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屍隊順着公路走到炮團遭遇轟炸的地段,明亮的月光下散落着騾馬的屍體,大炮的零件,讓人看着心痛,志願軍本來就缺少炮兵,此處十五門105美式榴彈炮全都毀在了這裡。
“唉,這些炮都是四野當年在東北戰場上繳獲的,當時犧牲了多少戰士啊,跟着部隊南征北戰走遍了大半個中國,現在全都沒了···”賀斌撫摸着翻到在地漆黑的炮筒神色黯然地說道,這些都是戰士們用血換來的。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們可以再繳獲,橫城那不是滿地的大炮嗎!”李建勇拍拍賀斌的肩膀,安慰他說道。
“大家開始打掃戰場吧,抓緊時間!”李建勇轉身對戰士們說道。
戰士們點亮隨身的火把,星星點點的火光照亮了山谷,比較完整的屍體部隊撤離時已經匆匆收斂集中放到了一邊,他們要尋找被飛機投下的炸彈炸得支離破碎的戰士遺體。
王勇指揮戰士們散開尋找,屍體很不完整,肢體分裂,炸斷的四肢連着皮不是掛在樹上就是掉進山谷中或別的什麼地方。有的戰士找來一條胳膊,或是一條大腿,有的捧來的甚至是半塊頭顱···大家的心情變的沉痛起來,戰士們一邊尋覓,一邊流着淚,每一塊殘肢大家都儘量找到,看還缺少什麼部位,再由法醫鑑定,是否有26塊大骨,只要基本完整就包好放進木箱裡。
“大家來幫下忙,這裡有具遺體!”突然公路邊有人喊道,王勇連忙叫了兩個人過去,只見一匹拉炮的軍馬倒在路邊,再往前兩步就是十幾米深的山澗,在火把的照耀下,死馬身下露着一隻手。大家一起用力將死馬翻了個身,身下是一位胸部被彈片擊中的馭手,他看樣子是瞬間被奪走了生命,臉上還帶着焦急的神色。
“他是被馬壓死的吧?”一個戰士小聲地問道。
“胡說,這個戰士是被彈片擊中後犧牲的,倒是這匹馬爲保護這個戰士被炸彈炸死的!”張大富悲傷地說道。
“你瞎說吧,馬會知道保護人?”那個戰士不相信地說道。
“哼,你懂什麼!”張大富不屑的說道,他當過馭手,知道朝夕相處的馬匹和主人之間的感情,“你看馭手是爲了防止馬衝到山澗裡,在這裡拉住了馬,然後被彈片擊中犧牲在這裡,而馬爲了保護他,臥在了他身邊,想用身體替主人擋住了彈片,臨死時纔會倒在戰士身上的!”
“這真是一匹通人性的戰馬!”那個戰士忍不住用手摸了摸馬的鬃毛深情地說道。
“是啊,馬對於馭手來說,就是戰友,而馬也把戰士當做了最親密的朋友!”張大富深有感觸地說道。
“把戰馬放到彈坑裡埋了吧!”王勇嘆口氣說道,這麼通人性的馬應該得到這種待遇,幾個人把馬擡到路邊的一個彈坑裡掩埋了,在邊上立了一塊木牌,寫着‘戰馬之墓’!
