以南，我們會在白塔城那裡嘗試獲得其他人的認可，讓瑪格麗特儘快成王。”厄里斯說完，就看見華爾秋擡起頭，無奈地看着自己。
大家分開，能不能再次重聚就是個問題了啊。
“我會一直在這裡等着你們！”華爾秋站起身認真地說道，從旁邊的木桌上拿起長槍轉身就要離開。
“可以來找我們啊？”
莉莉絲有點頭疼地捂着腦袋，只要等到一個英雄巡遊回來，華爾秋自然可以把守在這裡的任務交給對方，然後離開北地，去白塔城找他們啊。
“明天我們就離開，在那之前，藏張紙條留給她吧。”
厄里斯取出紙筆開始書寫起來，寫好後夾在古籍裡，就這麼放在木桌上。
如果華爾秋會來圖書館看看的話，應該不難發現這張紙條。如果沒來或者真的沒有發現，那就等她什麼時候能反應過來或是等到他們真的回來吧。
詢問過瑪格麗特之後，知道還有熱水，厄里斯他們也分別去把身體清洗了一遍。
除了王女有自己的住所以外，厄里斯他們沒找到華爾秋，只好去賢者高塔找到木牀開始休息。
臨睡之前，還是選擇抽取新模板。
厄里斯閉着眼睛在心裡喚來系統，金色的光點飛舞着，組成了分割千份的轉盤。等到它開始轉動，即便是15點的速度也不能及時反應，或者說，系統根本就不會給他作弊的機會。
雖然早就知道了，但總是會忍不住去嘗試一遍。
再次失敗的厄里斯也沒在意，心底裡忽然喊停，看着轉盤緩緩停下，從最上方垂下的指針下不斷變幻着色澤。
【模板：延續傷害！】
【延續傷害：當你對目標造成傷害之後，有概率在目標身體上造成一道同樣規模的傷勢。】
厄里斯也說不上是滿意還是不滿意，模板越多越好，只可惜沒有抽到金色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