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鷹躍下船頭,瞧着遠方連綿起伏的邙山,心中殊無喜意,之前所有的預想均因董軍撤返而被打亂,那麼再次返回南岸,是否仍是明智之舉?他竟然生出一絲淡淡的悔意,若是直接遁入太行山,豈非再不用拖着張奉和馬雲蘿冒險?
他歉疚的目光落在馬雲蘿面上,而伊人卻彷彿讀懂他心意一般嫣然一笑,輕輕道:“謝謝你啦……那數百部屬,我當然不會不管的!”
“楊秋!”她突然喚道:“你可以走了!”
“大小姐,你讓我還能去哪兒?”楊秋不僅沒有現出如蒙大赦的喜色,反而神色黯然道:“我送你們過河,無異於背叛……董卓不會放過我的!”
南鷹和馬雲蘿同時一愕,這纔想起,那些提前下船的董軍士卒必將會向上峰如實報告今日之事。【^】馬雲蘿點頭道:“確是如此,那麼你便回我兄長身邊吧!”
“大小姐!自從邊章、李文侯等人死在韓、馬兩位將軍之手,小人其實已經心生退意……”楊秋面上閃過複雜之色,他突然緩緩單膝跪倒:“而涼州的很多將士一直很敬重您,就讓我從此追隨您吧!”
身後七、八名士卒均是楊秋的親信,見狀也一起跪下。
“這?”馬雲蘿微一猶豫,卻聽南鷹接口道:“楊秋,你能再弄幾艘船來嗎?”
“當然!”楊秋一怔道:“小人只要沿河尋找,很快便能找到郭汜將軍重返南岸的大批船隻……軍情緊急。他們根本無力隱藏那麼多船!”
“很好!準備能夠載運五百人的船隻,在此等候!”南鷹淡淡道:“從此你便跟着我吧!我保證你日後不會後悔今日的決定!”
“……行!”楊秋的目光掃過南鷹和馬雲蘿,突然現出恍然大悟之色,欣然道:“跟着南將軍,其實就是跟隨大小姐嘛!屬下領命!”
“說得什麼渾話?你……”馬雲蘿眼睛一瞪,正要喝斥,卻聽南鷹打斷道:“雲蘿,你和奉兄立即去尋回你的部屬,在此與楊秋會合……楊秋的人手不夠,你的部下中應該會有人駕船吧?”
“我們都去?那你呢?”馬雲蘿心中一動。訝然道:“是否又在打什麼鬼主意?”
“我要重返帝都!”南鷹深深吸了一口氣道:“董卓甚至放棄繼續追殺我們也要急召郭汜返回。還說有強敵逼近帝都,我怎能不去一窺究竟?”
“什麼強敵?我幾可肯定就是丁原!如今帝都內外除了袁氏兄弟,也只有他纔有抗衡董卓的實力!”馬雲蘿不屑道:“這兩個傢伙都不是好人,讓他們狗咬狗不是很好嗎?你何苦再去犯險?”
“我不許你去!”她那清華如水的目光險些令南鷹舉手投降:“如今他們自相殘殺。正是我們成功遠遁的絕好機會……所以我不許你再做無謂冒險!”
“你不懂!若是沒有理由。我怎會如此一意孤行?”南鷹呆了半晌。終於搖了搖頭。他眼中盡是複雜深刻的感情,瞧得馬雲蘿芳心輕顫,有些不知所措。只聽他柔聲道:“若你仍然信我。便聽話好嗎?”
馬雲蘿見他當着張奉和楊秋等人面前,如此肆無忌憚的口出親暱之語,臉上飛過一陣紅暈,她有些羞怯的低下頭道:“我懂了……你去吧!我會在此候你!”
“當然…...你等我!”南鷹微微一笑,他又向着張奉點了點頭,轉身便行。
當他轉過身來,臉上的笑容立時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臉凝重……真是該死,自己怎會忽略如此大事?如果真是丁原和董卓二虎相爭,那麼呂布豈非將要投入董卓帳下?自己無論如何也定要阻止此事發生!否則憑着這兩人的聯手,日後不知將有多少渤海將士可能血染沙場!
呂布絕非歷史中描述的那個見利忘義之人,而當年能夠在茫茫人海之中與他相識也絕非偶然,或許在冥冥天意之中,自從來到了這個時代,呂布便與自己產生了千絲萬縷的關聯…….自己定要憑着與他的昔日情誼阻止他投向董卓陣營,阻止日後因羣雄討董而致令火焚洛陽的慘劇……
孟津通往帝都的大道上,煙塵四起,旌旗蔽日,一支約四千人的步騎混合大軍正在疾速行進。
一身黑甲、雄偉如山的呂布策馬卓立於道旁,面無表情的注視着眼前的如潮兵馬奔騰而過。身後的宋憲、魏續、成廉、郝萌四將一字兒排開,亦是一臉肅然。
“奉先,奉先!”遠方塵頭中現出張遼的身影,他一臉憤然之色的疾馳而來,在呂布面前猛勒繮繩,大叫道:“真讓你給說中了!”
