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五分鐘就可以走完的一段路,卻讓唐末晚走了十多分鐘,她垂着頭,靈魂像是被抽乾了力氣。只想找個地方好好哭一場,哀悼下她纔剛萌芽還來不及長大就已經被掐斷的愛情苗苗。
走出弄堂口時,外面的世界車來車往,這個世界也不會因爲她的傷心欲絕而停止轉動或有任何的改變。
只是突如其來的剎車聲還是驚得她三魂丟了七魄。
站在口子上,堪堪看着一輛亮紫色的跑車衝着自己尖嘯而來,最後危險的停在她膝蓋前方不足五釐米處。
風吹起唐末晚散落頰邊的幾綹黑髮,原本只是有些模糊的眼,突然滾落下兩滴晶瑩的淚珠,如兩顆斷線的珍珠。啪嗒,落在跑車前方的引擎蓋上。
開了敞篷的坐着一男一女。男人帶着黑色的墨鏡,大冷的天,卻只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最頂上的幾個釦子還微微敞開着露出他性感的鎖骨,左手搭在車門上,露出的修長的左手小指上帶着一枚銀色的尾戒,在陽光下閃着灼人的光,捲起的袖口露出他白皙的胳膊肘,一張傾倒衆生的俊臉帶着幾分狂狷與邪魅。
與她認識的那張臉逐漸重疊起來。
透着前擋玻璃,遙遙對望。
傅子慕還沒動作,身邊穿着白色水貂受了驚嚇的女伴已經衝着唐末晚嚷嚷起來:";喂。你這個女人怎麼回事,走路長不長眼啊。";
打扮的那麼漂亮的一個女人,說起話來罵起人來,卻絲毫不含糊,身體還微微前傾滑出車子,對着唐末晚怒目而視。
不過可能是考慮到傅子慕在身邊,很快又放柔了音量,擺低了姿態依偎過去:";子慕,她突然竄出來,我好害怕呢。";
";是嗎,我聽你罵人的聲音中氣十足的,一點不像受驚的樣子啊。";傅子慕淡淡扯了扯脣。
靠在他身上的女伴一愣,隨即露出一副委屈的泫然欲泣的模樣:";子慕,人家是真的好害怕啊,不信你摸摸人家的心口。還在噗通噗通跳得厲害呢。";
說着,她就拉着傅子慕那優雅細長的手朝自己開了水貂,露白花花大片幾乎的胸口摸去。
唐末晚穩了穩心神。眼中露出淡淡的鄙夷之色,抖了抖發顫的腿兒,正打算轉身離開,豈料傅子慕突然推開了那女人塗着漂亮鑽石美得驚心動魄蔥白小手。
這個女人也不是上次她在商場內遇到的夏舒。
傅子慕身邊的女人真是如衣服五花八門種類繁多。
被推開的女人驚訝看着傅子慕下了車,急忙也跟了下來。
唐末晚抖着篩糠的腿剛一轉身,手腕卻被人拉住了。回頭,是傅子慕那精瘦的手臂緊扣着自己,唐末晚甩了甩,卻沒甩開,於是蹙緊了眉頭:";放手。";
那女人也圍上來,看傅子慕動手拉唐末晚,十分的吃味:";子慕,你幹什麼呀,這個女人那麼難看,趕快放開她了。";
傅子慕淡淡掃了那女人一眼,眼底森冷寒意叫人不敢造次,再也不敢多話的退到了一邊,然後又對唐末晚道:";我車撞了你,我送你去醫院檢查下。";
那邊的女人一聽這話,又急了:";子慕,你今天可答應了要陪我看電影的啊,而且我們也沒撞到這女人啊,她看起來一點事情也沒有。";
";是啊,";唐末晚甩開他的手,與他拉開距離,言辭冷淡,";我沒事,不用去醫院。";
可是手剛一甩開,傅子慕又如魅影般纏了上來,衝着唐末晚露出那種討打的痞子般的邪笑來:";你沒聽說心臟病都要被嚇出來了嗎?那你肯定也有啊,還是去醫院檢查檢查吧,萬一真有什麼好歹,過了這村兒我可就不負責了。";
唐末晚態度很冷:";不用你負責。";
";那可不行,不檢查檢查萬一真有點好歹,小叔不放過我怎麼辦,我難辭其咎啊。走吧,小嬸嬸!";他玩世不恭的臉色帶着深沉的冷峻,完全不給唐末晚反悔的機會,硬是將她拽上了車。
這一次,唐末晚沒能那麼幸運的逃脫。
而站在車邊的女人,已經跳腳,因爲她的位置已經被唐末晚佔據,傅子慕甚至連一個眼角的餘光都沒留給她,桀驁的直接開車走人。