······
槍炮聲徹夜未息,砥平裡的守軍被從十二平方公里的陣地,壓縮在不到兩平方公里的防區,敵人傷亡慘重,基本上失去了防禦縱深,不得不作據點式防禦。他們以坦克、裝甲車圍成防禦圈,像一個碩大的鐵蒺藜。志願軍攻堅的三個師僅有3個炮兵營,區區36門炮,而且每門炮只有20-30發炮彈,關鍵時刻不敢過多發射炮彈,難以擊破敵軍的鐵甲、乾淨利索地結束戰鬥。志願軍作戰的難度在加大,同時在砥平裡這塊很小的地域,集中的部隊太多、建制也多,一個晚上要調整完部署並完成進攻準備,是很難做到的。
此時美軍第5騎兵團越過漢江,沿西線挺進。英聯邦旅沿23團主要供給線的東路進擊。14日午夜過後,志願軍官兵在望美山上看到,南漢江南北幾十裡之內,亮如白晝。美軍軍車橫向一字排開,顯見是炮兵開進發射陣地。須臾,炮彈飛落志願軍在砥平裡以南公路兩側與望美山的陣地。
時間緊迫,王勇他們在午夜趕到了一個前日誌願軍某部攻下的山頭,戰事緊急,攻下山頭的部隊無暇打掃戰場,匆匆向前進攻,這裡到現在依然保持着戰鬥後的原貌。
志願軍衝擊敵人陣地上時踩出的小路上,從出發陣地到山頭就倒下了二十多名戰士,血染紅了小路上的積雪,倒下的戰士身體向前,手裡拿着槍,還保持着衝鋒的姿勢。王勇和戰士們是一邊尋覓,一邊流淚,他們爲那些年輕戰士的英勇行爲而驕傲,也爲他們死得悲壯而哀傷。王勇翻看了一個烈士衣服上的標記,他們是四十二軍的。
山頭上有很多戰士死後還保留着各種拼搏姿勢:手裡握着手榴彈,刺刀還插在敵人胸膛,卡敵人脖子的,咬敵人耳朵的,摳敵人生殖器的···烈士們拼盡全力肉搏置敵於死地的姿態令人敬佩,可以想見爭奪這個山頭時戰鬥的慘烈,剛剛經歷血戰的王勇也被感染着。
戰壕裡有一個戰士,年紀十七八歲,個子小,把一個大塊頭敵兵壓在下面,雙腳跪按在敵兵的腹部,雙手卡住敵兵的喉管。他頭髮蓬亂,眼睛似乎還閃着憤怒的光,軍衣的鈕釦全部脫落,軍衣背部撕破處粘滿了血漿,全身可見明顯的滾打痕跡。這說明他原先是被大塊頭敵兵按在下面而後翻過身來騎在敵兵的身上的。正當他與敵兵扭打在一起取勝時,冷不防被背後增援的另一敵兵猛捅一刺刀而犧牲的。然而,刺他的敵兵也沒逃脫性命,他刺刀甩在一旁,也死在這個戰士的身上,形成了三具屍體疊壓的形態,讓人肅然起敬。
許多和敵人抱在一起犧牲的烈士,至死手指還緊緊的抓着敵人,怎麼也分不開,大家只好含淚掰斷他們的手指才和摟在一起的敵人分開。一個戰士在和敵人肉搏時拉響了集束手榴彈,他身邊躺着四具敵人的屍體,近距離的猛烈爆炸將他的上半身的肉炸沒了,只剩下幾根骨頭支撐着身體,握着手榴彈的手已經不見了蹤影,半截胳膊上露着骨頭,青筋和血肉模糊一片,讓人陣陣難過。
“怎麼了,心裡不好受?”王勇一邊嘆氣一邊收拾烈士遺體,有人忽然在他身後問道。
“唉,能好受嗎,戰士們犧牲的太慘烈了。”王勇看是楚瑩,長嘆口氣悠悠的說道。
“是啊,那邊幾個名字都看不清,將來墓碑上連名字都沒有!”楚瑩說道。
“嘿嘿,如果我哪天犧牲了,成了這樣,你得好好看看,千萬要把我認出來,我可不想當個無名鬼!”王勇故作輕鬆地說道。
“別胡說,你不會死的!”楚瑩一聽,下意識的說道。
“我說是可能!”王勇笑着說道。
“你要犧牲了,不管在哪,變成什麼樣,我一定要找到你,把你帶回國!”楚瑩想了一下,鄭重地說道,眼裡已經開始轉淚花。
王勇見楚瑩莊重的表情,心中一陣感動,“你還當真了,好人不長壽,禍害一千年,我是個壞人,怎麼會那麼容易死的!”
“你也知道自己是個壞人啊!”楚瑩瞪了王勇一眼,賭氣似的扭頭走了,丟下一頭霧水的王勇。
天就要亮了,我軍烈士的遺體都收拾完畢,裝入了木箱,三四個人一個擡到公路上,裝到汽車上,如果不及時運走,堆得很多,特務發現了要來破壞,放炸藥炸燬掉。車在公路上行駛,特務也會來攔截,因此,每臺車上都派機槍手武裝押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