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次見面,趙燦爛跟郭密說郭總,我們不能再繼續下去了,老趙知道我們的事了。
郭密說誰他媽告訴他的。
趙燦爛說哈哈哈,這不是關鍵啊,他早晚會知道啊。
郭密說怎麼辦,怎麼辦,他跟你怎麼說的。
趙燦爛說哈哈哈,你緊張什麼,你不是不怕他麼。
郭密說我他媽不是怕他,我是怕老阮,這事萬一傳到老阮耳朵裡去了我就死定了。
趙燦爛說哈哈哈,原來你郭大隊長也有怕的人啊。
郭密說你他媽說得輕巧,難道你不怕他麼。
趙燦爛說哈哈哈,奇怪呵,你這麼一說我發現自己好像確實挺怕他的。我又不在他手下混飯吃,幹嘛怕他呢,哈哈哈,奇怪呵。
郭密說老阮氣場太大,不怒自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哎,我他媽跟你說這個幹什麼。這下麻煩了,要是讓他知道了我就死定了——誰他媽把我出賣了呀,我他媽找出是誰非整死他不可。
趙燦爛說寶貝別怕,你看你都嚇成什麼樣了,至於麼,哈哈哈,大不了從今往後跟我一刀兩斷嘛。
郭密說可以麼。
趙燦爛說你自己考慮咯,考慮清楚了告訴我一聲,我絕不纏着你。
郭密說趙燦爛,你他媽對我真夠意思。
趙燦爛說我可沒你想的那麼好哦,我複雜極了——長這麼大連場戀愛都沒談過,好不容易遇到個自己喜歡的,他又身不由己,哈哈哈。
郭密說趙燦爛,你看得起我,我就要對得起你,今後你的事就是我郭密的事——我他媽還就不信邪了。
趙燦爛說剛纔還在考慮跟我一刀兩斷呢,你的話誰信吶。
郭密說信不信由你,以後你就知道了。
趙燦爛說看看,跟你開個玩笑,哈哈哈,你還當真了。我能不相信你麼——哈哈哈,不能這麼嚴肅,笑一個,來,親愛的,笑一個,就當爲了我,笑一個。
郭密說嘿嘿。
趙燦爛說這就對了嘛,你笑起來最帥了。
郭密說嘿嘿嘿,真的啊。
趙燦爛說戚靚靚沒告訴過你麼。
郭密說在這別提她,我如今都後悔死了,當初找老婆只顧看臉了。那年李霞把武衛芳介紹給我,我竟然沒看上人家,我真是腦子進水了。
趙燦爛說哈哈哈,不能這樣喔,在別的女人面前說自己老婆壞話顯得很不成熟哦——不過能得到你的欣賞我還是蠻高興的。
郭密說嘿嘿。
趙燦爛說說說看,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郭密說你拿主意,我聽你的。
趙燦爛說哈哈哈,還是你拿主意罷,你是男人,哪能讓女人拿主意。
郭密說這樣行不行,我在伏龍灘租個房子,以後儘量不去你家了。
趙燦爛說哈哈哈,這主意好。
郭密說以後見面儘量就你跟我,其他人太不可靠了——你覺得誰最有可能告密。
趙燦爛說除了羅明輝還能是誰——我早就提醒過你避着他點。
郭密說不可能,羅明輝蠢得跟豬一樣,他怎麼知道我倆的事。
趙燦爛說除了他就剩下陳嶺南了,他跟趙守政無話不談。
郭密說也不大可能,陳嶺南膽小如鼠,怎麼敢打我的小報告——我反而認爲簡光亞嫌疑最大。
趙燦爛說他告密肯定是找老阮,不會找趙守政。
郭密說也有道理。他媽的,沒一個好鳥,讓我知道是誰我非整死他不可。
趙燦爛說哈哈哈,我幾次忘了問,王彩雲怎麼突然跟你們玩到一塊去了。
郭密說王彩雲是誰。
趙燦爛說內蒙婆。
郭密說我操,烏倫珠日格漢名叫王彩雲啊,我還是剛聽說。
趙燦爛說哈哈哈,俗罷——她是怎麼跟你們玩到一塊去的。
郭密說你還不知道麼,她跟簡光亞好上了。
趙燦爛說我操,那傢伙不要命麼,哈哈哈,武衛國的女人也敢打主意。
郭密說老天爺,烏倫珠日格跟武衛國有故事麼,這我還是第一次聽說。
趙燦爛說龍踞那個高級圈子裡的秘密你不知道的何止這一件。
郭密說別說我不知道,我估計簡光亞也還矇在鼓裡,不然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去招武衛國啊。
趙燦爛說哈哈哈,他去年都還只是個賣油漆的個體戶,現在竟然就拿下了龍踞第一美女,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
郭密說你可千萬別小看他,像老阮那麼嚴謹的人竟然都拿他當親兒子,可見他有過人之處。
趙燦爛說也沒你說的那麼神秘,其實仔細觀察一下老阮身邊那一圈人,就明白怎麼回事了。
郭密說你竟然有這本事,趕緊說說,指點我一下。
趙燦爛說老阮不喜歡機靈鬼,喜歡笨人。你在他面前裝笨就好,聽我的,錯不了。
郭密說……看來我沒戲了——我長得一臉聰明。
趙燦爛說哈哈哈,你真逗。那次出來玩我還以爲你跟烏倫珠日格有故事呢,你要不說,就是打死我也不信那屌毛跟她有一腿啊。
郭密說怎麼可能,那種女人瞧不上我這樣的。
趙燦爛說可架不住你對她有想法啊。
郭密說天地良心,我的眼裡只有你。