唐末晚在超過二百碼的車速上很難掙扎,更遑論逃脫,凌厲的寒風迎面而來,吹的她眼睛生生地疼,眼淚很快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用手背一擦,可沒一會兒,又溼了。800
傅子慕瞥了她一眼,伸手一按其中一個按鈕,頂篷緩緩合攏,敞篷跑車很快嚴絲縫合,密閉的空間阻隔了外面幽冷的空氣,唐末晚的胸腔和眼睛都不在那麼難受。
可是這麼小的空間裡,觸手就可碰到他的手腕,唐末晚儘量把身體往旁邊縮,似乎這樣就可以離他遠點兒,也就安全點。
傅子慕扭頭哂了哂,漂亮的如流線型的脣色間夾雜着微微的無奈:";你不用躲這麼遠,我就是送你去醫院而已,上次的事情,不會再發生了,是我不好,你的腿,沒事了吧。";
說起這個,雖然不如當初那般疼了,可現在天氣溼冷,難保不會有寒氣入侵,謝依人竟然還體貼的發了一次短信提醒她要再去一趟中醫館。
她本來也是打算去醫院看看彭媛的,這會兒聽傅子慕這麼說,眼神複雜的瞅了他一眼。
他臉上表情如常,右手握着方向盤,稍稍挽起的衣袖,露出他白皙而修長的手臂,愛馬仕的皮帶勒在他的襯衣上,隱隱勾勒着他胸膛蔓延至腰側的迷人線條。跑車車身狹窄,可他那兩條修長均稱的腿依然大刺刺的伸直了,陪着他臉上吊兒郎當的神情,也自有他無與倫比的勾魂奪魄的魅力。
無怪乎女人對他趨之若鶩,平心而論,他也確實有這樣遊戲花叢的資本。
傲人的家世,俊美的外表,闊綽的出手,滿足了所有妄想飛上枝頭變鳳凰的女人的癡想。
可她還是不喜歡他。雖然之前做好了當朋友,如果沒有停車場那件事情,或許他們也真的能做個普通朋友,可在唐末晚的骨子裡,傅子慕的瀟灑已經被劃入隨便和下作之流。
儘管這樣想很不厚道,可她也管不住自己的這種認知範疇。
而如今傅子慕已經開口道歉,她夠大方的話,就不應該再與他計較了。
思慮良久,她緊握着車門的手,稍稍放鬆,原本泛白的指尖,好不一會兒纔有了微微血色。
傅子慕終於將車速降了下來,以正常速度行駛在馬路上,不過唐末晚有心事,沒有開口的意向,傅子慕緊抿着兩片薄脣,倒也沒打擾她。
後來,還是傅子慕再度開口問:";我聽說傅梓遙住在小叔那裡?";
唐末晚扭頭,金色麥浪般的陽光透過車窗照在他看似棕色的發上,其實中間還夾雜了幾根挑染的紅色,年輕而輕佻,倒是非常的適合他,她勾了勾脣,用淺淡的語氣回答:";是啊,你打算接她回去嗎?";
傅子慕像是聽出她語氣中的抱怨:";怎麼,覺得她礙事了?想讓我把她接回去了?";
";神經。";她揮了揮手,眼神繼續瞥向窗外,他卻在那裡自顧自道,";被說中心事,惱羞成怒了?";
她知道如果繼續否認,只會惹來他更多的嘲笑與譏諷,後來乾脆順着他說:";是啊,她很礙事,老說一些讓我不高興的話,看着就煩,你把她弄回去吧。";
她按了按太陽穴,其實這何嘗,不是她內心那點小小的齷齪的想法。
對傅梓遙,真的喜歡不起來,比討厭傅子慕更甚。
傅子慕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一時倒怔了神。
唐末晚也覺得自己可能說的過分了,不再起脣。
";她都跟你說什麼了?";傅子慕神色凝重,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能讓你說出這樣的話來,看來她對你刺激不小。";
";你們兩身上流着一樣的血,你說,她會說些什麼呢?";
這一次,傅子慕扭頭,深深看了她一眼,狹長的雙眸中有很多複雜難言的情緒,唐末晚心裡堵得難受,好似這樣的口不擇言可以讓她緩解一下那焦躁的情緒,但被他看的,心底發怵,急急別開了頭。
傅子慕其實是個很聰明的人,察言觀色這一套學的很精,很快,就猜出了她話語的深意,並且她的話頭挑起:";她跟你說小叔過去的事情了?";
唐末晚心頭突跳,原來,他們都知道,只有她一個人是被矇在鼓裡的傻瓜嗎?