“是嗎?仍是隻催促我們進軍,卻沒有撥派半點糧草!”呂布淡淡道:“巧婦尚且難爲無米之炊,丁將軍難道不知道軍心已經浮動了嗎?”
“哼!這個庸主!”張遼顯然是在丁原面前吃了訓斥,他有些情緒失控道:“若非他一意孤行,不聽奉先之前轉運糧草之策,怎會導致我軍糧庫盡被敵方細作焚燬?”
“也怪不得丁將軍!”呂布嘆了口氣道:“他爲人忠厚正直,怎能比得上董卓、袁紹這些人智計百出的手段?我之前雖然有言提醒於他,卻是逢挫便退,沒有堅持到底,說起來錯也在我!”
“可是呂將軍!”成廉憤然道:“丁將軍眼看糧草將盡,軍心士氣一落千丈,卻逼着我們硬撼董卓,這不是讓我們送死嗎?”
“丁將軍爲什麼不向袁紹求取援助?”宋憲怒道:“我軍不遠千里而來,明明便是當日丁將軍與袁本初事先議定之計,他們怎麼可以不管我們的死活!”
“你……不要再做這樣的白日夢了!”張遼一臉苦澀道:“當日帝都大亂,袁本初曾經急召丁將軍入京助戰,而丁將軍近在孟津,卻故意坐壁上觀、保存實力,其坐收漁人之利的心思已經昭然若揭。你說說,他袁本初還會維繫這份同盟嗎?”
“如今沒了糧食,他丁原倒急了!”魏續乾脆直呼其名,顯出對丁原毫無敬意的本心,他言辭激烈道:“說什麼背水一戰,只要拿下帝都便有取之不盡的輜重……之前沒膽攻打帝都,現在卻想着拿兄弟們的性命去豪賭!老子真想直接撤回幷州,管他孃的這些個破事作甚?”
“住口!”呂布猛然低喝道:“魏續你再敢對主公不敬,小心軍法難容!”
“我?哼!不說便不說吧!”魏續顯然是對呂布存有敬畏之心,他氣呼呼的閉上嘴,再不敢多言。
“魏續,奉先也是爲了你好!”張遼眼光有意無意的掃過身後滾滾涌過的兵馬:“雖然將士們大多心存不忿,卻難保沒有少數小人會藉機搬弄是事,你還是謹言慎行爲上!”
幾將一起肅然點頭。
“我等身在軍中,當知上命難違!”呂布有些無奈道:“雖說我軍軍心浮動,但是我前鋒軍和丁將軍的後隊總軍力仍然達到一萬四千,在實力上超過董卓、袁紹聯軍,若是一戰而捷,便可重掌主動!”
“一戰而捷?”張遼啞然失笑道:“奉先還真是信心十足,休說董卓、袁紹一方佔了洛陽城高池深的地利,也不說他們的戰力如何,請你先瞧一瞧咱們的將士們……”
他伸手指向源源不斷行過的幷州戰士,長長嘆息道:“這些原本都是百戰精銳,可是他們如今哪裡還有當日初出幷州時的半分銳氣?都已經被我們的主公在孟津進退失據的孤守策略消磨的再無鬥志了!”
“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張遼喟然長嘆道:“你瞧瞧人家鷹揚中郎將的渤海軍,將是良將,卒是銳卒,更有一位身先士卒、愛兵如子的主將,又怎會不所向披靡……”
“文遠!”呂布冷冷的打斷道:“你是先鋒副將,公然在此動搖軍心,這仗還能不能再打了?”
“奉先,我一向對你敬重有加!”張遼壓低聲音道:“但是事關無數屬下兒郎的性命,我希望你能儘快想出對策,否則一旦與董軍陷入僵持,這場仗纔是真的無法再打了!”
呂布臉色更沉,他正要開口說話,突然瞧到一名騎士從身後順着大隊疾馳而來,手持令牌的一路大吼道:“丁將軍有令,前鋒軍繼續加快行軍,務於兩個時辰後直抵洛陽城下…….若有輕怠軍令者,軍法從事!”
“你他孃的!什麼東西!”宋憲、魏續一起破口大罵起來。
張遼臉色鐵青的盯着呂布,聲音亦冷了下來:“你都聽見了,兩個時辰?讓兄弟們跑得手軟腳軟的去洛陽送死嗎?”
“奉先,你好自爲之吧!”他彷彿泄憤般狠狠一鞭抽在戰馬股上,向着前隊追去。
“你們都去,追上文遠!”呂布沉聲道:“協助他約束部屬,休生事端!”
“是!”四將一起有氣無力的應道。
望着四將遠去的身影,呂布那張原本毫無表情的面龐突然現出了一絲波動,他脣角輕動,咧出一個詭異無比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