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萬分之一的奇緣
我守在他身邊,看着他呼吸越來越急促。扒開他胸前的衣服,這個男人有精緻的鎖骨,以及鎖骨下密密麻麻的淤斑和疤痕,觸目驚心。不禁握緊他的手。只能祈禱三、四快些回來。那隻致命的小昆蟲靜靜的躺在瓷盤裡。黑黃相間的條紋,在我看來確是說不出的詭異。
本來來回二十分鐘的路程,三和四隻用了十分鐘左右。但藤原的脈搏越來越微弱。我那黑色漆皮手袋就在面前。拉開拉鍊,拿出一個白色的盒子。
幸鷹匆匆進門。看到藤原的狀況,大驚失色。
“三、四,你們下去。不要讓其他人靠近。”二人無言退下。
“這是……”
“幸鷹。你哥哥被蜜蜂蜇了。”我從盒子裡取出一支筆式注射器,擰開旋塞,“這個是腎上腺素。”
“強心針。”他低聲道。
我掃了他一眼,緊握針筒,猛然向藤原心臟一側扎去,按壓,心內默數十下。這是第一針。
“急性過敏休克。”我扭過頭。“幸鷹你的記憶恢復了?”
“爲什麼您會有強心針?爲什麼您會知道?”
“十五分鐘內如果沒有改善,就再來一針。如果四十五分鐘內依舊,那就真的無能爲力了。”
“我也幫您計時。”
“藤原之前被蜜蜂蜇過麼?”
“那還是幾年前。不過當時沒有這麼嚴重。”
“過敏反應通常都是越來越嚴重的。知道這種小蟲子能要他的命的都有誰?”
“我。以及當時在場的幾位女官,太醫,父親,母親和信之。”
“原來如此。”
“您有強心針,還……”
“幸鷹,被蜜蜂蜇傷會導致急性過敏休克的,在人羣中只有百萬分之一點五的機率。而我和你哥哥就都屬於這一點五。爲了安全,我會隨身攜帶幾支腎上腺素。當時下了班,去醫院領藥,去便利店買東西,之後回家的路上,被龍神帶來這個世界。你呢?”
“我是在機場。看見一個身着和服女孩橫穿馬路,我情急之下衝上去。等我醒來就在這裡了。”
藤原略有好轉。我再接再厲,又是一針紮下去。我和幸鷹知道藥物起效,稍稍寬心。
頓了頓,我問,“二零零八年四月九號?”
“不錯。”我和幸鷹來自同一個時空。
“你什麼時候記憶恢復的?”
“不久之前,我去拜訪您,接您遞過來的茶的時候,我碰到了您的手。”
“不過你之後也並沒有專門拜訪我提起此事。”
“您和兄長關係很好吧。”避嫌。幸鷹心思真夠縝密的。
“不過您是怎麼知道的?”他扶了下眼鏡。
“我無意中看到你身上的符咒,在那個人在場的時候。還帶有泰繼的氣息。我向他描述你身上符咒的樣子,他回答那是一種封印記憶的法術。再綜合你以前的一些言語還有薛定諤方程。”
他點點頭。“您口中的他是亞克拉姆大人吧。”
“是。”
“他和兄長的來往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我腦子裡飛速倒帶,亞亞在藤原家的身份好像是家庭教師?於是,我問,“你哥哥的孩子現在是由他教養?”
幸鷹神色忽然嚴峻,“那個孩子現在住在別院,由幾位女官教養。他是源氏的公主——也就是兄長曾經的正室所生。”不是情人的孩子?源家公主的孩子?這就不好再問了。藤原家這位前任主母的一切幾乎都是禁忌。越是如此,我覺得裡面可挖掘的東西越多。最重要的,幸鷹說的是“那個孩子”。
昭君的呼吸漸漸的平穩。我和幸鷹檢查他的脈搏,慢慢回覆跳動有力。看來不需要第三針了。在沉默氣氛中,那個男子緩緩的張開了眼睛,琥珀色眸子慢慢的聚焦到我身上。幸鷹識相的起身出門。這個時候最經典往往也是最傻乎乎的臺詞是“你醒了?”可惜我既不經典也不傻乎乎,我問的是,“你那兩個大夫可靠麼?”他點點頭。有些無力的握住我的手。
“你的使女呢?”他點點頭。
“要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麼?”他又點點頭。
“你知道是誰下的手吧?準備讓他以爲沒有成功再來一次麼?”他輕輕的嘆氣。這個男人完全知道該怎麼做。
他緩慢,近乎用盡全身的力量,翻身面對我,氣若游絲,卻字字堅定,“您說過我是被神寵愛的孩子。現在我相信了。”我的喉嚨像被堵住一樣,霎時什麼也說不出來。理了理他的頭髮,在他臉頰上輕輕一吻,“你稍稍休息一下,我想問幸鷹一些話。今晚我會留下來。”他點點頭,蒼白的臉上綻放出笑容。順便拎走我的手袋。
在庭院中的涼亭裡,靠在圍欄邊上,從包裡摸出一隻煙,點上,吸一口,理所當然的咳嗽。看着手中煙氣繚繞,腳下湖水靜謐無瀾。正好釐清思路。
一切應該是從驅除二位陛下行宮裡的怨靈開始的。不過結果也只是讓他二人晚上睡眠質量更高些,其餘時間胡作非爲更有精神些。因此此事意義有待商榷。
真正讓我備受矚目的應該是那次在衆目睽睽之下小型爆破試驗。當時我的目的無非是讓他們重視我。那個東西對於兵力處於劣勢的和仁勢力的吸引力相當大,於是他們處心積慮的想要取得這項技術,就是脅迫專利持有人——我。而形勢佔優的藤原這邊未必對此項高新技術不感興趣。
對於我肯主動示好投誠,昭君內心喜出望外表面不動聲色罷了。不過我也是個燙手的山芋,爲了吃掉我,他的代價也並不小就是了。