傅子慕忽然覺得有點煩躁,打開天窗斜着嘴角姿態輕佻:";這樣就受不了了?那如果正主兒出現在你面前,你豈不是要抓狂?";
唐末晚如鯁在喉,想辯駁,卻說不出話來,因爲他說的很對,正主兒還沒出現她就已經有些歇斯底里了,等那個叫韓夏朵的女人一出現,她是不是會陷入瘋癲?
細長的指甲掐入白嫩的掌心,剛巧包裡的手機響起來,她急急鬆手,卻發現指尖的頂端沾染了絲絲血漬,急忙接電話,張曉曼在那邊着急道:";末晚,你人呢,怎麼不在咖啡廳?";
掃了眼身側的傅子慕,唐末晚輕聲道:";對不起,曉曼,我媽醫院有點事情,我來醫院了,你面試完了嗎?自己先回去可以吧。";
";那行,你沒事就好,我先掛了。";
";嗯。";
放下手機的同時,車子已經近了醫院停車場。
傅子慕還沒停穩車,唐末晚已經伸手去推門。用力開了幾下,車門被紋絲不動,是傅子慕上了鎖。
等他把車停穩,見他還沒有開車門的意思,唐末晚便有些急了:";傅子慕,你又想幹什麼!";
質問的口氣是她自己也沒想到的嚴厲,也許潛意識裡,還是將傅子慕與危險兩個字劃上了等號。
傅子慕聞言幽幽轉過頭,左手胳膊在擒在車門上,手指卻撫着自己的下巴,眼神認真而深邃,在地下停車場隱隱綽綽的光線裡,他的臉部輪廓線條是從未有過的清晰。
兩人都沒有出聲,只有清淺的呼吸交纏在一起,唐末晚嚥了咽口水,突然害怕他這樣筆直的直透靈魂的注視:";開門吧,我要去看我媽。";
";我想問你個問題。";
";什麼?";
";如果沒有唐宛如那件事情,你會不會喜歡上我?";他的視線緊鎖在她的身上,令她感覺無所遁形的窒息。
唐宛如的那件事情,是指哪件事情呢,是新婚夜他抱着自己的後婆婆霸佔了她的婚牀滾牀單的事情嗎?
如果沒有那件事情,她就不會在夜晚離開,那樣就不會遇上傅紹騫,也就不可能有後來這麼一連串的交集......
要是她當時沒離開,按照傅子慕的性格決定是要洞房花燭的......這樣一個雖然輕佻卻也難掩魅力的男人......
他這麼認真的看着她,不得到答案是不會罷休的,她抿了抿脣,露出一個苦笑:";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如果不是嗎?可以讓我下車了嗎?";
傅子慕的身體狠狠一震,可突然間,卻失去了繼續追問的力氣,在旁邊一按,門鎖啪嗒一聲,唐末晚急忙下了車。
但身後卻傳來鎖門聲。
傅子慕亦步亦趨的跟上了她。
停車場的經歷並不愉快,所以她走的有些急。
傅子慕拉住她的手:";跑什麼,我又不會把你怎麼樣,好好走,免得磕着碰着又算到我的頭上。";
唐末晚依然警惕,抽回了手,步子倒是慢了下來:";那你別跟着我了。";
";我的車差點把你撞了,我是送你來醫院做檢查的啊,不跟着你我跟着誰。走吧,帶你去檢查。";
";不用了!";唐末晚顯得有些惱,";傅子慕,我知道你一片好意,可是我真的沒事,如果你真的不想我那麼討厭你的話,你就不要老做這些讓我討厭的事情,算我拜託你了。";
她扭頭快步離開,傅子慕愣在原地,半晌不動,可唐末晚的話,還是像一捧油,澆在了他的心上。
去病房看彭媛,家裡的唐嫂在病房裡伺候。
唐嫂一看到她,便笑呵呵的打招呼:";二小姐,你來了。";
唐末晚很不習慣這聲二小姐,彷彿所有的榮光都是唐宛如賜予的,但此刻也沒有辯駁,看了彭媛一眼,便接過唐嫂手中的盆子道:";我去倒吧,唐嫂,你坐着休息會兒。";
";不用不用,";唐嫂連連擺手,";我就是來照顧夫人的,哪能讓小姐你動手啊,二小姐你陪夫人說說話吧,我出去。";
唐嫂端着盆子出去了,把說話的空間留給他們母女倆。
唐末晚跟彭媛之間,總像是隔着無形的隔膜,兩個人的時候,反而顯得侷促,尤其是彭媛不說話,更讓唐末晚覺得詭異。
";媽,今天好點沒有。";
";好什麼,你回去吧,沒事別往我這裡跑,看了只是心煩。";
這話說的唐末晚心裡一陣膈應,只說了句那你好好休息便匆匆離開了病房。
彭媛這幾年對她,似乎越來越不耐煩,她心裡已經夠難受了,別的母親若是知道孩子受了這般委屈肯定會好生安慰一番,可是彭媛......
