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鉛雲蓋在人們的頭頂，飄飄灑灑的雪花落地即化，但落在別人露出的皮膚上卻冷的有些刺痛。
厄里斯三人從礫石灘往鎮裡旅店回去，伴隨着悠長的吐息，空氣中衝出三道白霧。童心一起，三個人不做任何商量就開始比起來。
直到臉上被憋得通紅，才放棄讓白霧衝的更遠一點。
“嗯，我贏了！”厄里斯艱難地說完，猛地咳嗽兩聲後開始吸氣，剛纔差點把肺裡的氣體全吐出去了。
莉莉絲吐出的白霧飛的最近，但在厄里斯和託賓他們氣喘的時候，少女悠哉遊哉地往回走。
就差在臉上寫出‘幼稚’，來表達自己的不屑了。
“話說華爾秋的身體痊癒了吧？怎麼不出來？”託賓忽然開口問道。
昨天都看到她扔掉了兩支木槍，開始自己下牀在旅店裡跑來跑去了，不是說，等她痊癒就來一起鍛鍊嗎？
“玩牌......”
厄里斯不知道該做出什麼樣的表情，因爲英雄需要在北地一直巡遊，即便自己將前世的各種卡牌遊戲推出去，華爾秋也沒時間去玩。
而趁着被‘海神’打傷養病的時間，她入迷了！
偏偏玩牌就是從厄里斯的酒館裡傳出來的，自己又不好說她，只能看在她過去勤勤懇懇的份上，仍由她沉迷遊戲。
不過事實上，他自己也沒臉說就是了。
上午鍛鍊，下午的時間幾乎都癱在壁爐前面，喊上店主倫道夫一起玩牌了。
有時候玩紙牌，有時候玩一些益智類型的決鬥牌，再加上幾份儲藏下來的乾果和麥酒，旅店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和桌遊店沒什麼兩樣。
如果說還有什麼欠缺的地方，大概就少了點盪漾在旅店前廳的音樂了吧，可惜這裡也沒有什麼吟遊詩人一類的存在。
“厄里斯！”莉莉絲走在旁邊拽了拽他的衣袖。
“怎麼了？”厄里斯回過神來，把腦子裡的卡牌和音樂全部扔掉。
隨着莉莉絲他們的提醒，厄里斯也看出了小鎮上的一些不同，冒着嚴寒匆匆走過的鎮民比往日多了一些緊張和不安。
熟悉的幾個漁民青年也表現的憂心忡忡，還能看到幾個半大的少年聚在一起小聲議論着什麼。
“好像出什麼事了？”
厄里斯伸手拉住迎面要過去的鎮民，對方也認識厄里斯他們，知道他們想要說什麼一樣直接回答：“住在旅店裡的那個外鄉人被蛙人打傷了，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說完，行動匆匆的走到一間房屋開門走了進去，將大門關嚴。
“格林被蛙人打傷了？怎麼可能，他們不是關係一向很好嗎？”厄里斯錯愕地看過來。
託賓也是一頭霧水地搖着頭，莉莉絲轉身說：“快點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旅店離漁民區也不遠，在厄里斯他們加快腳步的情況下，幾分鐘便回到了旅店。大門敞開着，裡面卻沒有往日裡的壁爐暖氣，站在外面在前廳看不見一個人。
倫道夫不在，格林和卡斯帕也不見蹤影，沒等他們進去，華爾秋走神似的晃晃悠悠從旁邊走出來。
“華爾秋！”
“啊？你們回來了。倫道夫還沒準備午餐，要不厄里斯你動手做吧？”華爾秋期待地問道。
“格林沒事嗎？”
託賓表現的更加疑惑了，剛纔的鎮民不是說格林被蛙人們打傷了嗎？怎麼華爾秋好像一點都不擔心，不會還沒回來吧。
華爾秋回身指着房間說道：“格林沒事啊，只不過被木頭砸暈過去了而已，倫道夫正爲這件事生氣呢，把卡斯帕推到二樓關起來了，說是讓他好好想想。”
“卡斯帕用木頭把格林砸暈的？”厄里斯好奇地問道。
這是什麼事啊，有點神奇。