趙燦爛說這還差不多——今後別跟她玩了,那女人你玩不起。
郭密說不對啊,你自己不也是張小園那個圈子裡的一員麼。
趙燦爛說是老趙非把我拉進去,其實我對那個圈子厭惡透了——幾個日薄西山的大老爺,身邊圍着一羣不思進取的二世子和溜鬚拍馬之輩,沒勁透了。
郭密說還是老阮這個新圈子充滿活力罷。
趙燦爛說哪個圈子剛起來的時候都如此,現在下結論還爲時尚早——哈哈哈,你發現沒有,上次一起出來玩的時候,那幾個鳥人都在給那女人獻殷勤,醜態百出。
郭密說第一次跟那個高級圈子裡的女人打交道,出點醜也正常,時間長了就好了。
趙燦爛說我跟她,誰更好看。
郭密說嗯……
趙燦爛說你別說了,我明白了。
郭密說你誤會了,你比她好看一萬倍都不止。要讓我來選擇,就算烏倫珠日格跟簡光亞沒發生那一腿,我也沒興趣。
趙燦爛說得了罷,你嘴上不承認而已。
郭密說你的美是天然去雕飾,怎麼看怎麼美,是真的美。烏倫珠日格的美勝在她身上那份無人能敵的風情,有人云亦云的因素在裡面,事實上不見得誰都欣賞得了。而且她的性格也不招多數人喜歡,清高世故,心機深似海——反正我是欣賞不了。
趙燦爛說你說到關鍵了,很多人都說,看一眼那女人就想上她,可一旦跟她熟悉了,就毫無慾望了。
郭密說所以啊,你根本沒必要懷疑我。我不是她的獵物,她也不是我的菜——嘿嘿,王彩雲,這名字讓她起碼掉了一半的價。
趙燦爛說哈哈哈,對對對——親愛的,我真是太愛你了。
郭密說趙燦爛,我們認識這麼久了,我從沒跟你講過我的身世罷。
趙燦爛說還真沒有。
郭密說我跟誰都沒談過,老阮應該都不是很清楚。
趙燦爛說哈哈哈,是不是不可告人。
郭密說哪有什麼不可告人,就是不堪回首,很荒誕。
趙燦爛說要不現在跟我說說罷,反正有的是時間。
郭密說我是個孤兒,七歲那年全家人就沒了,沒的非常徹底,就剩下我和一個大五歲的堂姐。這要怪我爺爺,好死不死把房子建在一座山腳下,結果六七年一場暴雨,把山沖垮了,直接把兩家人埋在了下面。兩家人啊,九口人啊,我爸我媽,我爺爺奶奶,我伯父伯母,我堂哥堂妹,還有我弟弟,一夜之間,整整齊齊。我跟我堂姐被村民救出來的時候已經在地下埋了一整夜。我堂姐比我幸運,她埋在下面的時候暈死過去了,什麼都不記得。我就倒黴了,十幾個小時都是醒着的,噩夢至今揮之不去。從那時候起我就變得特別害怕獨處,特別怕黑,特別喜歡熱鬧,一個人的時候會壓抑的喘不過氣來。就因爲這個毛病,八一年我差點把命丟在戰場上。當時我們跟越南佬對峙,雙方距離只有兩百米。我們一個班趴在掩體裡三天兩夜,精神實在是奔潰了,想出來換口新鮮空氣,於是摸黑爬出掩體,摸到敵人陣地上把他們一個機槍火力據點給端了。往回跑的時候沒跑過子彈,讓敵人一梭子打在背上,肺都打穿了——嘿嘿嘿,趙燦爛,我問你,上過戰場的人最怕什麼。
趙燦爛說死亡。
郭密說戰死沙場是最大的榮耀,上戰場前就視死如歸了,死有什麼可怕的。
趙燦爛說受傷。
郭密說也不對。
趙燦爛說那究竟是什麼。
郭密說嘿嘿嘿,是孤獨。戰鬥激情消散後的那份孤獨感是軍人唯一不可戰勝的東西——幾年來朝夕相處親如兄弟的戰友,支離破碎躺在你面前,而你卻活了下來,這份孤獨感會一輩子如影相隨。我有一個戰友全須全影從戰場上下來了,退伍沒多久竟然瘋掉了。
趙燦爛說哈哈哈,有這麼誇張麼。
郭密說你看到林曉明就明白我說的了。
趙燦爛說林曉明最後不知道會怎樣,真的很可怕,前一秒還好端端的,下一秒就要死要活,一天能翻一百次臉。
郭密說典型的戰後創傷。活着對他來說就是最大的折磨,這是不可能治癒的。我要是他爸媽,寧願他死掉。
趙燦爛說我理解你爲什麼特別喜歡呼朋喚友了——你害怕孤獨。
郭密說戚靚靚完全不理解,她總認爲我在找藉口,她不知道孤獨有多可怕。
趙燦爛說是有點不講理呵。
郭密說其實這麼多年我一直有個揮之不去的陰影,總覺得自己會死於一場意外,因爲事不過三。而且我堂姐在老家也確實找人給我算過命,說我人到中年還會經歷一場生死——趙燦爛,我希望那天到來的時候有你在我身邊。
趙燦爛說哈哈哈,陪葬啊。
郭密說扯,我就是不希望在孤獨中死去,能有個人在身邊陪着我。
趙燦爛說別這麼悲觀,你吉人天相。
郭密說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就是希望到時候守在我身邊的人是你。
趙燦爛說哈哈哈,你怎麼會有這種奇怪想法呢。
郭密說預感,我預感我絕對不是老死,要麼自殺,要麼殉職,要麼爲你而死。
趙燦爛說哈哈哈,要不我們還是分手罷。
郭密說別誤會,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最希望的就是最後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