甫一擡頭,卻看到兩條筆挺的褲管一雙褐色鹿皮絨軟底鞋映入自己眼簾:";傅子慕,你怎麼還在這裡?";
他嘴裡叼着一根不知從哪裡找來的草,身體微傾,臉上仍舊是玩世不恭浮世百態的恣肆笑容:";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所以特地在等你啊。";
";......不用了,我回去了,你也趕緊走吧。";
她揮了揮手,也不管他有沒有跟上來,進了電梯,下樓,攔了一輛出租車便坐了上去。
司機問她去哪裡,她百感交集,一時也回答不上來,從錢包裡抽了一張一百出來遞給他:";隨便開吧,錢什麼時候開完了就把我在那裡放下。";冬布私圾。
";......";司機見這個女孩一直盯着窗外看,心事重重的模樣,窗外的霓虹照在她的臉上,光影重疊,看的並不真切。
車子混跡在車水馬龍裡,因爲沒有目的地,司機倒也隨性,挑了一些並不堵車的道路走,窗外半明半昧的景緻惹得唐末晚心緒起伏難寧。
一百塊,司機繞着城區開了好幾圈兒,最後跳錶的時候他終於停車,正好停在酒吧一條街門口。
古人云,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唐末晚並不愛喝酒,可是這一刻,她忽然覺得沒有酒更能瞭解她此刻的心情。
跟司機道了謝,下車,路過其中一家同志酒吧,無端又想起了與傅紹騫在這裡碰面的情形。
眼眶一熱,差點落下淚來。
疾步跨入對面的酒吧,坐在吧檯上,點了兩杯烈酒。
因爲沒有人阻攔,沒多久,唐末晚就把自己灌了個半醉。幾個小時過去,等她想結賬離開酒吧時,已經滿面通紅。
根本站都站不住了,拿着錢包的手都在抖,一股腦兒,就把你們的現金全都倒了出來,賭氣似的道:";要多少,自己拿吧。";
她沒力氣的倒在了吧檯上,這時候,從背後伸出來一雙手,一撈,就把她撈進了自己懷裡。
調酒師驚訝看着突然出現的男人,喚了聲:";慕少......";
";嗯。";傅子慕看着凌亂不堪的現金,也說了句,";多少,自己拿。";
酒保從中抽了幾張,傅子慕把剩下的錢塞回錢包,又拽着不省人事的女人走了。
夜晚的校園加了保安守門,十一點之後就不允許私家車進入。
傅子慕的車子,被攔在了校園門口。
他乾脆想不送她回學校了,可已經醉的不省人事的唐末晚竟然趁他不備下了車,跌撞着往裡走。
他罵了一句,急忙跟上去,再度拽住她東倒西歪的身體。
她已經醉的不省人事,渾身無力,最終只能像一團無骨的棉花掛在他的身上。
清冷的校園燈光打在他們的身上,她頭暈腦脹,無力喊着:";頭好疼......";
";誰讓你沒事喝那麼多酒......";他用力提了提她的身體,忍不住抱怨,";吃這麼多,這麼沉,該減肥了。";
她哼唧兩聲,望着眼前重影疊疊的圓形拱門,推開他:";好了,我到了,你別跟着我了。";
";忘恩負義的女人。";傅子慕低聲腹誹,可到底沒有鬆手,又託着她往前走了兩步。
直到她的眼角瞥見一輛黑色的路虎攬勝,還有靠在車頭上的那頎長挺拔的身影,就着路邊悽清幽冷的燈光,一寸寸的,刺入她的眼底,攥緊了整顆混沌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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