“他們不是在建木屋嗎？蛙人們力量大，幹活的時候就比較隨意，卡斯帕不小心將一截木頭扔給了格林，把他砸暈過去了，還沒醒呢。”華爾秋聳聳肩說道。
這也不算什麼大事，卡斯帕有點粗心而已，而且格林也沒有傷的多重，只是暈過去了。
等他醒來，再睡一下午就沒問題了。
更關鍵的是午餐好吧，偏偏倫道夫有點在意這件事，不僅把卡斯帕罵了一遍，還擔心地守在格林身邊。
“就是頭上被砸了一個包，沒事的，那小子睡的還打鼾呢！”華爾秋不知道從哪裡抽出一疊枯草和柴薪，抱着進去把它們塞進了壁爐，蹲下來開始搗鼓起來。
“原來是這個被‘打傷’，託賓去看看格林，順便勸一下倫道夫讓他原諒卡斯帕。我去準備午餐，莉莉絲來幫忙吧。”
厄里斯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現在重要的還是填飽肚子！
本來不是什麼大事，不過是建造房屋途中的一個小插曲，可在主角是蛙人和人類的前提下，漁村鎮裡敏感的鎮民開始變得有點焦慮起來。
因爲消息傳播的問題，厄里斯前世就有三人成虎的故事。
明明是卡斯帕失誤，拋出去的木頭砸暈了格林，變成了卡斯帕將格林打暈，甚至是蛙人的前身份‘海神僕從’再次被提起。
鎮民的變化自然更加明顯地反映到蛙人身上，說起敏感，蛙人們同樣察覺到其他人的懷疑和憂慮。
甚至有人開口問他們發生了什麼，解釋一遍兩遍還行，回家後，那些曾經相信他們、重新接納他們的家人也開始忍不住問了起來。
在街道上耐心回答的蛙人，在家裡卻爆發了一點情緒，忙碌一上午後，吃也沒有吃好。
稍微填填肚子，幾乎所有參與建屋的蛙人就跑了出來，重新聚集到漁民區的格林木屋那裡，就連其他蛙人也有不少跑來詢問是怎麼回事。
一個小小的失誤，便給人類和蛙人的心裡埋下了一根刺。
德里克吃完午餐回來後，看着呆滯地坐在地上的蛙人們，搜尋了一圈後問道：“你們怎麼了？格林和卡斯帕還沒有回來嗎？”
“聽說格林還沒醒，卡斯帕被他老爹關起來反省了。”
立刻有蛙人開口回答他，然後勉強笑笑：“卡斯帕這小傢伙的確太粗心了，怎麼能把木頭往格林身上扔是吧？”
說完，不等其他蛙人反駁或怒視，他自己就忍不住低下了頭。
海神轉化的僕從怪物，現在被稱作蛙人的中間，只有卡斯帕轉化前的年齡最小。雖然變成蛙人後所有人能力都差不多，但‘長者’們還是忍不住照顧這個小傢伙。
海底漫無天日的枯燥狩獵，甚至卡斯帕與他們的關係，要比自己真的孩子還要更加親近。
聽着他說卡斯帕粗心，中午被鎮民們攔在路上詢問的蛙人不由得又想起那些問題，討厭別人不相信卡斯帕。
德里克沉默了一會兒，拍着雙手喊他們起身：“好了，既然格林和卡斯帕沒來，我們也要幹活，新屋就快要完成了，給他們一個驚喜吧。”
除了卡斯帕以外，那個從外鄉來漁村鎮定居的格林也很讓人喜歡。
雖然性格有點跳脫，不過這個直率、歡樂的外鄉人絲毫不嫌棄他們的外表，一起完成了這座嶄新的漁民木屋。如今排列整齊的等高木頭已經形成了四壁，因爲潮溼，坡度稍大的屋頂也快要完成了。
說不定，在格林醒來之前，他們就能做完最後的工作，讓他能搬進自己的家。
“德里克，要不，我們還是走吧？”
最後一點工序也不需要所有蛙人都上了，剛纔回答他的那個蛙人走過來，平板的五官都明顯地傳達出失落和放棄的意思。
雖然就是因爲一點小事，但正是小事，才讓他們知道。即便家人和朋友、鄰居能相信他們，但漁村鎮的鎮民並不信任他們，蛙人也仍然是怪物。
他想象不到以後蛙人和人類因爲身體素質差距造成的矛盾，但他知道蛙人的力量很大。
