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阿萊克修斯!
原本他也雄心壯志,準備調動皇都水域要塞裡的艦隊,前來解除阿拉爾曼堡海面上的封鎖,但冷靜下來計算後,皇帝悲哀地承認:他現在掌控的艦隊,數目實在是十分少,除非他丟棄整個都城的海上防禦,才能來幫助卡列戈斯家族,還要讓自己的艦隊繞過幾乎整個小亞細亞西部的聖海海岸,這樣的花費連帶兩萬名士兵一起,讓皇帝感到彷彿錢幣正被投入熔爐般心痛。
畢竟皇帝的軍制和高文不同。
高文在塞琉西亞設置了六司官衙和四分一戰利品所有權,乍看起來和其他的國度並無不同,但它最大的優勢,是通過田籍和戶籍,直接控制了最基層的耕作人口,不管是土著還是外來的移民,如此的話,整個塞琉西亞和西奇裡乞亞土地的所有產出,最終擁有權和督判權牢牢掌控在高文的手裡,他再以各種形式的利益分割,將“蛋糕”切成塊送到具裝重騎兵、聖俸福音騎兵、三翼旅團步兵各色隊伍手裡,再加上幾乎完全不用財政負擔的“衛戍民軍”和“吉那特”們,故而高文雖然表面上看只統治了數十萬人丁,但卻能在關鍵時刻拉出接近兩萬人的動員軍來作戰。
而皇帝,什麼都不說了,阿萊克修斯覺得心中苦,套用上面的比方:皇帝不是那個分蛋糕的人,而是要和帝國其他貴族一起搶蛋糕的......所以現在爲了增加國庫收入,皇帝還得冒着得罪宗教界的危險,大批派遣“世俗主保人”(大多是皇帝親任的皇族、權貴)去常駐各種正教寺廟,意圖監收更多稅金。還得自己掏出皇產司的錢來,組織流民開墾帖薩利平原、莫利亞平原,來增加糧稅。對外的戰事,皇帝也是以皇都的瓦蘭吉亞禁衛軍和內務騎兵爲中核,外加臨時大批僱傭來的各民族的輕裝步騎,除去長期合同工就是短期合同工,一旦馬蹄翻動,船帆升起,大筆大筆的錢就瞬間開始投入到無底洞裡,故而對於阿萊克修斯來說,軍隊出征若是得不到利益,即“師出無功”的話,那便是幾乎和軍事災難等同的事件。
所以綜合以上種種,皇帝臨陣又打退堂鼓,不是沒有理由的,本來順風仗時還志在必得。而高文亮出了威力巨大的“大普拉尼砲”,摧毀了皇帝辛辛苦苦動員來的水車和構築好的土堤後,阿萊克修斯的鬥志立刻在夏末的炎熱裡蒸發無蹤,便又開始了“假裝很努力划水”的得意技。這一劃,先從布魯薩劃到阿拉爾曼,後劃回尼西亞去了......
不過皇帝的軍制也有它的優點,那便是渴望得到軍餉的傭兵們,只要不遭逢酷烈的戰事,不進行艱辛的遠征,還是願意追隨皇帝陛下浪來浪去的。而一旦打勝的話,皇帝只要把所得的小部分用現金饋贈給大部分人,遣散他們就行。
而高文軍制也有它的缺陷,那就是聖俸農民對田產,士兵們對裝備(光鮮的鎧甲和馬具)和財富榮耀的渴求,會隨着得勝而日漸熾熱,而高文爲了擴軍或爲了軍隊的安穩,也必須不斷對外擴張,就像頭在海水裡不斷捕食的鯊魚,隨時要遊動遊動再遊動,張開血盆大口吞噬着,一旦被礁石給卡住,這頭水中霸主就只能翻白眼擺着尾巴徹底等着完蛋。
所以高文在阿拉爾曼堡圍攻戰裡看起來非常輕鬆,但實則也是如履薄冰,經常派遣密使回塞琉西亞城諮詢安娜的想法和意見,一面迅猛組織戰爭,一面也縝密在進行外交和情報的鬥爭,在這些負擔很重的日子裡,聖妹的溫柔侍奉成了他化解壓力的最佳途徑。
現在所有爭鬥,也隨着溫莫哈艦隊的來臨,而告一段落,無論對於高文,還是皇帝來說,對於可悲的卡列戈斯家族更是如此。
“此次圍攻戰勝利後,你們海盜將分得四分一的戰利品,和我的士兵相同。”這是高文事前的承諾,那時候還是安條克城戰役剛剛結束不久。
“但是阿拉爾曼堡這樣的地方,哪有黎凡特海岸的那些城邦財富多呢?”其實溫莫哈最初是拒絕的。
不過高文也不激惱,他對溫莫哈說,“此後朝聖者會以勢不可擋的姿態席捲黎凡特,可是對於各種領主來說,艦隊永遠由那些實力雄厚的意大利邦國提供的,哪有你插手的地方呢?還不如和我簽訂長期攻守的盟約,在小亞細亞你就單獨行動,在黎凡特你就和與我關係密切的阿馬爾菲艦隊聯合行動,早晚你得得到最大的利益的。”
於是最後心旌搖動的溫莫哈,還是答應了高文海上助拳的請求。阿拉爾曼堡水門和船塢外的海面上,所有海盜和塞琉西亞的槳帆船一字排開,將錨扔下,而後所有的海盜水手都發出各種各樣恐怖的鼓譟,擁堵到甲板朝着城堡的一側舷邊,架起了各種小砲和弩機,勢如雨注般對着水牆傾斜箭矢和石丸,並將內外的通道牢牢封死。
但實則封死不封死也沒有太大的區別,已經沒有任何人能對或者願意對阿拉爾曼堡輸送糧食了。
大約四天後,尼卡.卡列戈斯下令驅出城中的居民,以圖節省糧食,哭聲震天的居民結隊被趕出了城門,大約有五十人,而後在封鎖塹壕邊,遭到塞琉西亞民軍的弓箭射擊,又跑不回城裡,結果幾乎全被殺死,屍體大部分翻入了壕溝內,無人收斂。
第二天,高文痛斥了昨日下令射箭的民軍頭目,並將他的衣甲剝光責打了二十皮鞭示衆,課以一百枚番紅花銅幣的罰金,而後高文派出了副紋章官萊特,再度領着喇叭和旗幟到了城下,“我軍馬上願意埋葬昨日誤殺的所有平民。此外,皇帝已經和大公爵達成和議退走,孤堡再守下去也是無益,不如趁早投降。”
城內,順着朝上的蹬道和雉堞,所有的士兵和居民或坐或臥,沉默地看着從中央塔樓擡出的一座肩輿,上面坐着形容枯槁的盲眼將軍尼卡.卡列戈斯,注視着它直被擡到城頭爲止。
“是萊特.博濟亞的聲音啊!”城頭上,尼卡一下子就聽出了“故人”的聲音。
“將軍您的記憶力很好,沒想到我們又在此處見面了。”萊特永遠還是那種人畜無害的樣子,將書卷握在手中,朝着老將軍鞠躬致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