他開始對我是比較防備的——很明顯。再說我這人言語刻薄,關於他前妻的話題,多次惹得他不快。看在亞亞和翡翠的面子,以及我的利用價值上纔沒有和我翻臉。至於他什麼時候對我開始有了情意的,我不知道。但是他從來不曾讓我爲他做什麼,其實他明明知道有些事情對我來說是舉手之勞。這就是他的愛人方式。只是有哪裡感覺不對。哪裡不對。
等等。
我爲什麼認定和仁他們的目標是我呢。就算得到那些火藥又如何呢。他們的目的應該是……
不對。
他們不是針對我,他們的目標是藤原寬幸。他們想的是抹去這位左大臣。昭君是法皇的寵臣,還是國舅,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支持和仁登位。他是橫在和仁勢力前的一座山。北條貂蟬說過,昭君公然在朝廷上維護我。於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我對昭君的意義。直接抹殺昭君太難了。所以那次刺殺行動,他們不是想殺了我,他們只是想抓住我,用來威脅他。難怪救兵來得這麼快。
他早就有準備。他早就知道。這個男人在保護我。
而今天,我可以確信是北條信之下的手。不過他的背後站着的是誰?北條廣之?女六條宮?還是法皇?看來安逸得太久,腦筋就要生鏽。
清風撩起我的長髮,來人在我面前站定,清潤的聲音環繞在耳邊,“我真不知道您還吸菸。神子殿下。”
藤原家的二少爺,帶着標準的紳士語氣站在我面前,好整以暇。
“你介意?”我問。
“當然不。您只是看起來不像是個會吸菸的人。”
我笑了。“是的。我只是想驗證看看——人們都說吸菸可以解除煩躁。”
“您的結論呢?”
“快嗆死了。”
幸鷹笑了。“您來這個世界的時候和男友在一起?”
“你很細心。”我笑得開懷。一個女人的包裡不屬於她的東西,必定屬於她的他。“幸鷹,今後不必叫我神子。稱呼我的姓吧。我不習慣被人稱呼名字。”
“好。您大學時的專業是化學?”
“嗯。你的呢?”
“核物理。”幸鷹眼鏡片寒光一閃。“如果我哪天起牀發現京城少了一半,我不會驚訝的。”
“如果我哪天起牀發現京城一片死寂,我也不會意外的。”
相視大笑。彼此都放下芥蒂,我和他也應該是這個世界最相互瞭解的兩個人。
“我只想問問你,藤原寬幸對待你怎麼樣?”
“他明知道我是被正室收養的還能如此對待我,相當不易。”
“我打算幫他。”
幸鷹沉默了一下,“他值得。”這一句打敗千言萬語。
從手袋裡摸出兩罐咖啡。“我預備度荒,私藏的。”他笑着接過。吹着冷風,喝着飲料。
“爲什麼我跑到這個世界來依舊是忙不完的case。”我開始感慨。
“我也還是有做不完的project。”再次默契的相視而笑。
“我可是個紅‘果果’的女權主義份子。有空給你那個哥哥打打預防針,掃掃盲。”
“這沒問題。不過您可是考慮好了?”
我擺擺手,“投資之前,我還需要充分的時間評估一下業績。”
“您可以慢慢審覈。這種時候應該有耐心。”
很奇妙,這個世界我有了第一個異性朋友。把空易拉罐放進幸鷹手裡。“我會處理。”真是紳士。
回到昭君的臥室。坐到他身邊脫掉兩層衣服,只剩一層我改良過的類似浴衣的睡衣。我拒絕穿十二單。在我看來那和中國古代封建女子纏足一樣,是束縛女性的自由與權利的象徵。
他向裡面挪了挪。掀起被子鑽進他懷裡。感覺很複雜。在他懷裡互訴衷腸的感覺非常愜意。而在亞亞懷裡則非常快的入睡。我手撫上他的胸膛,想起這裡傷痕累累,心一陣發緊。昭君比亞亞更讓人憐愛。
“您剛剛都看到了?”
“嗯。”可以斷定,糟老頭是個堅貞的j□j愛好者。“傷口總是要換藥的。”相信他明白我這句話的意思。
“那些現在只是疤。”一片黑暗中我看不清他說這話時的表情。曾經以爲自己內心柔軟而率真的部分再也不見了。事實絕非如此。
第二天早上,昭君硬挺着還是去上班了。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這個男人的自制力極強,不仔細觀察只認爲他熬過夜而已。我爬起來,謝絕仕女的服侍。一位地位稍高些的女官欲開口,被我一個寒冰眼神嚇得硬吞了回去。和亞妖孽和昭君來往久了,殺人眼神倒是修煉得日臻進境。
打發小一回行館,向紫報平安。決定去看看亞亞。
在他的宅院外,身邊的小三對着路對面經過的某人微微使眼色。沒有理會。徑直走進去。仕女雜役識相無聲的退下。亞亞披散着頭髮,氣色不佳,看見我勉強擠了個笑容。
“你中了詛咒吧?”我抱着胳膊一幅瞭然於胸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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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4月9號是我開坑的日子。把文搬到JJ卻是10月19號的事情。
昭君胸前的傷痕後面會好好念一念。
關於吸菸的問題,這個時候的女王對亞妖孽不是100%的信任,肚子裡的孩子是要挾他的利器。所以她顯得不是很在乎,想幹什麼幹什麼。
想要她死心塌地,實在很難。