今天卡斯帕無意間會傷到格林，以後他們就有可能傷害到其他鎮民，家人和朋友都有爭吵廝打的時候，更不用說和其他陌生人。
除非他們準備任打任罵，不然蛙人和別人起了口角之後，打死人或許不是件困難的事情。
站在德里克前面的蛙人擡起右手，伸直張開後看着裡面的蹼和強壯的肌肉，苦笑道：“我們和他們始終還是不同了啊。”
“回不去了！”
一聲嘆息好像被所有蛙人聽見，擡起頭看向他們。
“我們造格林的房子這麼快，我們，可以去別的地方定居，重新建造一個漁村鎮，或者是以前的漁村也行！”旁邊的一個蛙人也像放棄了一樣，開口勸着德里克，他們兩幾乎算是同時被轉化成海神的僕從。
那時候，漁村鎮只有一個形狀，基本還是自己熟悉的漁村。現在回來，已經都不一樣了。
“如果不解釋清楚，以後巡遊來的英雄們還會把我們當成怪物剿滅的。”德里克開口道，臉上同樣帶着點無奈看着蛙人們：“我們回去吧，在海底也能建我們的漁村。”
不到百人的海底小村落，他們不會再想回來了，也不要什麼繁衍。
只是渡過剩下來的時光，每天在海里繼續自己的狩獵，沒有了海神，他們會生活的很不錯。雖然有趣的卡牌帶不下去，但他們或許能找到別的替代品，在昏暗的海底自娛自樂着。
時不時冒出海面，嚇唬嚇唬出海的後輩們，躲在下面保護着他們，指引着他們去魚羣更多的地方。
“我們不一定非要回到以前的生活，回去好了！”德里克輕鬆地說道。
比起其他蛙人，他更是無牽無掛，布萊克在英雄們擊殺海神時就沒了。既然他們失望了，我就帶着蛙人們回去好了。
“房子建好了！說不定，以後他們還會找我們回來幫忙建房子呢。”德里克指着站在屋頂的蛙人們喊道，而且這還是送給格林的禮物啊。
願他在這裡生活下去，快點找個女人結婚、生子，在詭異再次爆發前，享受完所有的人生。
反正他們算是享受了完整的人生，甚至還作爲蛙人回來了一次，唯一的不同就是卡斯帕，這孩子太小了！如果他不願意的話，就留在這裡吧。
倫道夫那傢伙他還是認識的，以前是個不稱職的父親......自己也是。
......
一直到太陽即將落山的時候，漁民區又多了一棟木屋，沒有被海水腐蝕、沒有被海魚的味道沁入。
德里克從自己的房屋裡收拾收拾，把剩餘的柴薪堆到這裡，搬來一些必要的傢俱，順便把布萊克留下的紙條和兩顆寶石留在桌子上。
這些就交給格林好了，他，總不能把兒子的紙條帶進海里去。
有些和德里克情況差不多的蛙人同樣如此，把能用的東西搬來，塞進這個自己完成的木屋中。被塞滿的漁民小屋裡，拴着幾條魚線，上面掛滿了醃製的海魚，刺鼻的氣味一下子就讓他們有回家的味道了。
正好給他準備些食物，身上的金幣還是留着好，以後要用的地方也多。
吱——砰！
關好了木門，德里克留戀地摸了一下把手，轉過身笑道：“我們走吧，去道個別，順便問問卡斯帕的想法。”
“希望他能和我們一起走！”
“和我們一起回去幹嘛？留在漁村鎮也不錯，他們會原諒他的。”
“有點不想回去啊......”
“別說這話，說的我想回去和女兒告別，不過算了，有機會再見吧。”
蛙人們湊在一起邊說邊走，聲勢自然引起了鎮民們的注意，偷偷打開大門或窗戶看着他們，不知道他們要準備做什麼。
儘量走得慢了，還是很快就到了旅店。
玩牌的倫道夫和厄里斯他們驚訝地走出來，知道德里克他們的想法後，厄里斯也只是簡單地聊聊海底的生活，沒有多說什麼。
醒來的格林表達了不捨和感謝，知道他們會在海洋上教他捕魚後，重新把笑容掛在了臉上。
厄里斯他們只能苦笑着對視一眼，約好明天就走，好在華爾秋的傷勢也基本痊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