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我親自帶紅手旅團所有隊伍,與所有紅手騎兵,強行自東北側迂迴,佔據小安條克,那樣皇帝圍死堵死我們的企圖就破產了,我們還能對其構成反攻態勢,戰場上互相抄斷迂迴,是件極度混亂和危險的行爲。所以明日所有步騎將士,都見大醫院戰旗行軍作戰,號令旗鼓必須要嚴,犯禁者斬無赦!此處營地交給梅洛監管,前方子城野營則交給比雷爾統率,城內使用鐵火毬和突火管決死守禦,但是隻允許有六百人駐守,其餘民軍和信徒,夾着子城雙翼列陣,宛若螃蟹雙螯,鉗制住北側敵人可能的猛攻,並給我的行動提供掩護。歌利亞,接過我的磷火之劍!”高文說完,拔出那把劍來反手遞到了半跪的禁衛旗手手中,“明日開始我走後,迪姆手持這把劍,在所有子城的陣勢後執行軍紀,再有後退者、亂陣者、蠱惑人心者,你全權負責執行死刑懲戒。”
“俺完全聽從。”迪姆接過劍,插入了自己的鞘中。
“明日之戰,只有軍紀,絕無道理,有詢問的人,叫他問這把劍的劍刃!”高文指着劍柄,對着所有將軍和旗官如此說。
黑漆漆的夜籠罩在野營後,城頭的民軍士兵升起了警備的火焰,接着就聽到了細雨敲打在斗篷和皮甲上的綿密聲音,登上城巡哨的女執政官也伸出了手來,感到了冰冷的寒意,果然春季後高原上還是會冷的,她而後摁住了垛口,望着原野山嶺的四周,到處蕭蕭森森的白色雨霧開始出現,很快從各處緩緩涌出,隨着雨和風的刮過,越來越聚攏在一起,很快瀰漫開來。
在她的後方,起拔的低促號角短暫響起,又停歇,接着又響起了數遍,接着整個營地又進入了鴉雀無聲的狀態,“是高文開始行動了嗎?”
密密麻麻列成長縱隊的紅手旅團,雖然所有的普通士兵還是原先的裝束,但旗官和督押的兄弟會卻蒙上了黑色斗篷,上面是印染的白色十字,在昏暗當中非常醒目。擔當嚮導的,是幾名當地的農民,只有他們四周纔有松明燭火,而大主保人也親自騎着薩賓娜,跟在這幾位農民的後面。
“陛下這霧可夠大的......”幾名侍衛騎着馬跟在阿萊克修斯的後面,在他們的身旁,一隊隊揹着箭袋穿着緋衣的特科波士兵正急速朝着東面行軍,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雨霧,再稍微望遠些,便只剩下朦朧星點的火把,和模糊不清的人影。
“不要管,繼續前進,叫每名士兵除去箭袋外,都攜帶兩根松明火把,等我的命令再點燃。”皇帝說完,勒住了白馬,開始加速朝前。
自科尼雅城外營地裡,佈雷努斯也滿面的不豫和不安,因爲在他身後足有六千人,人跟着人,馬跟着馬,現在佈雷努斯卻要把他們全部在這個滿是霧氣和黑暗的夜中,帶領到很遠處的小安條克堡去,執行場危險的迂迴攻擊。
在途中,佈雷努斯如履薄冰,不斷要求前方的嚮導和斥候向他彙報,也不斷展開了地圖紙判斷自己的方位,走走停停。
不過佈雷努斯還不知道的是,現在在整個羅姆高原上,在伸手不見前方的濃霧當中,足有四股軍隊,從不同的方向在朝着小安條克堡前行:除去他和皇帝陛下外,還有高文的六千步騎,及正從南卡帕多西亞趕來的具裝騎兵團!
地圖和嚮導都是很出色的,起碼到現在爲止。在條不起眼的溪流前,佈雷努斯的前衛騎兵看到了正在對岸等候着自己的皇帝儀仗,“你稍微晚了些佳婿。”當火把下的皇帝見到頭髮溼漉漉的佈雷努斯,溫和地說到,語氣和內心實則沒有任何怪責的意思——阿萊克修斯喜歡自己的女婿凡事比自己慢一些、低一點和差一些。
而後兩支軍隊會合在一起後,行程果然開始混亂了不少,因爲各自嚮導對路線產生了矛盾,調解了不少時間,纔開始統一前進。
那邊,高文翻身下馬,摁着地圖紙大爲光火,“我們的路程可能有偏差,在這個霧夜當中真是該死!不,是這繪製地圖的技術太該死了,是技術員太低劣。”高文不由得懷念起守捉官來,他繪製的地形圖紙幾乎是沒有差錯的,雖然簡單。
“如何?”旁邊的將官們詢問說。
“全力糾正,繼續前進!”高文頓時發了狠。
晨,女執政官纖細修長的身影站在子城正門的高臺上,這裡原先被火毬裡契丹雪爆炸而摧垮的地方已經得到完全的修復,而今民軍和信徒們採取了更加穩妥安全的保存方式,城垣的正北方均勻分佈着兩座凸出的臺地,都有城堞護衛,大約一百五十名受過訓練的士兵各處崗位,每人守着四顆塞上軟木塞的火毬,拋射時有嚴格的規定:必須呆在防箭的皮革和木楯後,點燃引線後再拋擲,不得露出半身,指引目標的事情交給披着防箭鎖子甲和圓鐵盔的瞭望員去完成。在臺地下的戰室當中,有人用滑輪和吊籃,可繼續朝上補充火毬,戰室朝外的牆壁釘上了防火的牛皮或石棉。
女執政官放眼看去,子城兩側的野地上,許多民軍守着各自隊伍的旗幟井井有條地站着,他們對大主保人懲罰的恐懼超越了對敵人的害怕,於是老老實實地握着長矛、斧槍在規定的戰線上固守起來,每隊士兵的間隙和後方,各有組投射兵擔當掩護任務,他們不是民軍當中的箭手,就是手持突火管和火種罐的信徒士兵。
對峙的山谷間濃霧慢慢散去,女執政官已能看到對面皇帝軍同樣嚴整的兵馬陣勢,和皇帝很有威嚴氣勢的紫錦御營,但即便如此霧仍然很大,“弓箭在這種天氣裡基本等於是廢物。”卡貝阿米婭支頷沉思道,“不管如何,今日的主戰場也還是在這裡吧?是不是......哎,不想那麼多,有座土堡和契丹火在前方護着,身後還有高文的營地,心思總算是平靜不少。”
這時候,女執政官大概還不知道,高文的六千步騎已經抵達了“小安條克堡”,準確的說,是地圖上的但絕非實際的:大主保人握着地圖紙卷,臉色鐵青,四周全是停下馬蹄的騎兵,四野白茫茫一片,霧氣依舊翻滾,而在他所能派遣斥候騎兵達到的範圍內,沒有任何座城堡,橫在他眼前的,只有條泛着殘雪的濁流之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