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高文卻沒有半個字答覆,阿格妮絲擡眼了看了下他,覺得這半分不到的時刻,他的鬍子都刺破了肌膚,密密長了出來,嘴角在不斷抽動着,眼睛想要噴出火來,“退,繼續退,歌利亞、布蘭姆森,你們這兩個蠢材,還有喬瓦尼你還猶豫什麼,都是笨到不行的!但願我能在緋帳內,當面用馬鞭狠狠鞭笞你們。”
接着,高文猛然握緊雙拳,大吼道,“要那面旗子做什麼,快撤下來!”阿格妮絲也抱着頭髮,叫了聲跪下來,眼淚奪眶而出。
“奪過敵人的大旗來!”此刻幕牆下,勇敢的守軍再度用長撬棍和發火罐,摧毀了紅手旅團最後儲備的雲梯,並且尼卡使用了最後的預備隊撲上來,踏入城垣戰道的二十餘名德意志蘭敢死,全員壯絕戰死,他們就像密匝匝的灌木般,屍體全部站着,握着各色武器,環繞在迪姆的面前,鎧甲和軀體上插滿了敵人射來的箭矢,數不清的創口還在汩汩地流血,翻滾的黑煙當中,迪姆依舊立着,手裡護着大旗,“朝俺來啊。”還在呼喊着後續的勇士衝入進來。
但是已經沒人應答他城下的紅手旅團已敗退下去,被燒燬的雲梯橫七豎八,夾雜着屍體,倒在泥濘的沼澤地,和幕牆下的斜坡上。
刺目的陽光下,數十名守軍舉着斧頭、長矛,踏着戰道上累累死屍,叫囂着朝迪姆和他的軍旗撲來,迪姆沒有任何猶豫,轉了下頭,就拉着戰旗。跳下了城頭瞬間的牽拉里,守軍士兵扯下了旗幟上的金穗和流蘇,還有小半面的旗子。
布蘭姆森被接應了下來,但是胳膊再度負傷。而迪姆則落入了城下的灌木叢裡,幕牆後的守軍列隊拉弓,接着兩人探下腦袋看了下,接着拋下鐵鉤,準備將迪姆的屍體和戰旗給勾上來。
幾顆石彈飛也般得射來。砸在了幕牆的壁上,發出了戰慄般的響動,豎起的木排後,匠師們見己方攻城士兵敗退後,頑強冷靜地再度操控射石機和拋石車,對着幕牆密集打擊起來,那些守軍身影在垛口後晃動兩下,也隱沒了,“怕什麼,把那個巨人屍體和旗幟都鉤上來。懸在牆壁上示衆,高文士氣便會崩沮,誰能鉤上來,賞賜三百枚金幣!”尼卡在得知這情況後,勃然大怒,下達了死命令。
在盲眼老將的督促下,守軍再度鼓起勇氣,冒着不斷射來的石彈,將鐵鉤拋出,朝着灌木叢裡迪姆的所在伸去。不一會兒。迪姆血糊糊的身子,被鉤子鉤住了甲冑的帶子和鐵環,而後四根鐵鉤同時用力,繃得筆直。守軍吃奶的力氣的使了出來,將迪姆貼着城牆,慢慢得拉到了距地四五尺的地方。
當歌利亞的身軀,出現在匠師們和士兵們的視野當中後,所有攻城器械停止了射擊,場面靜默下來。不少將士跪拜下來,爲巨人哭泣哀傷,有人默默祈禱着,而阿格妮絲也不由得淚水婆娑,高文半跪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又看看幕牆上繼續被往上吊拉的歌利亞,喉頭涌動,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嘶嘶嘶”,握着鐵鉤繩索的守軍士兵,忽然聽到了這個聲音,接着他們往下看去,驚訝地看到,繩索的絲,正在一圈圈飛速炸開,接着就是沉悶的啪一聲響,斷了迪姆沉重的身軀,半邊猛地歪下,而後又是一根繩啪斷裂開來,城上和城下齊聲一片驚呼在這驚呼聲裡,迪姆轟然跌下,順着城牆基所在的土質斜披,咕嚕嚕再翻滾下來,塵土飛揚,而後一陣靜默,不管是城頭對着斷裂的繩索目瞪口呆的守軍,還是城下紅手旅團抿着嘴脣的將士們,而後喬瓦尼和木扎非阿丁的聲音爆響起來,“舉起盾牌,把歌利亞的屍體給搶回來!”
“哦啊啊!”當許多穿戴着鎖子甲的士兵,開始重新躍進沼澤地,準備在木楯掩護下,搶奪回屍體和戰旗時。他們再度驚了個大愕:
迪姆的身子動了,他的胳膊移動了下,而後就撐住地面,接着慢慢扶起了半邊身子,隨後在千百雙眼睛的注視下,他居然站起來,咕噥兩聲,一瘸一拐,跑到了灌木叢裡,拾取起來殘破的大旗,裹在身上,然後又這樣跑動起來,一溜煙拋入了攻城器械場裡。
然後他滿頭滿臉鮮血,跑到了軍法官喬瓦尼面前,說了第一句話就是,“俺餓了。”
幕牆城垣上的守軍,舉起弓箭的手,就這樣眼睜睜看着迪姆跑回去,沒一個射出去的,直到紅手旅團器械場裡爆發了巨大的歡呼聲後,纔有兩支箭矢沒繃住,帶着有氣無力的聲音,斜着射墜到了圍城木楯上,再折彎滾落下來。
“雖然鉤住了屍體,然後屍體復活,讓那巨人跑掉了?”尼卡本來想說,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轉念又把這話給吞了回去,接着老人家低垂下頭顱和鬍鬚,長嘆聲,“現在只能堅守下去,並指望約翰皇子的援軍了。”
而入夜後,高文的緋帳內,迪姆.歌利亞就盤腿坐在高文椅子前的空曠地毯上,轉憂爲喜的阿格妮絲和木扎非阿丁,正在一盆盆,把對方最喜歡吃的食物給端到他嘴邊,奇蹟的是,迪姆雖然渾身是血,但都是擦傷,他在落城時居然沒有任何骨折,只是有點輕微的神志不清。
“啊,香腸!”木扎非阿丁恐怖大叫起來,接着把一盆食物忙不迭扔到了阿格妮絲手中,再由她,轉交到巨人的面前。
周圍將官立即鬨笑起來,但隨後高文的表情嚴肅,“此次攻城戰鬥,我們是不折不扣失利了。”
梅洛、喬瓦尼等,也包括阿格妮絲在內,都沉默了下來。
“下面,也許潘非利亞的約翰皇子會帶着軍隊來增援阿拉爾曼堡,一旦讓對方得逞,速攻速決的計劃就會失算,待到隆冬來臨時,若是我無法抽身去增援安條克,那麼也許朝聖者會在兩線同時陷於失敗,最大的得益者,怕是君士坦丁堡的皇帝。”高文憂心忡忡,接着他清了下嗓子,“諸位,局勢遠不是你們所想的那麼樂觀,最關鍵最考驗的時刻,纔剛剛來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